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瓦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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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0章 瓦氏夫人

  清晨,劉瑾來到乾清宮寢殿,為正德帝梳頭、更衣。

  正德帝隨口道:「怎麼,朕聽說你把常風變成了光杆都督?朕讓你壓一壓他,沒讓你把他徹底架空。」

  劉瑾連忙解釋:「老奴是想,常都督為三代帝王鞍前馬後二十多年,奔波忙碌。如今聖君臨朝,天下太平,奸邪已經滾出了朝堂。他也該好好歇一歇了。」

  正德帝道:「至少得把那一百多土家緹騎還給他。伱不是讓他管京中土蠻事了嘛?手底下沒人,你就不怕那些生性野蠻的外族殺了常風?」

  劉瑾道:「是,是,臣遵旨。臣一回兒就去內廠下令,將土家緹騎重新劃撥常風。」

  正德帝又道:「朕讓山東衛所軍增加軍屯數量,快一個月了,兵部那邊怎麼一直拖著不辦?」

  正德帝的話音中,流露出對劉大夏的不滿。

  正如劉瑾之前猜測的那樣。正德帝想要徹底收回天下邊軍,衛所軍兵權,必先棄用劉大夏。

  劉瑾壓低聲音:「臣聽說,兵部的劉大夏同情劉健、謝遷。」

  正德帝瞥了劉瑾一眼:「這話你自己信嘛?劉健、謝遷得勢時,劉大夏都不曾攀附。怎麼他們致仕回鄉了,劉大夏倒同情起他們來了?」

  「朕知劉大夏是賢臣、忠臣、能臣。但有時候啊,君主得用庸不用賢。」

  「朕如今越來越理解憲宗爺。憲宗爺二十多年前為何要重用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洗鳥都御史?」

  「無非是怕臣權壓過君權。」

  劉瑾道:「皇上高見。臣已命三廠一衛,暗查劉大夏不法情事了。」

  正德帝微微一笑:「這是你自作主張。朕可從未授意你動用廠衛去查一個賢臣。」

  當日,劉瑾下令將巴沙手下的一百土家緹騎重新劃撥給了常風。

  常風心中暗笑:夏皇后的枕頭風果然有效!

  過了幾天,常風正在值房看書,備考兩年後的會試。

  常風從二十多歲參加會試,一直考到了中年也不見金榜題名。這是他的心結。

  這輩子,怎麼也得考中進士。就算是三甲榜尾也好啊!

  就在此時,巴沙走了進來:「帥爺,正陽門那邊的團營兵抓了一男一女兩個廣西壯人。這兩個壯人要硬闖城門。」

  常風道:「哦?打一頓趕走就是了啊。」

  巴沙道:「那兩人自稱是廣西田州土司岑猇的弟弟、弟媳。」

  常風皺眉:「他們進京做什麼?與廣西壯人土司有關的事一向敏感。你將他們帶到我值房,我問問緣由。」

  半個時辰後,巴沙將一男一女兩個壯人帶到了常風面前。

  這兩個壯人皆是十八九歲的樣子。

  男的名叫岑猛,是前任田州土司岑浦的二兒子,現任土司岑猇的親弟弟。

  這人生得矮小、黝黑。但能看出,他身上帶著廣西壯人那種有力的乾巴勁。

  女人是岑猛的妻子。她本是廣西靖西土司岑璋的女兒。因嫁給同姓為妻,故以瓦代姓,喚作瓦氏夫人。

  這位瓦氏夫人不同於尋常的壯家女子。生得膚白貌美,前凸後翹腿子長,美得冒泡。

  且她身上穿著壯人特有的古藤甲冑,腰間則懸著一柄壯刀。英姿颯爽,英氣逼人。

  古藤甲冑上滿是刀砍過的痕跡,還有血跡。很明顯,這位瓦氏夫人在進京途中經歷過血戰。

  常風仔細觀瞧,覺得這岑猛平平無奇。他的夫人卻是位女中豪傑、真英雄也。

  常風問:「你們為何無旨進京?還帶著刀劍甲冑?這可是殺頭重罪。」

  岑猛哇啦哇啦,說了一堆壯語,吐沫星子橫飛的同時還一通比劃。

  常風頭大:「我不會說壯語啊。」

  瓦氏夫人在一旁道:「大人,我的丈夫是在向你稟報殺父奪位的惡事。」

  常風道:「殺父奪位?殺得是誰?奪得什麼位?細細講來。」

  瓦氏夫人條理清晰,跟常風說了事情的原委。

  前任田州土司岑溥生有兩子。老大岑猇,老二岑猛。

  七年前,十二歲的岑猛與十二歲的瓦氏夫人完婚。


  岑溥認為,二兒子成了隔壁靖西土司的女婿。若把自家田州土司之位傳給二兒子,田州、靖西兩壯今後必能和睦相處。

  於是岑溥犯了漢家帝王的大忌,廢長立幼。

  岑猇時年已經二十歲了,生性殘暴。乾脆帶著心腹攻打官寨,殺了父親岑溥,奪了土司之位。同時將弟弟、弟媳囚禁了起來。

  這一囚,就是整整六年。

  另一方面,岑猇上稟明廷,說父親病故。請求明廷同意他繼任土司之位。明廷欣然應允。

  一年半之前,瓦氏夫人建議岑猛出逃,去京城告御狀。

  二人出逃時被岑猇的手下發現。雙方當即發生了激戰。

  好在瓦氏夫人武藝高強,刀法精湛。拼著命護著丈夫衝殺出來,北上京城告狀。

  從廣西到京城,路途四千五百里。岑猇還派出了無數殺手追殺二人。

  二人不知歷經了多少艱難險阻,躲過了多少次追殺,才來到了天子腳下。

  瓦氏夫人講述完一切。常風滿腹狐疑:「蹊蹺啊。你剛才說岑猇弒父,是帶著一千心腹手下,強攻八百人守衛的土司寨樓。一番火拼後才得手的。」

  「據我所知,田州有朝廷派駐的馴象衛。雙方鬧出這麼大動靜,馴象衛不可能察覺不到。兵部也不可能不知。」

  就在此時,一個人進到了常風的值房。

  來的人是張采。

  張采笑道:「我剛才在門外聽半天了。常帥爺說的對,此事的確蹊蹺。」

  常風瞥了張采一眼:「這不是張同知嘛。你剛剛高升,日理萬機。怎麼有空到我一個失勢都督的值房來了?」

  張采「噗通」給常風跪下:「常帥爺若這麼說。我該抽刀自盡讓您消氣了。」

  「劉公公差我過來給您帶個話。說過幾日是宛平郡主的生日。他打算幫著好好操辦一番。」

  劉瑾之前授意禮部,恢復常恬的宛平郡主封號。禮部那幫人哪敢不從,常恬又成了大明的郡主。

  常風道:「我這辦公事呢!私事一回兒再說。」

  轉頭常風望向瓦氏夫人:「回答我剛才提的問題。」

  瓦氏夫人道:「馴象衛知道岑猇弒父的事,兵部也知道岑猇弒父的事。他們之所以沒有稟報上一位大明皇帝,是因為.」

  瓦氏夫人說到此咬了咬牙:「是因為岑猇給你們的兵部尚書送了一箱珠寶!兵部尚書就替他將此事瞞了下來!」

  常風心中暗道:七年前,也就是弘治十二年,兵部尚書是劉大夏啊!哎呀,不好,莫不是劉瑾買通了岑猛夫婦,故意栽贓陷害劉大夏?

  不然張采怎麼會這麼巧,我正問這對夫婦的話呢。他便來了值房?

  其實,常風想多了。張采的確是碰巧來的值房。

  不過張采聽到這話,眉頭舒展,心中大悅:劉公公正要收拾劉大夏呢!嘿,真是無巧不成書,罪名和證人直接來了錦衣衛!

  張采道:「常帥爺,此事事關重大,我得立即稟報劉公公。」

  不等常風阻攔,張采一溜煙便跑了。

  常風下令:「將岑猛、瓦氏夫人關進詔獄,嚴加看管。」

  巴沙壓低聲音提醒:「常爺,詔獄的管獄千戶如今換成了張采的人。」

  常風一愣:「是啊,原來管獄的老高被劉公公調到杭州千戶所了.這樣吧,將他們夫妻二人安置到我府中。」

  巴沙點頭,將岑猛、瓦氏夫人帶離了值房。

  常風則出得錦衣衛,來到了街對面的兵部,找到了劉大夏。

  常風開門見山:「劉老部堂,有人栽贓你!」

  他將岑猛夫妻來京告狀之事,一股腦告知了劉大夏。

  劉大夏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常風道:「沒想到劉瑾栽贓的下三濫手段如此高明,快趕上我了!邊疆土蠻之事一向敏感,特別是廣西壯、瑤!自大明開國以來,廣西多次發生過壯、瑤叛亂!」

  「朝廷最忌諱內臣與廣西壯、瑤土司頭人結交!」

  「劉瑾栽贓給你的,是一個天大的罪名!」

  劉大夏面色平靜:「不,劉瑾並沒栽贓我。」

  常風一愣:「什麼?」

  劉大夏道:「岑猇殺父之事,我是知道的。我也的確收了他派人送進京的一箱珠寶。替他瞞下了此事。」

  常風目瞪口呆:「這為什麼?」

  劉大夏道:「你剛才也說了,廣西壯、瑤屢屢叛亂。朝廷為了在廣西平叛,歷代不知耗費了多少軍力、財力。」

  「廣西最需要的是穩定!」

  「誰當土司,是正常繼任還是弒父奪位,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新任的土司願意臣服於大明!」

  「岑猇奪位後,手中田州壯兵有八千之眾。若我如實稟奏,朝廷必發大軍征討岑猇。岑猇也必定叛亂。」

  「廣西壯、瑤,一向是一家叛亂,十家跟著叛亂!」

  「到那時,整個廣西就會打成一鍋粥!朝廷有把握再贏得一次斷藤崖大捷嘛?」

  「相比於廣西的穩定,岑溥的那點冤枉不值一提。」

  「且岑猇向我行賄珠寶時,奉上了書信一封。表示繼任土司後,願意老老實實聽朝廷的話。當朝廷的順民。」

  「我若不收賄賂,會使岑猇疑心我要派兵征討他!他可能會搶先叛亂!」

  劉大夏一番解釋,讓常風愣在原地。

  劉大夏道:「放心。我不是貪圖財帛之人。那一箱珠寶,被我以進貢的名義,托一位傳俸內官貢到了內承運庫。有內承運庫的貢票明細單子為證。」

  常風道:「劉老部堂。恕我直言,你在玩火!如今張采已得知此事,劉瑾馬上就會知曉!他們會借著此事,置您於不利之地!」

  「您聽我的。岑猇向您行賄之事,您要一口否認。上京告狀的岑猛夫婦,我會送他們去該去的地方。」

  劉大夏卻道:「你要殺他們滅口?不。那樣做,你就成了包庇罪臣的血腥屠夫!」

  「事情是我做的。我願承擔一切責任。我不會一推六二五。皇上若要查,我會說出實情。」

  常風有些發急:「劉老部堂,你不要耍酸腐書生氣!若你承認了,你的官位保不住,腦袋恐怕同樣保不住!」

  「劉瑾最近天天巴望著殺幾個功勳老臣,為自己立威呢!」

  二人正說著話,「轟隆」,幾百名三廠番役、錦衣緹騎衝進了兵部敘事廳。

  劉瑾和谷大用緩緩進得敘事廳。

  劉瑾冷笑一聲:「劉大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收蠻首賄賂,替蠻首隱瞞弒父奪位之事!」

  「呵,貪污納賄也就罷了。你厲害啊,還私通南疆土司!往大了說,這叫圖謀不軌,意圖謀反!」

  「三廠一衛豈能坐視你橫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來啊,抓起來!關入北鎮撫司詔獄!」

  常風一聲暴喝:「劉公公,廠衛要抓當朝兵部尚書,需有皇上的聖旨!」

  劉瑾笑道:「傳皇上口諭。劉大夏罪大惡極,著廠衛將其收押待審!」

  劉瑾是在假傳聖旨。正德帝還不知道此事呢。

  不過劉瑾心裡明鏡一般:就算皇上知道我假傳了這道聖旨也不會追究。皇上正巴望著讓劉大夏離開兵部呢!

  常風狐疑的看向劉瑾:「皇上這麼快就知道了?抓兵部尚書需要的是明旨!口諭不作數!」

  劉瑾怒道:「常風,你要攔我抓人?」

  常風擋在了劉大夏身前:「沒錯!今日有我在,我看哪個敢抓劉老部堂!」

  劉瑾徹底跟常風撕破臉了。他竟下令:「愣著幹什麼?常風包庇有謀反嫌疑的罪官!亮刀劍啊!」

  常風大吼一聲:「我今日倒要看看,誰敢在我面前亮刀劍!」

  一眾蕃役、緹騎面面相覷。

  常屠夫在廠衛里威名赫赫。雖被削了權,但虎威尚存。蕃役、緹騎們哪個敢在他面前抽刀拔劍?

  劉瑾見蕃役、緹騎不為所動,大為惱怒:「你們耳朵都聾啦!給我亮刀劍!」

  蕃役、緹騎們左右為難。

  就在此時,張采走到常風面前,抽出繡春刀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常帥爺,得罪了!屬下是公事公辦。」

  常風大吼一聲:「劉瑾,我艸你娘!你讓張采拔刀對著我?」


  劉瑾吼道:「誰讓你包庇罪官的?我他娘要不是看在咱們往昔的情分上,就讓張采把你就地正法了!」

  常風冷笑一聲:「好!劉瑾,讓張采拔刀對著我不算本事。你要真有本事,就讓他拿刀割斷我的頸脈!」

  「要是不敢殺我,小心別人說你是條膽小如鼠的閹狗!」

  劉瑾聽到這話,臉都白了:「常風,你罵我閹狗?那群腐儒文官罵我閹狗也就罷了。你也罵我?!」

  「咱們自今日起,恩斷義絕!來人啊,給我把常風拖下去!耳朵聾了嘛!給我上!」

  劉大夏終於開口。

  劉大夏正色道:「常風,別護著我了。我剛才說了,事情是我做的。我願承擔一切責任。」

  「劉公公,我願跟你走。請你不要動常風分毫,省得傷了你們的叔侄情誼。」

  常風罵道:「狗是我侄子!」

  劉瑾不甘示弱:「狗是我小叔叔!」

  突然間,劉大夏推開了常風。大步走到了劉瑾面前:「劉公公,給我上大枷吧。岑猇的珠寶是我收的。他弒父的消息也是我瞞下的。」

  劉瑾笑道:「不愧是弘治前三君子之一啊!敢做敢當!大枷就免了,劉部堂,請!」

  本主都束手就擒了,常風再想阻攔也是無用。

  他只能一臉失望的看著劉瑾帶走了劉大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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