第197章 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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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昏暗潮濕,腳方一踏進牢獄中,血腥腐敗的氣息便直接鑽入鼻中。

  可薛澤卻面色不改,他手上沾過太多的血,早已對這種味道麻木不覺了。

  牢獄中有很多人,但裡面卻靜寂得稍顯詭異,剛進來的犯人還敢哭天抹淚的喊冤,但待上兩日後他們恨不得鑽進牆縫裡,只求這些錦衣衛將自己忘了。

  若他們敢吵鬧或是遇到不順心的錦衣衛,與他視線交匯都免不得要被拉出來一頓毒打。

  聽到錦衣衛與薛澤見禮,許多犯人更是瑟瑟發抖,乾脆將頭埋進腿中,嚇得團成了一團。

  金寒時被綁在十字木柱上,身上的衣衫已經殘破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膚鞭痕刺目,不忍直視。

  薛澤到的時候正有人在鞭刑金寒時,金寒時咬著牙硬是沒發出一點聲音來。

  雖是孱弱的讀書人,但身上卻有股子硬氣。

  「還不肯認嗎?」薛澤走進刑室,冷聲開口問道。

  獄卒忙收起鞭子,回道:「回指揮使,這小子嘴硬著呢,如何也不肯招供。」

  金寒時費力抬起頭看清了薛澤的臉,聲音細若遊絲,「沒做過的事,我為何要招?」

  薛澤走上前,冷冷打量他,開口道:「只要招了便不會再對你用刑了,何必受這皮肉之苦?」

  金寒時的嘴唇乾裂得如同久旱的土地,稍稍牽唇便流出了血珠,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會元如今卻狼狽不堪,可他還是一字一頓,不肯屈服的道:「我沒有舞弊,陳大人也未曾給過我考題,不曾做過就是不曾做過,即便死了也是這個答案」

  「嘖。」薛澤皺了皺眉,他抬手遣走了獄卒,刑室只剩下了薛澤與金寒時。

  薛澤走上前,在金寒時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你只需畫個押便好,之後我便會將你轉交給三司。

  那些老東西注重名聲,不會對你用大刑,你到時反悔便是,只需說是我錦衣衛屈打成招。

  這樣你不必在我這受皮肉之苦,我也不必難心,你覺得呢?」

  金寒時狐疑的看著薛澤,虛弱開口,「你為何要幫我?」

  薛澤語氣冷淡,「受人之託而已。」

  「是嫣然嗎?」金寒時眼中泛起點點光亮,望著薛澤問道。

  「嗯。」薛澤頷首,不耐煩的道:「所以你趕緊招供去三司吧,屆時自有蘇鈺插手。」

  薛澤給金寒時鬆了綁,又拿來了紙筆丟在金寒時眼前,金寒時掃了一眼,卻牽唇笑了。

  「你笑什麼?」薛澤神色不虞。

  「原以為薛指揮使雖凶名在外,但至少坦蕩,沒想到竟也喜歡玩弄人心。」金寒時被綁了兩日了,身子疲憊不堪,他背靠著柱子席地而坐,只覺通體舒服。

  他雖滿身血污,可一雙眼卻依舊明亮,似永遠不會熄滅的星辰,「嫣然與王爺一定會設法救我,但絕不會用這種方式。」

  他若招供了,勢必會牽扯到陳大人,況且屆時薛澤有罪證在手,他若有個意外,那便是至死也洗不清罪名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在哄騙你?」薛澤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語氣森然。

  金寒時牽唇笑了笑,抬頭迎視著薛澤,輕描淡寫的道:「我實在太累了,想下來坐坐。

  指揮使想哄騙我,我又為何不能哄騙您呢?」

  他生了一雙勾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帶著些許諷刺。

  不愧是表兄妹,不僅相貌神似,在看人時,那雙明亮如鏡的眼噙著點點輕慢與嘲諷,簡直如出一轍。

  他明明被人戲耍了,可不知怎的竟沒有很氣。

  「你倒不蠢。」薛澤面無表情的評價了一句,轉身出了刑室。

  昭王臉色陰沉的候在外面,兩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金寒時不招供,他就沒辦法將事情牽扯到蘇鈺身上,是以便親自過來詢問。

  本以為是薛澤手腕不夠,如今看來這金寒時還真是塊難啃的骨頭。

  「那便大刑伺候,既然他不肯寫罪狀,那手留著也沒什麼用了,拔了他的指甲!」昭王眸光狠戾,全無往日謙和溫潤的模樣。

  薛澤挑了下眉尾,沉聲道:「他畢竟是會元,又與蘇鈺沾親,若刑罰太重蘇鈺追究起來,錦衣衛也不好交代。」


  「你什麼時候竟畏懼起蘇鈺來了?」昭王目光不善的盯著薛澤,在他心中薛澤就該是把鋒利的刀,為他披荊斬棘,無所畏懼。

  薛澤脾氣不好,但這不代表他會被人三言兩語就激怒,尤其是面對這個在他心中可算蠢貨的昭王。

  「既然王爺這般說了,我也沒什麼可顧慮的,在眾人心中我是王爺一派的人,王爺不怕,我怕什麼。」

  昭王被捏到了痛處,父皇特意申明不得趁機夾雜私怨,打擊報復,顯然便是在警告他與獻王,的確不好做得太過。

  「那怎麼辦,就這麼算了?任由他這般戲耍你我?」

  薛澤神情陰鬱,如夜色下的密林下,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危險,「我會親自動手。」

  昭王張張嘴,沒再說話,心裡的氣惱消散了不少,甚至還添了些對金寒時的同情。

  薛澤在城中惡名遠揚,與他殘忍的審訊手段有著分不開的關係,聽說有人甚至被他折磨致死。

  牢內的氣味委實難聞,昭王不欲再留,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薛澤則眉目冷戾的回到了刑室,金寒時正在閉目修養,薛澤命人重新將他綁回了柱子上,拿過皮鞭,抬腕揮出了皮鞭。

  那皮鞭猶如張開獠牙的毒蛇,在空中發出凌冽的聲響,落在金寒時身上更是響徹入耳,聲音讓獄卒聽著都覺得頭皮發麻。

  那鞭子抽打在金寒時身上,瞬間濺起了血霧,金寒時雖咬著牙,但還是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幾鞭子下去,金寒時身上的囚衣已被鮮血染紅,昏死了過去。

  薛澤隨手將鞭子丟下,冷漠的道:「給他上點金瘡藥,別讓他死了,日後他由我來親自審訊。」

  「是。」

  獄卒連忙領命,小心翼翼的送薛澤離開,折身回來時與人將金寒時一同放下扔進了牢房裡。

  在錦衣衛做事的人心腸都足夠狠,但對於這個新科會元還是不由得心生同情。

  本是風光無限的才子如今卻要被指揮使每日審訊,真是悽慘無比,慘到他們都不願費心欺負他了。

  ……

  謝夫人和王氏來金府探望金氏,謝瀾則去了陳念房中寬慰她。

  王氏的夫君是大理寺卿,此番參與審案,王氏道:「我已經與老鄭說過了,讓他儘快將寒時提到三司,這樣好歹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不過金寒時畢竟不是朝廷命官,有些難度,王氏只能儘可能勸慰她。

  「陳大人已經被提審至大理寺了,雖受了些傷,但狀態還好,陳小姐也能暫時放下心了。」

  金氏拉住王氏的手,淚眼婆娑的道:「王姐姐,此番要多麻煩鄭大人了。」

  王氏是個率直的性子,擺擺手道:「這有什麼,陳大人與金公子本就是被冤枉的,他儘可能幫襯就是。

  當初我那婆母病重,若非你尋到了百年老參,她能康健的活到現在嗎?

  就算沒有你我的關係,只憑這救命之恩,他也得好好打點。」

  謝夫人也道:「清者自清,你也要顧慮自己的身體,便是沒有胃口也要多吃一些,這個時候你若病倒了,那才是添麻煩呢!」

  「好。」金氏被她們說動了,捧著婢女送來的瘦肉蔬菜粥吃了起來。

  謝夫人和王氏相視一眼,兩人皆鬆了口氣。

  這時王氏的婢女走進來道:「夫人,老爺派人給您送了封信。」

  王氏一愣,好端端的送什麼信啊。

  謝夫人眼睛一亮,忙道:「是不是有關陳大人的消息?」

  金氏立刻放下碗望了過來,「王姐姐,你快打開看看。」

  「好好。」王氏連忙展開信,上面只有簡潔數字,三人幾眼掃過。

  謝夫人若有所思的道:「這麼說陳大人與那游商見面只是為了買花而已,只要能找到人證便可洗清嫌疑。」

  王氏搖頭道:「可那游商已經死了,死無對證,誰人能為陳大人證明啊?」

  「我。」金氏撐案而起,永遠溫柔清婉的眸中此時滿是堅定,「我可以證明。」

  宋府。

  宋安然的身子已養得差不多了,便回了宋府散心。

  宋府如今只有宋清君一個主子,顯出兩分蕭條來。


  宋安然臉上終於有了久違的笑意,聲音也輕快了不少,「金寒時鋃鐺入獄,我倒要看那雲嫣然還如何得意。」

  起初聽到金寒時高中會元,她氣得一晚上沒睡著。

  她只覺老天真是不公平,憑什麼將好東西都給了雲嫣然。

  沒想到禍事竟來得這樣快,還真是痛快!

  宋清君也彎唇笑了笑,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不但為昭王獻策拉下了秦家,還順帶著將金家也拉下了馬。

  昭王與薛貴妃為此很是開懷,承諾待此事塵埃落定後便將陳濯的位置留給他。

  督察院左督御史,雖沒有太大的實權,卻能掌握御史台的風向,朝臣權貴也要對他禮讓兩分。

  「父親,寧王定會想辦法救金寒時出來,此事還能有轉圜的餘地了嗎?」一日不見金寒時死,她便一日不安心。

  若非雲嫣然她們太過可恨,害得她動了胎氣,她的孩子怎麼會沒。

  這筆血債必須要從雲嫣然身上討回來。

  宋清君慢條斯理的喝著茶,不徐不疾的道:「我與翰林院幾位官吏一同目睹了陳濯給游商銀錢,陳濯沒有子嗣,府中只有金寒時一名弟子,只要他洗不清嫌疑,金寒時便沒有辦法脫罪。」

  雖然陳濯交代他只是尋那游商買花,可那又能怎麼樣呢?

  游商已死,死無對證,這個黑鍋陳濯只得背著!

  還有金氏那個賤人,還想著離了宋府另覓下家?

  痴心妄想!

  他們不要自己和安然好過,自己便絕不會放過他們!

  見宋安然還是有些不放心,宋清君笑著勸慰道:「你不必憂心,此次他們死定了。」

  就算陳濯交代出金氏,除了會讓他們的姦情暴露於人前外,沒有任何幫助。

  當初他選這游商來做此事,為的便是如此。

  「如今你的身子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是時候再給王爺懷個麟兒了。

  昭王妃雖在你之前入府,但直到現在也只有一個女兒,你若能為王爺誕下長子,這滔天富貴還不是你們娘兩的?」

  宋安然羞澀的端起了茶盞,輕輕頷首應了一聲。

  如今她已從悲痛中清醒過來,愈加懂得了男人的寵愛有多麼重要。

  王爺寵愛她時,府中眾人無不對她殷勤周到,後見她失勢,就連一個小小的侍妾也敢跑來她面前耀武揚威。

  「父親放心,女兒不會再犯傻了。」

  父女兩人說著交心話,管家忽然走了進來,垂首皺眉,支吾著似要說什麼。

  「有什麼事便說。」

  管家這才道:「老爺,金氏去了大理寺為陳濯作證。」

  宋清君眸光沉了沉,半晌才壓下肩膀,抬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父親,出什麼事了,金氏為什麼能為陳濯作證?」

  宋清君一拳砸在桌案上,冷冷道:「那個賤人早就與陳濯有了首尾,我只沒想到金氏竟會為了救他連顏面都不要了。」

  想到曾經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女人,如今竟投入了另一個人的懷抱,宋清君只覺怒火中燒,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被人踐踏折辱。

  金氏是他的東西,他可以丟掉,卻不允許別人撿走。

  宋清君語氣陰沉,「無事,你不必擔心,她去了也無用,除非那個游商能夠死而復生!」

  ……

  錦衣衛對陳濯還算客氣,只用了基本的鞭刑,但他們為了消磨他的意志,不肯讓他睡覺,甚至每日派人盯著他,在他要睡著的時候突然敲鑼將他喚醒。

  這種精神折磨雖沒有肉體的疼痛,卻讓他整個人萎靡恍惚,頭疼欲裂,那種心焦心煩更無法言說。

  好在大理寺以提審之由將他帶了出來,他這才好好睡了一覺。

  牢門被打開,陳濯抬頭看了眼走進來的獄卒,心知這是又要提審他了。

  他起身配合的走出去,一次次的提審已經讓他筋疲力盡。

  每次都是一樣的問題,可見朝廷一時也沒有更多的線索,這次他怕是真要栽了。

  他不怕死,他只擔心女兒會承受不住。

  不過轉念想想,她那麼善良一定會幫他照顧念兒的。

  想到她,他彎唇笑了笑,卻在走進大堂時,在日光投射之處見到了讓他魂牽夢縈的人。

  他抬起被鐵鏈綁住的手,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這是日有所思出現幻覺了嗎?

  金氏在看見陳濯時,眼中的水霧凝結成了淚滴,此時的他哪裡還有先前的儒雅清俊。

  金氏雙拳緊握,心中那絲緊張恐慌也沒有了,她絕不能讓他有事。

  「大人,我可以為陳大人作證,他與那游商往來的確只是為了買牡丹花。」

  「金小姐。」陳濯發現眼前的女子不是幻覺後,心中瞬間湧起恐慌,連忙開口試圖制止。

  金氏卻語氣堅決,吐字如釘,「因為陳大人那些牡丹花皆是送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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