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8、事出有因
女人只是看著他，目光深得看不到底。
幽幽道：「你現在一個人住，如果想和我生活就搬過來吧，等會兒你妹妹該下學了，她今年八歲。你叔叔還在地里，人很老實，知道我有個兒子，不會為難你……」
不等女人說完，何應諾便往外走去。
到門口，站住。
低聲道：「你當初就該溺死我，這樣我就不會這麼痛苦。」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喃喃道，「本來也不想要，可是……」
日漸沉重的身子，在厭惡的同時，仍有溫情。就是那一點作為母親的溫情，害了她，也害了他。
殺生不可，放生也是錯啊。
回到雲通市。
何應諾便輟學了。
看著同學或迷茫或青澀的臉，他只能感到一陣陣的抽痛。少年身軀，心卻千瘡百孔，這世上，再沒一個人在乎他。
一個也沒有。
活著就是受罪。
只有在賺取金錢的時候，還能感受到一點愉悅。別人羨慕的目光、巴結的模樣，雖然都不是他想要的，可是卻撫慰著那顆疲憊的心。一個陽光晴朗的午後，他坐在院子裡抽菸。
這棟房子的主人要賣，他乾脆就買下了。
舊家裡的東西，幾乎都扔掉。
只搬了兩條凳子過來。
林雙絳個子矮，吃飯的時候，總是要搬條高板凳到桌前，寫作業也不例外。從這間屋子拖到那間屋子，只要一聽到咯噔咯噔的聲音，便知道是她又在倒騰。一直到離開何家巷，女孩都還在開玩笑說，這椅子就像是她的老友一樣。
這麼多年，都不捨得壞掉。
回不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老牌子諾基亞式微，山寨手機興起。巷子裡總是有人公放流行歌曲，時間不停往前走。
他在走老路。
可是卻還想回到不曾改變的未來。
那裡，至少，她死了，還是想著他的。
自欺欺人嗎？
輕笑兩下，如果不這樣的話，失去一切的心痛便會攫住他的呼吸，下一秒，世界便會陷入黑暗。
敲門聲響起。
穿著黑色呢子風衣的老人，拄著拐杖進來。定定看了何應諾一會兒，才上前。
「我是你外公。」
何應諾不說話。
日光照在他的眼睛，太亮，也太黑。
「關於你爸媽，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男生直接開口道。
他輟學倒賣手機掙下一棟房子錢的事情，在何家巷已經很有名了。什麼樣的人找過來都不奇怪，無父無母，還未成年，攛掇著想把閨女嫁給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老人嘴巴囁嚅兩下。
咳嗽起來。
「我這把年紀要錢幹什麼，帶到土裡嗎？你媽不願意跟你說，有她的考慮。我反正也沒多少時間，不怕罪過……你就當是個故事，隨便聽聽吧。」
說完。
老人撿了另一條板凳，緩緩坐下，吁一聲。
說了起來。
何老三是附近有名的混混，有些家底，不至於偷雞摸狗，但是卻喜歡調戲女孩。在何應諾的母親之前，就已經有幾個小姑娘被他糟蹋了，最小的不過十三歲。
開始還賠些錢了事。
後來何家老兩個乾脆放話，不管這個兒子，打死埋了，也不要來找他們。
何老三依舊我行我素，或者說沒了牽制。
更加放得開手。
跟一些社會上的混在一處，常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完了，每每躲到外面去，就算碰上那種剛烈的人家報警，也有他圓過去的一套說辭。不過是處男女朋友，完事了想訛錢。
只要出來。
便會變本加厲地報復那家人。積怨已久，受害人聯合起來下黑手。差點沒把他打死，何家是當地的大姓，族長出面保全一條性命，但是也跟他下了死規矩，不能再犯。
再犯也不會管。
在家養了幾個月，孽根又開始作祟。
這回盯上的便是何應諾的母親，生得好，身材也好，是當地民間歌舞團的成員。本來已經說了人家，男才女貌，只等時間到了便出嫁。但在回家的一個傍晚被何老三侮辱了。
這件事，何應諾的母親回家以後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只默默忍受。
但是長期不出門，對親屬的觸碰反應極端。
被其哥哥發現端倪，最後問出來，二話不說，提著棒子便上門揍人。
七八個人攔著也無用。
幾乎亂棍打死。
但那句老話說的一點不錯。
壞人活千年。
何老三死也就算了。關鍵他沒死，落下了殘疾，反過來報警說被人毆打致殘。世間的邏輯何其顛倒，因果、是非皆讓人恨、怒、狂。
老人說到這裡，掖了掖帽子。
因為有大量的目擊證人。
很快警察便來抓人。
不僅要坐牢，而且要賠幾十萬，以後他的醫療護理費一筆不能少。
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如同晴天霹靂。
「那時你母親還不知道懷了你，最後被何家人知道了，便讓人來說，錢不用賠，還能求著幫她兄弟減輕刑期，只有一個條件，讓她嫁過去。你爸，一個殘疾、一個罪犯，還好好活了那麼些年，我兒在牢里，肺上出了病，兩年時間就去了。」
壞人活千年。
這話一點也沒錯。
何應諾依舊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看著院子裡石板的紋路，幽幽想到——果真這世上一切都事出有因，一切都有跡可循。他之所以迷戀杜雲婕，很可能和母親有關，喜歡跳舞女子獨有的曼妙身材。
未嘗不是對母親的懷念。
何老三害了他媽。
害了林雙絳，害了玫瑰。
害了許多無名的女子。
這份惡劣、刁蠻的秉性也遺傳到他身上：自私自利，陰狠又無人性，狡猾且善於開脫。
人間的渣滓。
嘴角掛著淡淡的嘲諷的笑。
不怪母親一輩子不願見他。
老人又坐了許久。
直到他走，何應諾都沒有站起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就這麼從傍晚坐到深夜，又從深夜坐到天亮。一夜寒露侵衣裳，再回首來時路，銀霜滿地，物是人非。
他終其一生，都在誤解別人。
還以受害者自居。
何其諷刺。
天亮了。
今後的路又該如何走下去呢？
幽幽道：「你現在一個人住，如果想和我生活就搬過來吧，等會兒你妹妹該下學了，她今年八歲。你叔叔還在地里，人很老實，知道我有個兒子，不會為難你……」
不等女人說完，何應諾便往外走去。
到門口，站住。
低聲道：「你當初就該溺死我，這樣我就不會這麼痛苦。」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喃喃道，「本來也不想要，可是……」
日漸沉重的身子，在厭惡的同時，仍有溫情。就是那一點作為母親的溫情，害了她，也害了他。
殺生不可，放生也是錯啊。
回到雲通市。
何應諾便輟學了。
看著同學或迷茫或青澀的臉，他只能感到一陣陣的抽痛。少年身軀，心卻千瘡百孔，這世上，再沒一個人在乎他。
一個也沒有。
活著就是受罪。
只有在賺取金錢的時候，還能感受到一點愉悅。別人羨慕的目光、巴結的模樣，雖然都不是他想要的，可是卻撫慰著那顆疲憊的心。一個陽光晴朗的午後，他坐在院子裡抽菸。
這棟房子的主人要賣，他乾脆就買下了。
舊家裡的東西，幾乎都扔掉。
只搬了兩條凳子過來。
林雙絳個子矮，吃飯的時候，總是要搬條高板凳到桌前，寫作業也不例外。從這間屋子拖到那間屋子，只要一聽到咯噔咯噔的聲音，便知道是她又在倒騰。一直到離開何家巷，女孩都還在開玩笑說，這椅子就像是她的老友一樣。
這麼多年，都不捨得壞掉。
回不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老牌子諾基亞式微，山寨手機興起。巷子裡總是有人公放流行歌曲，時間不停往前走。
他在走老路。
可是卻還想回到不曾改變的未來。
那裡，至少，她死了，還是想著他的。
自欺欺人嗎？
輕笑兩下，如果不這樣的話，失去一切的心痛便會攫住他的呼吸，下一秒，世界便會陷入黑暗。
敲門聲響起。
穿著黑色呢子風衣的老人，拄著拐杖進來。定定看了何應諾一會兒，才上前。
「我是你外公。」
何應諾不說話。
日光照在他的眼睛，太亮，也太黑。
「關於你爸媽，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男生直接開口道。
他輟學倒賣手機掙下一棟房子錢的事情，在何家巷已經很有名了。什麼樣的人找過來都不奇怪，無父無母，還未成年，攛掇著想把閨女嫁給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老人嘴巴囁嚅兩下。
咳嗽起來。
「我這把年紀要錢幹什麼，帶到土裡嗎？你媽不願意跟你說，有她的考慮。我反正也沒多少時間，不怕罪過……你就當是個故事，隨便聽聽吧。」
說完。
老人撿了另一條板凳，緩緩坐下，吁一聲。
說了起來。
何老三是附近有名的混混，有些家底，不至於偷雞摸狗，但是卻喜歡調戲女孩。在何應諾的母親之前，就已經有幾個小姑娘被他糟蹋了，最小的不過十三歲。
開始還賠些錢了事。
後來何家老兩個乾脆放話，不管這個兒子，打死埋了，也不要來找他們。
何老三依舊我行我素，或者說沒了牽制。
更加放得開手。
跟一些社會上的混在一處，常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完了，每每躲到外面去，就算碰上那種剛烈的人家報警，也有他圓過去的一套說辭。不過是處男女朋友，完事了想訛錢。
只要出來。
便會變本加厲地報復那家人。積怨已久，受害人聯合起來下黑手。差點沒把他打死，何家是當地的大姓，族長出面保全一條性命，但是也跟他下了死規矩，不能再犯。
再犯也不會管。
在家養了幾個月，孽根又開始作祟。
這回盯上的便是何應諾的母親，生得好，身材也好，是當地民間歌舞團的成員。本來已經說了人家，男才女貌，只等時間到了便出嫁。但在回家的一個傍晚被何老三侮辱了。
這件事，何應諾的母親回家以後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只默默忍受。
但是長期不出門，對親屬的觸碰反應極端。
被其哥哥發現端倪，最後問出來，二話不說，提著棒子便上門揍人。
七八個人攔著也無用。
幾乎亂棍打死。
但那句老話說的一點不錯。
壞人活千年。
何老三死也就算了。關鍵他沒死，落下了殘疾，反過來報警說被人毆打致殘。世間的邏輯何其顛倒，因果、是非皆讓人恨、怒、狂。
老人說到這裡，掖了掖帽子。
因為有大量的目擊證人。
很快警察便來抓人。
不僅要坐牢，而且要賠幾十萬，以後他的醫療護理費一筆不能少。
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如同晴天霹靂。
「那時你母親還不知道懷了你，最後被何家人知道了，便讓人來說，錢不用賠，還能求著幫她兄弟減輕刑期，只有一個條件，讓她嫁過去。你爸，一個殘疾、一個罪犯，還好好活了那麼些年，我兒在牢里，肺上出了病，兩年時間就去了。」
壞人活千年。
這話一點也沒錯。
何應諾依舊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看著院子裡石板的紋路，幽幽想到——果真這世上一切都事出有因，一切都有跡可循。他之所以迷戀杜雲婕，很可能和母親有關，喜歡跳舞女子獨有的曼妙身材。
未嘗不是對母親的懷念。
何老三害了他媽。
害了林雙絳，害了玫瑰。
害了許多無名的女子。
這份惡劣、刁蠻的秉性也遺傳到他身上：自私自利，陰狠又無人性，狡猾且善於開脫。
人間的渣滓。
嘴角掛著淡淡的嘲諷的笑。
不怪母親一輩子不願見他。
老人又坐了許久。
直到他走，何應諾都沒有站起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就這麼從傍晚坐到深夜，又從深夜坐到天亮。一夜寒露侵衣裳，再回首來時路，銀霜滿地，物是人非。
他終其一生，都在誤解別人。
還以受害者自居。
何其諷刺。
天亮了。
今後的路又該如何走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