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大明,沒有月,也沒有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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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大明,沒有月,也沒有日了啊!

  顧憲成像是瘋了一般,睚眥欲裂地拼命搖晃著張重輝,口間一句接一句,皆是大逆不道之言!

  「如今朝堂上下內爭不斷,人人皆只想著各自黨派間的利益!

  皇上又跟個鬧脾氣的孩子一樣!整日窩在後宮裡頭不上朝,更不管事!

  你知道內閣的文書,已經壓了多久卻無人票擬嗎?

  你知道現如今京師六部的在任官員,加起來總共才只有多少人嗎?

  你知道皇上派去各地開礦斂財的礦監,剝削了多少窮人嗎?

  你知道各地藩王每年從朝廷領取的俸祿,以及他們不用上繳的稅款高達多少嗎?

  重輝,你難道還沒有看透嗎?大明朝早已是腐根爛髓,如今更已是日暮西山!

  大明朝的國運已經到頭了!大明朝的氣數,也將要徹底盡散了啊!」

  顧憲成歇斯底里地喊著,他的這一聲聲吶喊控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一位為國,為民,為天下蒼生的人呢。✊😺 ➅❾𝕤Ĥ𝕌𝓍.𝒸๏ᗰ 🐨☺

  「所以呢?」張重輝一把拽開了發瘋般的顧憲成,反問道:

  「你說這麼多,然後呢?是要我誇你一句會審時度勢嗎?皇家不作為,可你們東林黨又是什麼善男信女之輩嗎?

  伱說大明氣數將盡?我問你,何為氣數?大明的氣數又為何會盡?老百姓但凡有一口吃的!大明朝的氣數會盡?」

  眼見張重輝的態度尚且不明,顧憲成當即便是轉換策略,轉開話端道:

  「哈,你該不會以為提前消耗了倭國的國力,就能避免豐臣秀吉這一大外患吧?你太天真了!

  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綿延數千萬里,即便是沒有蠻夷外患,也有數不盡的內憂!

  國家年年都在打仗,年年都在鬧災荒,各省各地年年都需要朝廷撥款!

  可國庫又還有多少存銀夠折騰?你該不會以為大明朝還能再來一次改制,再來一次中興吧?

  一條鞭已經把底層窮人們的血給榨完了!大明朝已經改不起制了!

  現在是大明朝的根本出了問題!除非改朝換代!否則根本不可能解決!」

  顧憲成說著突然緩了下來,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急躁了,他轉而溫柔了下來,又一次戴上了平日裡的那副笑意面孔,蠱惑一般道:

  「重輝,我也是將你當成知己,才敢對你說出這些大逆不道之言。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但我還是要說!

  世人皆知朱家皇帝無情無義,從太祖高皇帝開始,直至於當今皇上亦是如此!

  劉伯溫和李善長助太祖皇帝開國,功不可沒,可他們最終落了個什麼下場?

  于謙于少保為了保衛京師,力排眾議,擁景泰帝登基,可景泰帝後面還不是忌憚于謙?

  英宗皇帝復立之時,景泰帝第一個懷疑的人不是他的親哥哥,而是那個擁他上位的于謙造反了啊!

  英宗皇帝更不用說了,若不是于謙極力進言,當時滿朝上下,誰願意將英宗從瓦剌迎回來?

  可英宗皇帝復立之後,又是怎樣對待于謙的呢?斬立決啊!還有……」

  眼見張重輝的神色愈發不耐煩起來,顧憲成忙是安撫一般道: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耐煩!那遠的不說,就說說近的,說說近的總行了吧?就說說張居……算了,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顧憲成似乎很想說說張居正,然而話都已經到了嘴邊,終究還是被他給咽了回去。

  「然後呢?」張重輝面無表情地看著顧憲成,他知道對方在試圖給自己洗腦。

  張重輝就想看看這個人,到底都想要說什麼,做什麼!

  這下子,顧憲成也看出來了,張重輝壓根就聽不進去他的話。

  知道努力無果的顧憲成,也懶得再絞盡腦汁去勸對方了。

  就像他明知道大明朝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乾脆就放棄拯救,放棄掙扎一般。

  『他』已經徹底放棄了掙扎,並且還準備在某些時候,為這本就混亂的時局『添一把火』,乾脆徹底的結束這一切!

  為了什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

  「唉,就算再怎麼苟延殘喘,將大明延續下去又能如何呢?改朝換代,不過百年之內而已……


  大明亡了就亡了,換個朝代重新來過,對咱們來說,不過是換個天子喊吾皇萬歲罷了……」

  「所以呢?」張重輝看著顧憲成,問道:「你是急著想要換一個皇帝主子,換一身官袍給新主子磕頭是嗎?」

  這一次,顧憲成沒有回答,他只垂著眼,似乎在想些什麼,更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說實話,我其實理解你的做法,但我卻並不理解你的想法。」張重輝說道:

  「你說大明該亡了,然後呢?改朝換代,換個姓氏的帝王來統治天下,換個人喊吾皇萬歲?然後再繼續輪迴,這千百年來一成不變的規律?」

  「那不然呢?」顧憲成苦笑道:「幾百上千年來,不論是何國力鼎盛的朝代,最終都亡於昏庸帝王的不作為,亡於皇室與朝廷上下各級官吏魚肉百姓,侵占良田,搜刮民脂民膏。上千年了,一直都如此啊……」

  張重輝頷首思索片刻,脫口而出道:「說到底還是田地分配不均。」

  本就只是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罷了,卻是讓顧憲成再次激動了起來,大驚道:

  「你該不會還想重新丈量土地吧?」

  「啊?」張重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是快速跳過了這個無聊的話題,直言道:

  「讓你的那些同黨們,都別再上疏逼皇上下罪己詔了。」

  「哈……」顧憲成怪笑一聲:「憑什麼聽你的?」

  張重輝深知,面對顧憲成這種人講條件是沒用的,不如直接威脅,於是他直接道:

  「眼下我四叔官復原職,高居錦衣衛二把手。而我又有你們的把柄,抓出你們就是雷擊景德門的罪魁禍首,不過時日問題罷了。」

  「你錯了。」顧憲成笑得淡定不已:「景德門遭雷劈,真不是我們幹的。」

  「什麼?」張重輝面露不解,故意問道:「不是你們東林黨乾的,還能是沈一貫的人幹的?」

  「不不不。」顧憲成再次搖頭,這一次,他笑得不懷好意:「有沒有可能,這就是天意,這就是老天爺要懲罰天子?」

  張重輝沒有再接話,他在等顧憲成繼續說下去。

  果不其然,只見顧憲成十分自然地將雙手負在了身後,右手食指關節有節奏地輕敲左手掌心的同時,侃侃說道:

  「你還不知道吧,就在雷擊景德門的前不久,皇上下旨罰了所有上疏為張居正平反的官員們,整整一年的俸祿!

  你跟皇上一樣,都懷疑景德門遭雷劈是人為的?哈哈,說不好,萬一這是張居正在天之靈,降下的怒火呢?」

  「你覺得我會信嗎?」張重輝一臉的無語,他還以為顧憲成能說出些什麼來呢,結果居然又是這種玩笑一般的鬼話。

  見張重輝『仍舊』這般淡定,顧憲成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走近張重輝跟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對方的臉,似乎想要透過這張年輕的麵皮,看穿些什麼一般。

  張重輝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稍稍撇開臉後,他嚴肅道:

  「通過這幾次的面聖,我在從與當今皇上的交談之中,也差不多摸透了皇上的性子。

  我發現,他就像個薄麵皮的叛逆孩子一樣敏感,又好面子,更無端多疑。

  所以……不論你們怎麼逼皇上,我都敢肯定,他是斷斷不會下罪己詔的。

  而且,你們這般前赴後繼的上疏逼皇上下罪己詔,已經被罷黜、降職了不少人吧?

  你們這般自毀前程,簡直就是在用自己的屍體,為沈一貫的浙黨鋪路!」

  張重輝還真不是在嚇唬顧憲成,畢竟事到如今,朝中所剩的東林黨人實在不多了。

  這些人雖然都搏了個『不畏強權』的好名聲,但也幾乎都被萬曆皇帝給罰了一通。

  不是像袁可立那般被流放,就是被降職、外調、最輕的也就是打板子、罰俸了。

  而李三才和葉向高二人,之所以會被急調回順天府,很大的原因便是因為東林黨快沒人了。

  張重輝提出的這些問題都是實際存在著的,然而,面對這番『好心提醒』,顧憲成卻是跟沒聽見一般!

  顧憲成仍舊緊緊盯著張重輝的臉,伴隨著張重輝的話音落下,他的眉頭越鎖越緊!

  「你到底在看什麼?」張重輝被盯得極不自在,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我臉上有東西不成?」


  「不……」只見顧憲成臉上的認真逐漸轉變為了驚詫,又是死盯了半晌後,他才道:

  「張太岳,你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張重輝本就被盯得不自在極了,眼下『又』聽到這樣不正經的問題,饒是再好的脾氣也止不住氣道惱起來,脫口道:

  「顧憲成,你神經病吧!我在跟你說正事,你能不能正經點!」

  本只是不耐煩的警告罷了,然而這一幕落到顧憲成的眼裡,卻是另一番意味了……

  眼見顧憲成沒有再說什麼,張重輝只當這廝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他乾脆直接挑開話道:

  「顧憲成,你該不會還在想著,等你書院的那些學子們登科入仕了,再來一創輝煌吧?

  你自己都說了,大明朝百年之內就要亡了,等你那書院的學子們站穩朝堂時,怕是國都亡了!」

  許是『亡國』二字『激勵』到了顧憲成,張重輝這才總算將對方的心緒,從自己『臉上』給拉出來。

  「實話跟你說了吧。」顧憲成難得的卸下了平日裡的偽裝,面色平靜,沒有隱瞞道:

  「不是我想逼著皇上下罪己詔,他在位這麼多年,是非對錯,自有史書載記,後世評斷。

  可眼下妖書案還沒解決,錦衣衛四處抓人審問,再這樣下去,早晚查到我的身上。

  我沒辦法,既然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那乾脆就把事情鬧得更亂!

  我不好過,皇上也休想好過!」

  顧憲成說到最後一句時,眼中出現了一抹往日裡張重輝從未見到過的,帶著不甘怨氣的狠厲!

  見顧憲成總算是『正常』了,張重輝也好跟對方認真談話了。

  「我可以幫你。」張重輝忽然間放緩了聲音,溫和說道:「妖書一事,我有法子幫你擺平。」

  「呵呵……」顧憲成已經是徹底不再偽裝了,他滿眼冷意,譏諷笑道:「還幫我擺平呢?你自己都已經自身難保了吧?」

  對此譏諷,張重輝卻是淡然一笑,道:

  「我怎麼就自身難保了?你瞧,我現在不僅好端端的出來了,我還讓張簡修和張允修都復了官呢!

  哦,對了,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皇上還讓我給太子殿下當伴讀呢!」

  「哈哈哈……」顧憲成又一次笑了,這次他笑得更加譏諷了,更是冷言道:

  「看來你是心甘情願當皇上的刀啊?不!你是想反過來投靠太子,反將皇上一刀?

  不是,張……重輝啊,你該不會真以為,太子會是什麼好東西吧?」

  「太子是不是好東西我不知道。」張重輝一臉無所謂,攤手道:「反正我張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對,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伴隨著話音落下,氣氛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顧憲成很清楚,張重輝雖然沒有明說出口,卻是在明晃晃的威脅他!

  沒辦法,誰讓他顧叔時,是『自願』掉進對方早就挖好的陷井裡的呢?

  意識到這一切,或許真就要『註定』了的顧憲成,再一次表現出了他那『懶得掙扎』的態度。

  只見顧憲成『又一次』戴上了,往日裡那副笑容滿面的面具,問道:

  「說吧,你還有什麼條件?」

  「簡單。」張重輝也不囉嗦,直接便是道:「讓于慎行入閣!」

  張重輝此言才剛一出,就見顧憲成在『意料之中』地搖頭笑道:

  「不是我不肯幫你啊,吏部都已經推舉于慎行入閣幾次了?可每一回,他都被咱們那小心眼的皇上給刷了下來。」

  「你只管推舉于慎行,剩下的我來想辦法。」張重輝只這樣說道。

  「行啊。」顧憲成二話不說便答應了下來,只不過轉眼之間,他就笑得怪異道:

  「既然我都答應幫你了,那你也總得告訴我,你要怎麼……」

  「先別問問題。」張重輝抬手打斷了對方那意味不明的問題,直接問道:

  「我就好奇一點,你既然早就知道了我會算計你,那你為什麼還要甘心入套?」

  對於這個問題,顧憲成只沉默了片刻,最終痴痴笑道:

  「是啊,為什麼呢?會不會有可能,就如文天祥詩里寫的那般?


  寥陽殿上步黃金,一落顛崖地獄深。蘇武窖中偏喜臥,劉琨囚里不妨吟。

  生前已見夜叉面,死去只因菩薩心。萬里風沙知己盡,誰人會得廣陵音。

  你問我為什麼?因為,誰人會得廣陵音……因為,你我是知己啊……

  因為……我心甘情願啊?」

  顧憲成的神色再一次沉醉了起來,他好似瞬間便就喝醉了好幾壇酒一般,已然不再顧那嘴角結痂的鮮血,只踉蹌著步伐走到窗邊。

  在用力推開窗門的那一刻,刺骨的春寒呼面衝來!

  呼嘯而來的夜風裹挾著細細碎碎的冰寒雨水,撲覆在了顧憲成那略顯滄桑的臉上。

  然而,他卻好似並沒有感受到寒冷一般。

  「你看,今夜沒有月!」

  顧憲成抬手指著窗外黑漆漆,無星無月,甚至還在嘀嗒下著淅瀝雨水的天。

  好似稚嫩孩童在向大人炫耀,急於證明什麼一般!

  「你看,它……更沒有日了……」

  顧憲成還在『炫耀』著,炫耀本該是喜悅高興的,可他卻是『炫耀』出了淚花。

  望著顧憲成這副『無酒醉人,人卻醉』的模樣,張重輝終究還是起了疑,並問道:

  「你真的是顧憲成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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