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在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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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號院的大廳有架鋼琴,這東西方圓會一指彈,一個手指頭按《月亮代表我的心》,沈凝飛不會,但她想學,所以方圓給她買了一架放在這裡。

  秦婉瑜會彈,十級,但她不是張揚的性格,不會主動炫耀,可這架鋼琴太名貴了,她被沈凝飛領進屋裡就挪不開眼睛。

  沈凝飛不知道這架鋼琴價值幾何,但秦婉瑜知道,這是一架海因茲曼的三角琴,行內人有的說這家品牌製作了六台限量版的水晶鋼琴,其中一台已經被空運到燕京,據說會在奧運會的開幕式上亮相,造價要數千萬。

  這台雖然不是水晶的,但也要大幾十萬呢。

  她不知道的是,和鋼琴配套定製的,還有一支黃金長笛。

  沈凝飛注意到她的神態,主動說:「我記得你會彈鋼琴。」

  秦婉瑜奇道:「你怎麼知道?」

  沈凝飛微笑說:「女神賽頁面上有你的資料,我看過。」

  捋捋髮絲,秦婉瑜也說:「我知道你會吹長笛。」

  沈凝飛指著鋼琴問:「要試試麼?我可以學學。」

  她想學,所以方圓給他買了一台,秦婉瑜懂。

  坐在皮凳上,秦婉瑜抬起琴蓋,輕輕撫了撫黑白相間的琴鍵。

  沈凝飛注意到那是一雙很漂亮手,方圓說過,她的手很漂亮,適合彈鋼琴,此時看到秦婉瑜那雙標準的細嫩修長的手,她下意識起了自己是不是不如她的心思。

  女神賽前十名中,沈凝飛認識好幾個,小陸曦就不用說了,其餘不認識的竟也大多和方圓相識,她在去燕京之前就和陸曦私下在網上查過這些人的資料,劉蘇、早見過的林靈珊…哪個都不如眼前這個秦婉瑜給她留下的印象深刻。

  秦婉瑜身上那種知性溫婉的氣質素來是她嚮往的,是的,她心裡很羨慕秦婉瑜,而不知對方也很羨慕她。

  沈凝飛覺得自己的性子過於冷淡了,甚至有些孤僻,如果在知性理性中能多些秦婉瑜這種開朗,似乎更好一些。

  陶瓷琴鍵被蔥段似的手指按動,清脆的琴音響了起來,旋律熟悉流暢。

  沈凝飛雖然不會彈鋼琴,但同屬樂器行當,一些名曲她是知道的。

  《痛苦的心》,是她在高中弦樂團的初級演奏曲目。

  秦婉瑜彈琴時入了神,沒有注意到沈凝飛上了二樓,拿出自己的銀色笛子,在樓梯扶手上與她合奏了下半段。

  秦婉瑜回頭向上望,兩個女孩的視線相互觸碰,同時微笑。

  鋼琴變調,慢了兩倍速的《卡農》剛好匹配長笛的韻律。

  這曲子很有難度,但秦婉瑜很熟練,即便好久沒再碰過鋼琴了,依然流暢地彈完整首。

  「你真厲害。」沈凝飛由衷讚嘆她的琴藝。

  秦婉瑜笑著搖頭:「你們專業弦樂團的才厲害,你的氣息好好。」

  沈凝飛問:「你為什麼不學音樂?」

  秦婉瑜反問:「我只是小時候喜歡樂器,後來媽媽逼我練,就不喜歡了,如果把愛好當做專業,就不會再有樂趣的。」

  沈凝飛點頭,「是的。」

  秦婉瑜又問:「你演奏過最難的曲目是什麼?」

  沈凝飛想了想,然後說:「單從長笛的片段都不算太難,難的是管弦之間的配合,《出埃及記》吧。這裡沒有曲譜,你能彈麼?」

  秦婉瑜搖頭說:「我背下來的譜子不多,那個只會一小段,而且沒有樂團搭配,單獨彈琴音缺少氣勢,你還想吹什麼曲子?」

  沈凝飛說:「你呢?」

  秦婉瑜抿嘴琢磨一番,說:「《安妮的仙境》,可以麼?」這裡不就是你的仙境麼。

  沈凝飛點頭。

  兩人配合完,說伯牙與子期就誇張了,但音樂發燒友獨有的感觸都在彼此心裡滋生。

  曲罷,倆姑娘都沉默了,在想下一首。

  繼而同時說:「《with an orchid》!」

  「哈!我們想到一起了。」秦婉瑜笑道。

  沈凝飛也開心地點頭,「是的,這曲子就是鋼琴和長笛搭配的。」

  秦婉瑜說:「還是濱海電視台天氣預報的背景音樂。」

  笑著,兩人合奏完這最後一首曲子,俱感酣暢淋漓。


  音樂很解壓,她們心裡原本壓抑的煩躁一掃而空。

  放下蓋板,秦婉瑜開始打量客廳的裝潢,很好,沒有富麗堂皇的庸俗,簡約現代,很方圓。

  沈凝飛走下樓,問她:「我在視頻里見過你吹笛子彈古琴,你還會什麼?」

  「洞簫豎笛…嗯,我還在音樂課上學了兩節架子鼓,但媽媽沒給我買鼓,說女孩子敲敲打打不好看。」

  秦婉瑜說完自己捂嘴笑。

  沈凝飛也笑,說自己只會長笛。

  秦婉瑜拉住她說:「去我家吧,我那裡有好多樂器。」

  從前院出門,走在路燈昏黃的小路上,秦婉瑜的心情和來時有了翻天地覆的差別。

  她看著中間的漆黑的二號院,回頭瞥一眼,向前看一眼。

  是不是從今以後我和他就是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了?

  哦不對,不相往來肯定是不行的,那是不是要每天假笑?

  什麼時候能翻過去呢?

  地上的四道影子中,兩個是自己的,兩個是她的。

  沈凝飛有一米七二,秦婉瑜自己要矮一些,嗯,似乎她們更般配。

  三號院的裝修是周芬芳拿的主意,雖然沒有秦婉瑜的參與,但更沒有秦剛的參與。

  周芬芳是設計師出身,有審美在身上,全家風格以美式田園為主,和田園牧歌整體設計很搭,很居家。

  秦婉瑜的房間在二樓,爸媽甚至專門給她留了一間小小的「音樂工作室」,有電腦有樂器有書架,但鋼琴也擺在一樓大廳當裝飾了,雖不名貴,但很漂亮,二樓房間裡只有一架雙排鍵。

  秦婉瑜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布袋,解開后里面是一長一短兩個紫竹棍。

  「給,一通百通,你應該可以吹的。」她笑著遞給沈凝飛,「送你。」

  八孔洞簫和紫竹笛。

  沈凝飛錯愕道:「為什麼?」

  「放在我這裡也是積灰,買回來我一次都沒吹過。」

  秦婉瑜笑了笑,沒再看那兩根竹子。

  2006年的夏天,她在方圓東山的家裡看到了一根紫竹笛,劉蘇說那她會吹簫,她會,但沒有,笛子她也會,也沒有。

  後來,她買了一根和方圓同款的笛子,搭配了一根洞簫。

  從那天開始,她再沒機會吹了。

  收下了,沈凝飛在想自己該送秦婉瑜些什麼。

  每個女孩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們喜歡把秘密藏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比如劉蘇,劉蘇寫日記,她把日記送給了方圓,相當於把心事告訴了他,劉蘇沒秘密了。

  但秦婉瑜還有。

  電腦桌上有一個小小的精緻的花盆,裡面插著兩支粉玫瑰。

  沈凝飛看到了,問她:「你喜歡玫瑰?」

  秦婉瑜從書架上挑了一張藍光碟盤,放在了CD機里,聞言點頭笑道:「我喜歡粉色的,你喜歡洋桔梗,我們都是薔薇系。」

  因為屋子小,顯得音響的效果很好,劉若英的嗓音舒舒緩緩,唱腔像是在敘事。

  ……

  那個永恆的夜晚

  十七歲仲夏

  你吻我的那個夜晚

  讓我往後的時光

  每當有感嘆

  總想起當天的星光

  那時候的愛情

  為什麼就能那樣簡單

  …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

  沈凝飛說:「壹號院有薔薇種子,我明天拿來,我們在你家院子裡種上,好麼?」

  秦婉瑜歪頭看著她,眨眨眼,奇道:「你要送我花?」

  沈凝飛指著桌面上的兩支假花說:「這是假的,我想,自己種出來的,總要好些。方圓說,現在種下,明年秋天就會發芽了。」

  秦婉瑜怔了怔,然後咯咯嬌笑,半晌才說:「明天秋天麼?那可以等等看。好,明天我們一起種。」


  她帶著沈凝飛參觀了三層小樓,然後重新回到樂器房,兩人喝著牛奶聽歌。

  秦婉瑜驀地拿起專輯的封面看,沈凝飛問她在看什麼。

  「一旦錯過就不zai,是存在還是再見?」

  沈凝飛愣住,這個問題…不問的時候誰都不會去想,想到了又的確發現以前沒注意過。

  她想了想說:「存在的「在」吧,錯過了就不存在了。」

  秦婉瑜抿著嘴放下專輯盒子,「上面沒有歌詞。」

  沈凝飛說:「我上網搜一搜。」

  「不搜了,就是突然想到的,不重要。」

  秦婉瑜卻搖搖頭,按出了這張CD,換成了班得瑞鋼琴曲。

  樂器室里只有一張很可愛的卡通布藝沙發,兩人肩貼肩坐著,伸直了四條大長腿,隨著曲調一晃一晃。

  「明天你教我彈鋼琴可以麼?」沈凝飛問。

  秦婉瑜拿起她的手瞧了瞧,「好,你的手很適合彈鋼琴,小時候怎麼不學?」

  「媽媽說學鋼琴的人太多了,考試加分倒是可以,但想彈出名聲很難。」

  秦婉瑜笑道:「阿姨說的沒錯,鋼琴入門簡單,變成大師的卻寥寥無幾。」

  放下杯子,她拉起沈凝飛,「來,我先叫你識鍵,用這個電子琴就行。」

  高低音區、黑白鍵…

  她們單獨相處了一個多小時,從頭至尾沒有談論過方圓的任何話題。

  嗡嗡。

  揣在牛仔褲兜里的手機震了兩下,秦婉瑜拿出來看了一眼,然後看了看專心按鍵盤的沈凝飛。

  【我和你女朋友在三號院,月黑風高,你要幹嘛?】

  【賞月。】

  【好。】

  ——

  方圓在簡訊里說的是十五分鐘後,但放下手機,秦婉瑜卻什麼都沒和沈凝飛說。

  十五分鐘,九百秒,如果這段時間裡沈凝飛主動離開,她就去。

  聽老天爺的,老天最大。

  前五分鐘,秦婉瑜一點不慌,老神在在地教沈凝飛彈琴,中間五分鐘,她開始想:出來這麼久了,是不是真的該回去了?要不要說一下呢?

  又過兩分鐘,她開始焦慮。

  原來有些事情真的不是隨心所控的。

  第十三分鐘,沈凝飛站起身說:「時間不早了,也不知道他們吃的怎麼樣了,我們回去看看吧。」

  似氣球爆掉,秦婉瑜暗暗吐了口氣,笑著說:「我不回去了吧,明天我們再一起玩,明天我去跟吳阿姨問好。外面黑,我送你過去。」

  沈凝飛讓她不要折騰,一共沒幾步路,她自己走就好。

  秦婉瑜給她送到前院門口,看著她朝海邊走去,這才握緊了小拳頭,仰頭看看越來越亮的彎彎月牙,長呼口氣,朝後院的側門走去。

  因為獨門獨院太大,每個院子的側面都有去小樹林的側門,小樹林中間有碎石路,就是給業主遛彎用的。

  沈凝飛回到飯局上,吳語和周芬芳兩口子說說笑笑,氣氛顯得很融洽,但方圓卻不在,她問了一句。

  秦剛說:「他剛才接了一個重要電話,應該是談工作的事,來,小沈,跟叔叔阿姨聊聊天。」

  左右看了看,沈凝飛不疑有他,「好。」

  ——

  八九點鐘,海風起來後,氣溫降了下來。

  方圓插兜哼曲兒等在小樹林,不久身後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回過頭,是月光下的白月光。

  已經很久了,方圓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的打量秦婉瑜。

  似老友重逢,有些陌生的熟悉,不得不說,這張臉什麼時候看都是漂亮的。

  只是……從前一見自己就笑的小丫頭,現在卻滿臉不高興。

  「幹嘛找我?」

  三分怪七分嗔,秦婉瑜不是劉小蘇,不會真的甩臉使小性子。

  等待十幾分鐘裡的那種糾結讓她想通了一些問題,很關鍵的問題。

  聽見這句嗔怪,方圓心裡咯噔一聲,暗呼有門。


  果然,秦姑娘嘟嘴朝他哼了一聲,「這該死的天氣,和壞男人的心一樣冷。」眉眼一瞥,盡顯嬌媚。

  方圓撓撓頭,試探著說:「你猜到我找你要說啥了?」

  秦婉瑜嘆了口氣說:「方圓,喜歡你的女人永遠比你自己了解你,看到那條簡訊我就知道了。」

  方圓尷尬地嘿嘿兩下。

  秦婉瑜看著他,再度冷哼,朝南邊努努下巴,「那邊沒打起來吧?」

  方圓搖頭失笑。

  秦婉瑜:「那就好。」

  兩人沉默十秒,見方圓不說話,秦婉瑜心裡好氣又好笑,那麼厲害的一個人,見到我就說不出話了?我比別人都可怕嗎?

  「好了,說吧,不過…如果你想說什麼公布不一定是最愛,但不公布才是最愛的這種話,我就替她踹你。」

  「哦?這麼一會兒,你倆就處成姐妹花了?」

  秦婉瑜呸了一口,然後說:「她也是無辜的。」

  方圓嘬嘬牙花子,說:「你們都是。」

  「臉皮真厚。」

  「沒辦法,臉皮不厚傷心後悔。」

  秦婉瑜笑了。

  她深深看著方圓,漂亮的一雙眼睛裡是形容不出的深邃,良久,她問:「你總不能叫我用盡一生,換一句有可能,對麼?」

  方圓說:「對,那種事我也干不出來。」

  「多久呢?我該等多久呢?結果是什麼呢?這些問題我問了自己無數次,方圓,我想不出答案。你總不能每個都要,這不講道理。」

  方圓最怕這個問題,握緊拳頭說我全都要,這是在木已成舟之後才能說出口的渣男語錄,現在說算什麼?下作?

  但窮盡他兩世為人也沒攢夠的智慧,他想不出別的什麼說辭。

  「要不…試試呢?」

  「你…不要臉!你把自己當什麼了,把我們…我當什麼了!」

  秦婉瑜驀地咬住嘴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猛地竄過來踢了他一下。

  她氣鼓鼓地伸出手,一二三四五…「小三還是情人,不對,小三我都排不上!憑什麼?」

  秦婉瑜連說連踢,雖然她自己想不出答案,但也最難接受這個答案,有生第一次被氣到失態。

  方圓也不躲,等她撒完氣,還是小聲說:「要不…試試等等呢?」

  「等多久!」

  「等我送你一片真的玫瑰,粉嘟嘟的那種。」

  秦婉瑜失笑晃頭,暗道你們還真是正兒八經的一對兒啊,都要送我花?

  「好,我等你。」

  「哦吼?」方圓眼睛一亮。

  秦婉瑜連忙接道:「但我有個要求。」

  「別說一個…」

  「你要給我的院子種玫瑰對不對?」

  方圓怔怔點頭,「你怎麼知道?」

  秦婉瑜暗啐一口,氣道:「那你別管,我的要求就是,三號院裡長出的每一朵玫瑰都必須是粉色的,如果你能做到,我就…我就…如果你做不到,我以後是嫁人是怎樣,反正我們就別再聯繫了。」

  「……」

  方圓麻了,一棵藤上長出什麼顏色的薔薇他哪能做主?

  可他明白一個道理,女孩子生氣時的要求大都是無理的,先答應再說,指不定哪天軟磨硬泡這茬就過去了。

  「好!」

  「好?你確定能做到?」

  「做不到也得做到!」

  秦婉瑜心道男人真的是無賴,如果今天沒這個逼宮戲碼,是不是真的就錯過了?

  她眯起眼睛問:「怪不得人家都說不要喜歡上戒了煙的男孩子,你真的狠呀,賭姻緣的事情你也敢?」

  方圓賤兮兮笑著向前一步,秦婉瑜本能後退。

  方圓說:「不賭不行,白月光的殺傷力有多大你不懂,與其後悔,不如搏一搏。」

  秦婉瑜這次是被他逗笑了。

  方圓趁機向前,那層紙揭掉了,就沒啥可羞澀的了,他握住秦姑娘的手腕,把她往回拉了拉。


  「我有鈔能力,種一院子粉玫瑰問題不大的,這段時間,咱們可以相互多磨合,你就等著花開滿園吧。」

  花開滿園?這個詞秦婉瑜覺得方圓若有所指,她「切」了一聲。

  「什麼超能力?」

  「就是鈔能力啊。」

  「我問你什麼超能力?」

  「就是鈔能力。」

  「……」

  秦婉瑜不問了,因為她被壞男人抱住了,該死的天氣和壞男人一樣變得暖和起來。

  情網無形,所以無法掙脫。

  如果方圓只是個普通人,以秦婉瑜的品貌或許還會被新生活里的新人吸引,但事實就是驗證早前她說過的那句:人不能太早遇見太優秀的另一半。

  所以,淪陷成了必然。

  她有自己的小秘密,卻不是日記,而是刻在自己心頭的一句話。

  我不想匆忙翻過這事最迷人的一章,愛情最美好的時刻,並不是說出「我愛你」,也可以是:我等你。

  方圓把高天之上的那束月光摘了下來,此後月華在身,只照一人。

  秦婉瑜問:「一旦錯過就不zai,哪個zai?」

  「??」

  「歌詞。」

  「再見的再。」

  「為什麼?我們從來都沒有開始過,為什麼是「再」?」

  方圓想到了在冰島時布袋姑娘的那句話,他笑道:

  「這個世界上從沒有什麼事是剛剛開始的,只是你剛剛知道而已。」(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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