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劉大夏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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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2章 劉大夏的結局

  翌日早朝。

  內閣次輔焦芳首先對劉大夏發難:「啟稟皇上。前任田州土司岑溥次子岑猛及夫人冒死進京,狀告現任土司岑猇於弘治十二年弒父奪位!」

  此言一出,朝堂譁然。

  大明以孝治天下。不孝為十惡不赦。何況弒父?

  不光是大明.擱在哪朝哪代,殺自己親爹也是件罪惡滔天的事。

  大明的文官,一向與罪惡不共戴天!

  朝堂上立刻炸開了鍋:「若此事屬實,岑猇該凌遲處死!」

  「對。若屬實,朝廷應舉兵討伐岑猇!」

  「簡直是聳人聽聞啊!為了權位,竟然連親爹都殺!」

  「不對啊。都六七年前的事了,兵部那邊怎麼沒有奏稟?」

  劉瑾適時站了出來:「稟皇上。兵部尚書劉大夏竟在弘治十二年收受岑猇賄賂珠寶一箱。替岑猇隱瞞了弒父之事。」

  「老奴已將劉大夏緝拿審問。他對受賄瞞報之事供認不諱。」

  「老奴恭請皇上,欽審劉大夏。」

  常風站了出來:「稟皇上。內廠無旨便緝拿當朝夏官,這不合規矩!」

  劉瑾卻道:「皇上,內廠設立之初,聖命內廠職責為糾察百官不法情事。兵部夏官亦在百官之列。」

  正德帝道:「這樣吧,按照劉瑾所說,朕做主審官欽審劉大夏。若劉大夏受賄瞞報之事屬實,則對內廠不予追究。」

  「若劉大夏是被冤枉的。內廠從上到下朕都要嚴懲。」

  「陪審官嘛,朕選三人。劉瑾一個,常風一個,左都御史屠滽一個。」

  屠滽是朝中的清流領袖之一,一向有公正的美名。

  正德帝讓他陪審,是為了讓他做個見證。

  當日午時,豹房北花廳變成了審案的大堂。

  正德帝坐在龍椅上。劉瑾、常風、屠滽坐在下首。

  一眾錦衣衛大漢將軍則充作了站堂的衙役,手杵大棍立於兩側。

  正德帝很喜歡角色扮演。

  他拿起驚堂木,有模有樣的一拍「啪」!隨後高喊:「升堂!」

  一眾大漢將軍齊聲唱道:「威武.」

  正德帝道:「帶原告岑猛、瓦氏夫人。」

  岑猛和瓦氏夫人上得大堂。

  岑猛只會說有限的幾句漢話。告狀之事由瓦氏夫人代勞。

  瓦氏夫人義憤填膺,將岑猇弒父的過程講給了正德帝。

  正德帝聽罷道:「既是審案,朕不能只聽你一面之詞。你說岑猇弒父可有旁的證人?」

  瓦氏夫人反問:「皇上,難道我跟我丈夫兩個人證還不夠?」

  正德帝開啟青天大老爺模式:「大明官衙問案是有規矩的,原告不能當證人。」

  劉瑾插話:「皇上,岑猇弒父有一位夠分量的證人。」

  正德帝問:「哦?誰?」

  劉瑾答:「劉大夏。」

  屠滽提出了異議:「不對吧。按照你的意思,劉老部堂願為岑猇弒父作證?他要是作了證,等於坐實了他自己納賄瞞報的罪名啊!」

  劉瑾笑道:「這就是劉大夏的可貴之處了!弘治三君子不是白喊得!他的確是個君子。」

  正德帝道:「帶兵部尚書劉大夏。」

  常風之前擔心,內廠會給劉大夏施以酷刑。

  沒想到,劉大夏上得堂來,官袍整齊,步履穩健,面色紅潤。絲毫不像是受過刑的。

  常風太輕看劉瑾了。

  既然劉大夏自己都承認納賄瞞報,為何還要給他上刑,落個「刑訊逼供、屈打成招」的嫌疑?劉瑾才沒那麼傻。

  在內廠住得這一晚,劉瑾命手下內宦好生伺候劉大夏。連劉大夏用的晚飯、早飯,都是劉瑾派自家外宅養的名廚去詔獄做的。

  劉大夏給正德帝行了叩拜之禮。

  正德帝很尊重劉大夏這位治國水、打過仗、幹過封疆、管過兵的功勳老臣。

  正德帝道:「給劉卿賜座。」


  常風違禮,搶先開口暗示劉大夏:「劉老部堂。昨夜伱被內廠關在錦衣衛詔獄。詔獄中人是否對你上過刑,逼迫你承認納賄瞞報?」

  劉瑾面色一變:「稟皇上,常風這是在當著您的面,攛掇罪官翻供。」

  常風素質四連:「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劉公公怎好憑空污人清白?」

  正德帝擺手打斷了二人的爭吵,隨後望向劉大夏:「劉卿,朕問你,納賄瞞報之事可屬實?」

  劉大夏答:「屬實。」

  劉瑾在一旁插話:「皇上您看,正如老奴所言,劉大夏是君子,對過往所犯不法情事供認不諱。」

  正德帝問劉大夏:「你為何要這樣做?」

  劉大夏答:「稟皇上。臣這樣做是為了廣西的安定。」

  「邊疆土司是正常嗣職還是弒父嗣職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土司要忠於大明!」

  「臣當時就判定,岑猇雖干下弒父之事,但為人很聰明,不會跟強大的明軍作對。」

  「他當土司七年,田州可曾發生過叛亂?可曾發生過蠻變?都沒有。證明臣當時的判斷是正確的。」

  「若當時臣將弒父嗣職之事上稟。朝廷定會發大兵討伐岑猇,激出叛亂。」

  「廣西地方,歷年來都是一個土司反,十個土司跟著反。到那時,廣西地面將亂成一鍋粥。」

  「朝廷要派無數的軍力,耗費無數的錢糧去平叛。」

  劉大夏的話,讓正德帝陷入了思考。

  正德帝暗道:如果當年換作朕處置岑猇弒父之事,恐怕朕也會選擇息事寧人。

  岑溥、岑猛父子的那點冤枉,跟整個廣西的安定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雖明知劉大夏是老成謀國之舉,正德帝還是要治他的罪。

  想收回天下邊軍、衛所軍的兵權,就必須搬開劉大夏這塊絆腳石!

  正德帝道:「劉卿,你這麼幹雖是為了廣西的安定。但觸犯了朝廷法度。」

  劉大夏並不否認:「回皇上。法度就是法度,不管法度是否討人喜歡。」

  「臣願意接受一切懲處。」

  「另有一事,臣要說明。清者自清。岑猇送臣的那一匣子珠寶,被臣貢到了內承運庫。有內承運庫的貢單詳票為證。」

  「貢單詳票就在臣家裡的書房中。皇上盡可以派人去取來驗真偽。」

  正德帝道:「不用取了。劉卿的人品朕是知道的。既然你承認納賄瞞報之事來啊,先將劉卿帶回詔獄,好生伺候。他在詔獄期間若少了一根毛,朕拿你們是問。」

  兩名大漢將軍將劉大夏帶了下去。

  接下來要討論對劉大夏的處罰了。

  劉瑾希望能把劉大夏徹底整死,物理意義上的整死。

  劉瑾道:「稟皇上,劉大夏身為兵部夏官,勾結邊疆土司,欺君瞞上。是實打實的圖謀不軌,意圖謀反。」

  「按律,應予凌遲極刑!但請皇上念劉大夏是四朝元老,頗有功績。老奴建議,賜劉大夏白綾自盡!」

  常風道:「劉大夏什麼時候意圖謀反了?!他要想謀反,天下越亂對他越有利。他應該派兵討伐田州岑猇,激起廣西大規模的叛亂!」

  劉瑾道:「總之,必須殺劉大夏。不殺劉大夏,則不能正朝綱。天下悠悠之口會如何評價?一個包庇弒父之人的兵部夏官,竟能安然存於世間?」

  常風和劉瑾針鋒相對。

  就在此時,左都御史屠滽開口,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屠滽道:「稟皇上。劉大夏之罪不可不懲。但絕不能殺!他做這件事的目的是為了朝廷,只是手段違背法度而已。」

  劉瑾有些發急:「即便不殺他,至少也要罷他官職發配他去邊關戍邊!」

  常風剛要反駁,沒想到正德帝立馬拍板定釘:「好,就罷劉大夏官職,貶為戍卒,戍邊肅州!」

  「另命廣西巡撫派兩萬馴象衛所軍,護送岑猛夫婦回田州,重掌土司之位。」

  「岑猇若敢反抗,便將其剿滅之!」

  「就這麼定了!」

  就這樣,弘治三君子之一、四朝功勳老臣劉大夏丟掉了官職,在七十三歲高齡被發配西北。


  岑猛、瓦氏夫人高呼:「皇上英明!萬歲萬歲!」

  常風想到替劉大夏求情:「皇上.」

  正德帝卻擺手:「不要再說了。朕意已決!另外,劉大夏戍邊時,若稀里糊塗死了.劉瑾,你的內廠督公就不要當了!」

  正德帝這實在敲打劉瑾:朕罷了劉大夏的官兒,讓他遠戍西北。你若還不滿足,執意要殺他。別怪朕對你不留情面。

  劉瑾連忙道:「是,老奴遵旨。老奴會去信肅州鎮守太監,讓那邊好生照料劉大夏。」

  正德帝又望向了瓦氏夫人。

  瓦氏夫人那張臉頗有異族女人的風情,更別提她還前凸後翹腿子長,走起路來「duang、duang、duang」。

  正德帝對她動了心思。

  男人嘛,別說看見路邊的野花了,就算看見路邊的狗屎也想舔兩口嘗嘗鮮兒。

  正德帝道:「啊,此番瓦氏夫人護送丈夫進京。期間與岑猇派出的殺手血戰,著實驚險。」

  「朕最喜歡聽曲折驚險的故事了!今晚就留瓦氏夫人在豹房用晚膳。」

  「好了,退堂!」

  正德帝一拍驚堂木,正德元年的劉大夏案塵埃落定。

  常風領著岑猛回了府。

  劉笑嫣問:「我瓦氏妹子呢?」

  常風沒有回答,而是對岑猛說:「你先回房收拾收拾,準備南下廣西,重任土司。」

  岑猛離開後,常風壓低聲音對劉笑嫣說:「皇上怕是看上瓦氏夫人了。留她在豹房用晚膳.可能還得過夜。」

  劉笑嫣大怒:「朱厚照這小子,怎麼好的不學,偏學孟德之好?豹房裡啥樣的黃花閨女沒有啊。他偏偏看上了別人的妻子!」

  常風苦笑一聲:「唉」

  且說入夜,豹房寢廳。

  正德帝設宴招待瓦氏夫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正德帝已是意亂情迷。

  他吩咐谷大用:「你們都退下。」

  谷大用領著一眾宮女內宦離開了寢廳,隨手將寢廳的門關上。隨後掩嘴輕笑。

  寢廳內,正德帝離開御座,坐到了瓦氏夫人身邊,順手就摟著了瓦氏夫人的肩膀:「好姐姐嘿嘿。」

  瓦氏夫人稍微用力,直接掙脫了正德帝的手。

  隨後她站起,後退兩步,開門見山的說:「皇上,你想跟我睡覺?」

  正德帝一臉涎笑:「對對!好姐姐就賞朕一宿吧。」

  諸位看官以為接下來要上演貞潔烈女寧死不從,桀紂之君逼死烈女的戲碼?

  非也!

  只見瓦氏夫人微微一笑:「想跟姐姐睡覺的男人多了。不多你一個。」

  「別說陪你一宿了,就算三宿五宿都可以。」

  「但我是有規矩的。只有打得過我的男人,才配跟我睡覺!」

  瓦氏夫人這樣的壯家女子,生性豪放。

  她這麼一說,不著調的正德帝頓時來了興趣:「真的?」

  瓦氏夫人答:「真的!只要能打得過我,想睡幾宿都成!怎麼睡都成!我聽憑皇上擺弄!」

  正德帝大喜!

  他在豹房跟江彬等邊關悍將學了一年的兵刃、拳腳。

  奈何江彬等人只敢教他招式,不敢跟他過招。

  瓦氏夫人這麼一說。正德帝的床笫之欲倒成了其次,重要的是——嘿,終於有人敢跟朕過招比武了!

  正德帝對自己的武藝很有信心。咱小朱這一年武藝可不是白練的!

  正德帝問:「是比拳腳還是兵刃?好姐姐你選吧!」

  瓦氏夫人道:「跟皇帝過招怎麼能動兵刃,刀劍無眼。我看就比拳腳吧!」

  正德帝走到寢廳中央的寬闊處,朝著瓦氏夫人一拱手:「好姐姐,請出招!」

  正德帝話音剛落,瓦氏夫人一個左正蹬踹在了正德帝的肚子上。

  正德帝吃痛,後退幾步。

  瓦氏夫人一個右鞭腿將正德帝掃倒。

  正德帝倒地的過程中,瓦氏夫人又一個左刺拳,打在了正德帝的臉上。


  正德帝被打懵了。

  瓦氏夫人直接騎在了正德帝的龍軀上。本來想拿小拳拳打他腦袋來著,又一想:畢竟是皇帝啊!算了還是打屁股吧!

  於是瓦氏夫人揮動大手,接連不斷的扇向正德帝的屁股。

  她邊扇正德帝,邊斥罵道:「想跟姐姐睡覺的後生仔多了!沒點真本事還想讓姐姐伺候下面?」

  扇了十幾巴掌,有點虎的瓦氏夫人赫然意識到自己打得可不是廣西的狂浪後生仔,而是當今天子。

  她站起了身。

  正德帝還算有點本事。一個鷂子翻身,騰空而起。

  瓦氏夫人以為正德帝要發怒呢。

  萬萬沒想到,正德帝竟雙手抱拳,深深給她作了個揖。

  正德帝素質三連:「姐姐,你好有本領!」

  「朕好沒本領!」

  「請你教我本領!」

  這下把瓦氏夫人弄懵了:「皇上你的意思是不跟我睡覺了?」

  正德帝一臉正色:「自今日起,朕會拿姐姐當母后、皇姨一般尊重!」

  「朕的皇姨劉笑嫣是朕的騎射師傅。你今後就是朕的拳腳師傅!」

  瓦氏夫人道:「啊,好!其實拳腳之術,不需要什麼花架子,只要一個字『快』!」

  正德帝畢恭畢敬的說:「女師傅且慢,朕去拿紙筆,將你的教誨之言記下來。」

  正德帝.活脫脫一個賤皮子。挨了打不僅不怒,還將瓦氏夫人認作了師傅。

  當夜,正德帝乾脆在豹房演武廳召集起一眾豹奴。正兒八經拜瓦氏夫人為師

  常風從瓦氏夫人口中得知此事後忍俊不禁,心中暗笑:皇上真是沒遛兒啊!

  史書記載,正德元年秋,因田州岑猛事,兵部尚書劉大夏罷官,發肅州充軍戍邊。

  劉大夏著布衣經大明門磕頭而去。觀者嘆息涕零,父老百姓攜筐奉飲食。百姓燒香祝劉夏官生還.

  至肅州戍所,各將官恐得罪劉瑾。不予劉大夏食、衣。西北儒學生徒步三百里,為劉大夏送酒食。

  某日戍卒操演。劉大夏扛戈入列。百戶曰「不必如此」。

  劉大夏卻道:「戍卒亦是武人。武人本應日日操演。」

  高官貶為戍卒,不准帶僕人。但可以帶子孫盡孝道,伺候日常起居。

  旁人詢問劉大夏為何不帶子孫。

  劉大夏曰:「我為官時,不為子孫撈取好處。如今年老被罰,怎忍心令他們同我一起來西北受苦呢?」

  正德五年夏,劉瑾被誅,劉大夏赦免返鄉,朝廷賜保留官祿,劉大夏拒之。每日教子孫種田謀生。稍有盈餘,分予故舊宗族。

  子孫為其預製墓碑,擬墓志銘。劉大夏曰「勿用溢美之詞令吾懷愧於地下也」。

  正德十一年五月,劉大夏無疾而終,享年八十一。正德帝追贈太保,賜諡「忠宣」.

  劉大夏一案的原告,岑猛、瓦氏夫人二人返回了廣西。在明軍的幫助下殺死大哥岑猇,奪回土司之位。

  岑猛短命,不到四十就死了,一輩子充其量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南疆小土司。

  瓦氏夫人則光耀史書!名垂千古!

  嘉靖六年,因夫、子相繼去世,瓦氏夫人親攝州政,田州境內凜然。

  嘉靖七年,交趾入侵,交趾象兵橫行廣西邊境。瓦氏夫人率壯兵保家衛國,大敗敵國象兵於交趾。

  此戰過後,壯兵改了一個名貫古今的稱謂「廣西狼兵」。

  嘉靖三十三年,奉皇帝詔,瓦氏夫人率廣西狼兵六千,趕赴江浙抗倭禦敵,血戰數年。每戰必身先士卒,奮勇當先,痛擊倭寇,屢建奇功。

  江南人傳頌曰:「花瓦家,能殺倭」。尊稱其為「石柱女將軍」。

  張經、胡宗憲兩任浙直總督先後請旨朝廷,封瓦氏夫人為「二品誥命夫人」。

  哦對了,瓦氏夫人在東南並肩作戰、抗擊倭寇時,有兩位親密無間的上司、戰友。上司叫俞大猷,戰友叫戚繼光

  這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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