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甘願博君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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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松院中,劉氏正對宋嫣然新送來的綢緞料子愛不釋手。

  「哎,你瞧這塊料子怎麼樣?好不好看?」劉氏扯出一塊黛青色的料子往身上比量,喜笑顏開,「這料子可真好,我瞧著比知府夫人身上穿的還要好呢!

  等我穿這幾條裙子回去,還不得把那些小妖精都眼饞死!」

  宋嫣然將壓在庫房裡一些用不到的料子送給了劉氏,可饒是如此這些東西在劉氏眼裡也是極好的。

  劉氏兀自美了半晌卻發現宋清帆正盯著門外失神,全然沒把她的話全聽進去。

  她不禁有些惱,扔下了料子走到他身邊,懟了懟他道:「你又想什麼呢,這幾日總心神不寧的,莫非在外面有了姘頭?」

  宋清帆翻她一眼,覺得與她多說一句話都是在浪費生命,掃了一眼桌案上的那些東西,宋清帆開口道:「東西收了便是,莫要出去與人炫耀,尤其是安然……」

  「知道了知道了,天天嘴上就知道掛著宋安然!」劉氏只覺掃興,冷哼著坐在椅上,「宋安然再有出息,我怎麼沒見她送些什麼來孝敬你這個伯父?

  她有出息也不影響嫣然有錢啊,金家可是大越首富,人家手指頭縫裡流出來都夠你賺上一輩子的!

  兩個都是你的侄女,何必非要分個親厚,一個有權一個有錢,兩個都拉攏過來豈不更好?」

  「你懂什麼!」宋清帆不悅叱道。

  劉氏不服氣的反駁道:「我怎麼不懂了,我哪句話不對了,金家本來就有錢嘛!」

  「金家再有錢也要能守得住才算……」宋清帆怒其不爭,一時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劉氏沒聽懂,茫然追問。

  宋清帆一時失言,閉口不提,恰好見宋海自外歸來,宋清帆立刻冷聲呵道:「宋海,你來!」

  宋海心中有些沒底,平日裡父親可不會喚他全名,但還是抬步走上前,拱手與宋清帆和劉氏見禮。

  宋清帆卻不待他起身,便冷著臉色,嚴肅問道:「這些時日你都在做什麼?」

  「讀……讀書啊。」

  「撒謊!」宋清帆拍案怒斥,「這幾日你時常外出,書也不好好讀,你都在做什麼?」

  「我有在讀書的!」宋海辯駁道,「只偶爾出去找個朋友,但也都在做正事……」

  「朋友?」宋清帆打斷他的話,擰著眉沒好氣的道:「你初來長安,能結交什麼朋友?

  如今秋闈在即,當務之急是做好學業,日後才能結交同好,出人頭地,而不是與狐朋狗友鬼混!

  家裡為你付出了這麼多心血,你叔父也在盡力栽培你,你這樣對得起誰……」

  父親的嘮叨讓宋海心底驀地泛起濃濃的不耐,有股躁氣自心底漫起。

  家中為了讓他讀書的確付出很多,他原也是感激的,可現在他忽然看清了,這些並不是父母拿來捆綁他的理由。

  怎麼不見君兄的父母對他有何要求,那是因為他們擁有的足夠多了,便不會再從孩子身上索取,可以放任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

  「君兄不是狐朋狗友……」宋海埋著頭,低聲嘟囔了句。

  宋清帆沒聽清,皺眉問道:「你說什麼。」

  宋海攥了攥拳,抬頭看著宋清帆,一字一頓道:「君兄不是狐朋狗友!」

  宋清帆一愣,兒子向來懂事聽話,何曾這般忤逆過他。

  可宋海心裡似乎打開了一個口,心中鬱積的情緒終是得以宣洩,他據理力爭,「君兄教了我許多東西,這些東西是你們無法給我的。

  出人頭地豈能只憑學問,我的出身從一開始便輸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貴人,父親卻問都不問便劈頭蓋臉的責罵我。

  若您能給我金家那般的財富,我自可安心讀書,哪裡還用顧慮其他!」

  「你……你!」宋清帆被氣得身子直抖,不可置信的瞪著宋海,「逆子,逆子啊,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宋清帆拿起桌上的茶盞便要朝宋海丟過去,被劉氏手疾眼快的按住了,驚呼哀求,「老爺,您瘋了不成,您怎麼能打海兒啊!

  你心裡不痛快罵他兩句便是,怎麼能打他!」

  宋清帆拂開劉氏,指著她的鼻子罵道:「慈母多敗兒,他今日墮落至此皆是拜你所賜!


  古人云娶妻娶賢,誠不我欺,娶了你這麼個沒眼力的貨,生出的逆子也是一樣!」

  劉氏被踩到了痛處,也惱了起來,尖銳著嗓音道:「你還嫌我沒眼力?我還沒嫌你宋家窮酸呢!

  說的好聽什麼清流之家,全族不過就出了一個大學士,剩下的最高也就做個七品官,不知道還以為你宋家滿門宰輔呢!」

  看著爭吵的父母,宋海只覺腦仁在砰砰的跳,疼得像要裂開一樣,在他眼中父母的嘴臉也越發醜陋扭曲。

  他不欲再看,轉身逃離了是非之地,直到耳邊清淨他心裡才略略舒爽了些。

  他解下腰間的香囊,放在鼻下用力深嗅,那股若有似無的清幽香氣如潺潺泉流撫慰著他體內所有的躁鬱,如甘霖一般熄滅了他心底泛起的火氣。

  宋海捏緊了手中的香囊,眸色深深,抬步離開了宋府。

  宋嫣然正在登雲樓的天字間中調配香料,聽聞宋海又來尋自己,眉心微動,頷首讓小二將宋海請了進來。

  宋嫣然跪坐在案前,桌案上擺放著各種香料罐子,她挽著廣袖,正細緻的將一勺淡青色的膏狀物放進小瓷罐中。

  宋海站在門前望著這一幕,平心而論君帆的相貌只算周正,可他舉手投足間有種存於骨中的貴氣,越發讓他堅信自己沒有看錯人。

  「君兄這是在做什麼?」宋海邁進屋內,在宋嫣然對面跪坐下來。

  宋嫣然將調配好的香料放進紗布縫製的小口袋裡,不答反問,「我們不是上午才見過,宋兄怎麼不讀書又出來了?」

  宋海不想提及家中瑣事,便只無精打采道:「沒什麼,就是有些心緒不寧,便想著來找君兄說說話。」

  宋嫣然抬眸,精亮的目光自他臉上掃過,嘴角微彎,溫聲道:「想來應是秋闈在即,宋兄難免有些浮躁。

  這些香袋是我為宋兄調配的,平時可放在罐中儲存,若香囊的味道淡了,宋兄便可拿個新的香袋放進香囊中。

  我沒有能幫上宋兄的,便謹以此略盡綿薄之力。」

  「君兄別這般說,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宋海滿眼感激,若無君帆他如何能見識到長安的錦繡繁華。

  宋嫣然笑了笑,將罐子推給他,「秋闈之前宋兄便別再來找我了。」

  「這是為何?君兄可是有什麼事?」宋海急急問道。

  宋嫣然搖搖頭,「秋闈就快到了,這段時間宋兄該收心好好讀書了,待秋闈過後我再與宋兄談古論今,吟誦風雅。」

  字裡行間皆在為宋海考慮,如此體貼的友人讓宋海心中無比熨帖。

  再想到自家父親不分青紅皂白便叱罵君帆是狐朋狗友,對比之下高低立現。

  「君兄,我自會好好讀書的,再者你不也說我定會高中嗎,何至於耽誤你我兄弟見面。」

  宋嫣然搖搖頭,「宋兄安心備考吧,否則你整日往出跑,家裡人瞧了怕也要誤會你。

  正好這段時間我要出門一趟,待秋闈之後宋兄再來尋我吧。」

  宋海心口一窒,目光複雜的看著宋嫣然,終還是不大情願的點頭應下。

  他怎麼忘了,君兄擅長卜算,難道是算出他與家人爭執,這才藉故離開?

  宋海抱著瓷罐,心裡一如這罐子般沉甸甸的。

  君兄一個外人為他處處考慮,反觀父母卻只知一味要求他上進刻苦,宋海腳步沉重的離開,心裡煩悶不已,卻沒看見背後宋嫣然那冰冷狠絕的目光。

  宋海這條魚釣的差不多,剩下的便是靜待時機,她也該去忙其他的事了。

  宋嫣然與掌柜交代一番便準備離開,可剛邁出店門便看見了蘇鈺的玄色馬車。

  她埋下頭,正要側身溜走,身後傳來冷若玉石般的嗓音,「站住。」

  宋嫣然腳步頓住,身子僵硬的轉過身,仿佛剛看見蘇鈺般,朝著他揚唇笑了笑,「見過寧王爺,真是好巧啊。」

  蘇鈺淡淡睨她一眼,道了句「上來」便撂下了帘子,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宋嫣然抿抿唇,不情不願的挪步踏上了馬車,因有前車之鑑,這次宋嫣然坐穩後便用力抓住椅子的邊沿,免得再被顛下去。

  蘇鈺瞥見了,略皺了下眉,但終究沒說什麼。

  「又是這副打扮。」蘇鈺語氣平淡,但宋嫣然還是能瞧出他的嫌棄來。


  宋嫣然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抿唇笑了笑,誰知道蘇鈺的眉心蹙得更緊了,甚至一度抬手扶上額頭,斂眸沉沉道:「別笑,更丑了。」

  宋嫣然:「……」

  她丑怎麼了,又沒逼著他看。

  馬車緩緩駛進,宋嫣然抬手掀起車簾一角,向外張望,「王爺,我們這是去哪?」

  「去吃飯。」

  「可小女方才吃過了,王爺自己去便好,就不勞您破費了。」宋嫣然小心翼翼的開口。

  蘇鈺抬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兵法,倚靠著車壁慢慢翻閱起來,神情專注,顯然不想再與她多說。

  宋嫣然微微沉了口氣,抿唇不語。

  誰讓人家是王爺呢,她忍了!

  馬車內安靜的只能聽到書頁翻動的聲響,可那雙墨眸的視線卻早就掠過書冊落在了少女身上,閒適,溫和,如春日午後的日光,輕柔的連花上的蝴蝶都不會驚動。

  看著少女臉上的兩道濃眉時而緊蹙,時而無奈的舒展,蘇鈺的唇無意識的輕勾起來,一聲淡笑宛若破雲的暖陽,沖淡了寒涼,卻驚動了蝴蝶。

  宋嫣然抬眼看去,日光透過被風吹起的簾角落在他眸中,裡面的光細碎而溫柔,糅雜著春風細雨、月華星輝等所有世間美好,足以讓人放下所有心防,輕而易舉沉淪其中。

  「主子,到了。」

  墨西的聲音似一道驚雷在宋嫣然腦中乍響,她慌忙回神,氣息微促,似險些溺進了那潭春水中,迫不及待的先行跳下了馬車。

  馬車並未停在某處酒樓門前,反是停在了一條狹長的巷子前,兩側高牆聳立,使得巷子透不進多少日光,成年累月的青苔爬滿了牆角,即便在這盛夏之際也散發著雨後潮濕的氣味。

  宋嫣然怔了怔,聽到身後的聲響,轉身問道:「王爺,我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蘇鈺不知何時將廣袖雲衫脫了下來,只著一件月色交襟長衫,少了分華貴,添了絲溫潤,瞧著更像芝蘭玉樹的清貴公子,只如何都是好看的。

  蘇鈺行至巷口,回身睨她一眼,「還不跟上。」

  頓了頓,復又補了句,「待會兒再看也不遲。」

  宋嫣然登時紅了臉,羞惱之下在心裡暗啐蘇鈺臭不要臉,她只是在想事情,才沒有看他出神呢!

  宋嫣然慢吞吞的跟在蘇鈺身後,時不時投去一個兇狠的眼神,蘇鈺恍若未見,不多時腳步停在了一家小小的店鋪前。

  門口坐著一個小男孩兒一個小女娃,小男孩兒瞧見了他們,伸著脖子朝屋內喊道:「娘,有客人來了,是一個好看的叔叔和一個大哥哥!」

  宋嫣然:「?」她就不配有個形容詞嗎?

  蘇鈺也皺了下眉,他看著竟比她大了一個輩分嗎?

  宋嫣然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便蹲下身子含笑看著兩個小孩兒,柔聲道:「他是好看的叔叔,那我是什麼樣的大哥哥呀?」

  就在宋嫣然以為自己至少能得個「溫柔」的形容詞,便見那小女娃眨了眨水靈靈大眼睛,乾脆利落的回道:「有點奇怪的大哥哥。」

  「呵。」蘇鈺終是忍俊不禁,彎唇笑起。

  這一抹笑似衝破了疏冷的禁制,沒有絲毫的掩飾與壓抑,眉若青山目若水,面色如玉眉目如畫,傾世之貌似圓月之輝,皎潔溫淳。

  宋嫣然定定的看著蘇鈺,見慣了他的淡漠清冷,恍然見此她竟驀地生出一種念頭來,能換他此番一笑,便是讓她再丑些似也心甘,若能讓他一世開懷,付出得再多些,似也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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