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雅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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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1章 雅賄

  傍晚時分,常風落寞的回到了家。

  一進院,他看到劉笑嫣正在跟瓦氏夫人切磋刀法。

  劉笑嫣使的是一柄沒開刃的五尺斬馬刀,每揮動一下都勢大力沉。

  瓦氏夫人使的則是兩尺半的短壯刀。

  一邊是一寸長,一寸強。一邊是一寸短,一寸險。

  只見刀光凌厲,刀影紛飛。兩雌虎勢均力敵,不相上下。

  二人皆身材姣好,兩雙大錘隨著刀光刀影「duang、duang」上下亂顫。

  常風再一看,旁邊圍觀刀戰,時不時叫好的竟是八虎之一的魏彬和十幾個內廠蕃役。

  魏彬邊拍手大喊道:「常夫人刀法如神!不愧是皇上的女師傅!」

  一眾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內廠蕃役也齊齊化身馬屁精:「常夫人簡直就是花木蘭、梁紅玉再世!」

  「常夫人厲害!就憑這斬馬刀法,到了戰場上三五個韃靼人進不了身!」

  常風正憋了一肚子氣沒處發呢。他一聲暴喝:「住手!」

  還沒分出高下的劉笑嫣和瓦氏夫人停手。

  常風徑直走到剛才拍馬屁的那個內廠蕃役面前,二話不說,「啪」就是一個大逼兜。

  蕃役一臉懵圈,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常帥爺。

  一旁的魏彬道:「常帥爺,這廝惹您不高興了?」

  常風沒搭理魏彬,而是質問蕃役:「你剛才說我夫人是誰再世?」

  蕃役答:「花木蘭、梁紅玉啊。」

  「啪!啪!」常風又是正反兩個大逼兜。力道之大,將蕃役扇的眼冒金星。

  常風問:「知道為何賞你耳光嘛?」

  蕃役跪地:「屬下不曉得。還請常帥爺明示。」

  常風怒道:「我賞你個明白!梁紅玉是什麼人?」

  蕃役答:「保大宋擂鼓戰金人的巾幗女英雄啊!」

  常風冷笑一聲:「呵,伱知道她嫁給韓世忠之前是做什麼的?」

  蕃役一臉茫然:「屬屬下不知。」

  常風怒道:「梁紅玉在嫁給韓世忠之前,是名震江南,譽滿大宋的妓!」

  「你竟敢罵老子的夫人是妓?扇你三個大耳刮子算我給你們內廠劉督公臉!」

  「不然,我直接命人撕爛你的嘴!」

  蕃役聽了這話,連忙開始自扇耳光:「屬下胡言亂語,屬下該死,屬下錯了,屬下不是人」

  常風道:「罷了吧。都說了給你們內廠劉督公臉。」

  轉頭常風又望向魏彬:「小魏子,你怎麼來我府上了?還帶著一堆內廠的蝦兵蟹將?」

  如今的魏彬是八虎之一,尚寶監掌印太監。

  尚寶監管著皇帝印璽。在十二監八局四司中,地位僅次於司禮監和御馬監。

  魏彬已不是當年郭奇驢手下名不見經傳的小內宦。連部院大臣見到他都要客客氣氣的。

  但常風還是喚他「小魏子」。當年若不是常風將他從山東河道監管衙門帶到京城,交給劉瑾照應恐怕他如今至多是個駐地方宦衙里的小火者。

  魏彬解釋:「常帥爺,您對我有知遇之恩。在您跟前我就不繞彎子了。」

  「劉督公怕你殺了這對壯人夫婦滅口,保劉大夏。於是命我進府,看著他們。」

  「在劉大夏一案結案之前.要麼您將這對壯人夫婦交給內廠。要麼我留在貴府,保他們平安。」

  常風聽了這話,直接從劉笑嫣手中拿過了斬馬刀:「小魏子,你信不信我活劈了你?帶著內廠蕃役住在我家?這算什麼?監視?」

  魏彬「噗通」給常風跪下了:「常帥爺,我的常恩公!您老對劉公公有氣,別撒在我一個聽差的身上啊!」

  「人家是司禮監掌印,我的頂頭上司。他下令,我敢不從嘛?」

  就在此時,常恬走了過來。

  常恬道:「哥,小魏子說得對。你就別拿他撒氣了。」

  劉笑嫣也在一旁打圓場:「小魏子是咱們自家人。你何苦為難他呢?」

  常風罵道:「去他娘的自家人。劉瑾那閹狗還跟我一口一個自家人呢!得了勢,立馬對我呲牙!」


  「岑猛,瓦氏夫人,跟我去大廳說話。」

  岑猛夫婦跟著常風來到了大廳。魏彬也帶著幾名蕃役跟了進來。

  常風道:「怎么小魏子,你還怕我在大廳里殺了他倆不成?就瓦氏夫人那個刀法,我若動手,她不把我活劈了就算燒高香。」

  魏彬沉默不言。他清楚常帥爺正在火頭上。他說什麼都會換來常帥爺的一通斥罵。

  他乾脆低頭垂手,一言不發,站在一旁。

  常風道:「岑猛,瓦氏夫人。我明跟你們說了吧。你們若要告岑猇弒父奪位,大明的大賢臣,兵部尚書劉大夏就要遭殃。」

  「我求你們,回廣西去」

  還沒等常風說完,瓦氏夫人當即打斷了他:「你們漢人有句老話,叫殺父之仇不報,枉為人子也!」

  「我們怎麼可能息事寧人?岑猇不光殺了我丈夫的父親,還奪了他的土司之位!」

  「想讓我丈夫奪回土司官寨,就得找朝廷給我們撐腰!」

  瓦氏夫人態度決絕。

  常風其實能夠理解這對夫婦。

  換做誰,誰也不會息事寧人。親爹被親哥哥殺了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權柄也被奪了!

  怎麼可能息事寧人?

  常風有些無奈。劉大夏怕是保不住了。

  要是劉大夏一口否認。常風還能拿出錦衣衛的傳統藝能「大顛倒黑白朮」幫他。

  可劉大夏人品高潔,絲毫不否認、不詭辯。

  常風道:「罷了。你們去飯廳吃晚飯吧。趕了四千多里路不容易,早些休息。」

  岑猛夫婦離開了大廳。魏彬和手下跟了出去。

  劉笑嫣來到常風面前:「這位瓦氏夫人跟我很對脾性。簡直就是另一個我。我們倆一見如故,我已將她認作了義妹。」

  常風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我頭疼,你讓我自己待一回兒。」

  且說劉瑾外宅那邊。

  劉瑾已經在考慮新任兵部尚書的人選了。

  正德帝已經暗示過他,夏官之位要「用庸不用賢」。

  賢臣不好找,庸臣還不是一抓一大把?

  就在此時,他的心腹焦芳、張彩走了進來。

  焦芳笑道:「如果我所料沒錯,公公正在考慮新任兵部尚書的人選。」

  劉瑾道:「焦老弟你真神仙。簡直就是我肚子裡的蛆蟲哦不,蛔蟲!」

  焦芳跟張彩對視了一眼:「我跟張部堂商議了一下,決定為劉公公引薦一人。」

  劉瑾問:「哦?誰?」

  焦芳答:「宣大總督劉宇。劉宇有意投靠公公這棵大樹,大樹底下好乘涼嘛。」

  焦芳所說的劉宇是那種典型的真本事沒有,全靠吹吹捧捧一路升上來的官員。

  劉瑾道:「可他身在宣大啊。他有書信給我?」

  焦芳笑道:「劉宇任滿,前幾日剛到京述職。此刻他就在府外等候呢。」

  劉瑾笑道:「快請進客廳。我要跟他好好聊聊。」

  劉宇被焦芳帶到了客廳。他的手裡捧著一個大錦盒。

  劉瑾心中暗道:呵,這錦盒裡裝的應該是稀罕珠寶。東珠、翡翠、瑪瑙之類的。今夜我又要發一筆小財了。

  劉宇先給劉瑾行了禮,隨後道:「初次拜見公公,下官帶了點薄禮,不成敬意。」

  說完劉宇將錦盒雙手奉給劉瑾。

  劉瑾打開錦盒一看,頓時大失所望!

  錦盒內只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花瓶。連官窯都算不上。大街上一兩銀子能買倆那種。

  劉瑾心頭不悅:劉宇這廝,拿我當要飯的一般打發!出手這麼吝嗇,還想當兵部尚書?

  你就算去拜神,還得準備點上等香燭呢!

  劉瑾隨手將錦盒放在了桌子上,不再正眼看劉宇,端起了茶盅:「劉總督久在西北吃沙,著實辛苦。如今任滿了,也該回鄉好好歇息幾年。」

  「待朝中有實缺兒,我會照顧你的。」

  劉瑾的話潛台詞是:想升官?下次一定。

  萬萬沒想到,劉宇竟將話題轉移到了那個寒酸的花瓶上:「劉公公,這花瓶乃是江南名匠燒制的。乃上品中的上品,值二十萬兩銀子呢!」

  劉瑾面色一變,忍不住發怒:「劉宇,你當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憨蛋嘛?」

  「就這破花瓶。我下人的下人的下人都不屑得擺在家裡。撐死值個一兩二兩。你說它值二十萬兩?」

  「你大老遠從大同跑到我府上,就為了耍將我?」

  劉宇接下來的幾句話,讓劉瑾怒氣頓失且讓劉瑾深刻的意識到自己這官兒還沒當明白。

  劉宇道:「這花瓶的確值二十萬兩。下官送給劉公公賞玩。等劉公公玩膩了,我拿二十萬兩買回去。」

  高,實在是高!都讓他高完了!

  若論行賄的巧妙法子,這些王八蛋文官真的玩出了花,玩出了水兒!

  劉宇的行賄方法,謂之「雅賄」。

  行賄者會將一件不值錢的瓷器、書畫之類送給受賄者。

  過幾日,受賄者將瓷器、書畫出售。行賄者會拿重金來買。

  這樣一來,納賄就成了風雅的古玩交易。

  劉瑾又不傻。劉宇一說要拿二十萬兩買回去,他立馬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二十萬兩是賄銀。賄銀買的是兵部尚書高位!

  劉瑾凝視著劉宇:「還是你們文官會玩.哦不,會做官啊!」

  「咳,我跟劉總督同姓。五百年前怕是一家。明說了吧,如今兵部尚書出缺,劉總督可有意乎?」

  劉宇恬不知恥的說:「劉公公,我還真查過族譜。咱們是剛出五服的親。按照老劉家的輩分,我該尊稱您一聲叔父呢!」

  劉瑾笑道:「對對對,咱們是親切的叔侄。老侄子,說吧,願不願意當兵部尚書?」

  劉宇跪地磕頭:「叔父抬舉老侄,老侄哪敢不給面子?老侄若真能成為朝廷夏官,今後定生當隕首,死當節草,報答叔父大恩!」

  劉瑾笑道:「成!皇上那頭兒我去說。等劉大夏的案子結了,你就等著上任兵部吧!」

  劉宇千恩萬謝的走了。

  劉瑾笑道:「我怎麼沒想到,即便是尚書之職也可以賣的。」

  焦芳在一旁出主意:「劉公公乃是國柱。我看不如立一條規矩。今後地方官進京,全部都要來府上拜見劉公公。」

  「劉公公見不見另說。孝敬您的禮物一定要送到!否則就是與朝廷國柱作對!」

  吏部左侍郎張彩這人略微有點底限,對焦芳的話很是不屑。

  他道:「這麼大張旗鼓,於劉公公的名聲不利。」

  (註:再次強調哦。張采是正德朝錦衣衛指揮使之一,閹黨骨幹。張彩是正德朝吏部左侍郎,閹黨骨幹。這兩個人是歷史真實存在的人物,共同依附於劉瑾。名字相近但不是一個人。)

  劉瑾卻道:「我收點地方官送上的不值錢的禮物,會對名聲不利嘛?」

  張彩見劉瑾心意已決,不再辯駁。只說:「公公說的是。」

  劉瑾又道:「我已決定!明日建議皇上欽審劉大夏。」

  「皇上什麼都玩了,還沒玩過當主審官審案子呢!」

  焦芳狡黠的一笑:「公公,整人之道在於,要麼不整,整就要整死。」

  「劉大夏門生故舊遍及京城、地方,衛所軍將領,起碼一半兒都是他推舉的人。」

  「如果這回讓他保住了性命,則貽害無窮啊!」

  劉瑾頷首:「有理,有理。得想法子整死他!」

  張彩卻苦勸劉瑾:「劉公公,劉大夏是弘治前三君子之一!殺他,是會得罪整個士林的!」

  劉瑾瞥了張彩一眼:「張部堂錯矣。殺劉大夏的會是皇上,而非我。」

  說到此,劉瑾轉頭望向焦芳:「官場之中有許多陋規。所謂陋規,就是大家約定俗成的規矩,並不犯王法。」

  「比如地方官給京官奉上炭敬、冰敬、三節敬」

  「我看今後要給官場加上一條陋規。就是你剛才說的,凡地方官進京,都要給我奉上禮物。」

  「你們吏部是管官兒的衙門。吏部得將這條陋規推遍兩京十三省。」

  這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要論貪佞,他比文官要貪上十倍百倍。

  劉瑾又道:「此時此地只有咱們三人。有些話我就不藏著掖著了。」

  「地方官以後要孝敬我。我倒不是貪圖他們的銀兩,只是讓他們表示一個臣服於我的態度。」

  「京官以後也要表示臣服於我的態度!凡京官升遷,譬如主事升員外,員外升郎中皆要給我表一份孝心。」

  「焦次輔,你得替我定好價目。哪一級的官,升到哪一級,都要明碼實價,童叟無欺!」

  焦芳笑道:「劉公公放心,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劉瑾得勢不及一個月,已經顯露出了他的奸宦本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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