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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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姓孟,小橋奈何。

  每煮一鍋湯,要一千年才能喝光。

  每次喝光,孟婆都會想起自己要離開地府的記憶。

  每次她向閻羅辭行,閻羅都會說:好的,喝下一碗湯,你就走吧。

  孟婆喝了後,閻羅卻說:去吧,下一鍋。

  方圓回到飯桌上時,吃吃喝喝早就結束了,沈凝飛一人陪著三個長輩聊天,見他回來,秦剛轉轉眼珠,在桌下拽拽周芬芳,夫妻倆寒暄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廚餘垃圾有管家帶人收拾,吳語把月色和晚風留給了女兒和方圓,自己回房休息了。

  壹號院的專屬管家是個高個子的中年女人,手腳勤快,也很有眼力見,飛快帶人把後院打掃乾淨,然後就走了。

  方圓拉著沈凝飛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石凳涼。」

  這種親昵的動作沈凝飛以前會害羞,現在不會了,很自然她坐了過去,反握著方圓的手。

  圍欄上有暖黃色的燈帶,晚上看去很有浪漫的氛圍。

  剛剛和秦婉瑜解開了心結,方圓有種負罪和輕鬆雜糅的感覺,這種感覺在過去……有很多次,他基本習慣了。

  但懷裡抱著沈凝飛,負罪感加重,晚星下,他給傻媳婦講了閻羅王和孟婆婆的故事。

  聽完後,沈凝飛低頭笑著說:「我還以為是鬼故事,原來很浪漫。」

  「你覺得浪漫麼?不覺得閻王很自私?」

  「不覺得。」沈凝飛捋捋頭髮,抿著嘴微笑,又問他:「你覺得你很自私?」

  方圓點頭,卻說:「可我只能自私。」

  沈凝飛說:「我知道。」

  方圓手臂緊了緊,把臉貼在她的胸口。

  沈凝飛摸著他的短髮,扎的手心痒痒的,她笑。

  方圓說:「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沈凝飛笑著問:「靜怡說談戀愛時候男人說的永遠不要信。」

  方圓說:「那就這輩子不分開。」

  「好。」沈凝飛嗅了嗅鼻子,問他:「吃飽了麼?晚上你都沒怎麼吃。」

  方圓說:「飽了,晚上再餓就吃你。」

  沈凝飛笑著搖頭,「媽媽在這,你不要胡鬧。」

  靜了一會,她驀然問:「剛剛婉瑜邀請我去她家了。」

  方圓點頭說:「裝修有我們這裡好麼?」

  「風格不一樣的,哪有什麼好不好,主人家住的舒服也就是了,你們高中時關係很好麼?」

  「還可以,」方圓回答得模稜兩可,「你知道的,高中時我就很忙了,很難有時間在學校呆著。」

  沈凝飛不深問,又說:「她送了我禮物,我想回禮,你覺得香水怎麼樣?」

  方圓說:「女孩子間送香水可以的。」

  沈凝飛說:「可她似乎不大用香水和化妝品。」

  方圓知道這件事,「噴噴香水沒關係。」

  沈凝飛問:「你知道她喜歡什麼味道麼?」

  方圓搖頭說:「不知道。」

  沈凝飛微笑看他,「我知道的,她身上的味道我聞得到,很特殊。」

  ——

  周芬芳在回去的路上始終拉著臉,任憑秦剛怎麼哄她都哄不好。

  進門後,周芬芳看了看,聽見樓上有鋼琴曲的聲音,便知道女兒在樓上,她壓低聲音轉過身瞪了秦剛兩眼。

  「你的餿主意,那個吳語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女兒要是在她們母女倆那受了委屈,我可不管你工作不工作的事,我肯定要去討說法的。」

  秦剛聞言,憨笑著說:「方圓那小子應該懂事的,一會兒你去……」

  說著,他賊兮兮地指指樓上,「探探口風。」

  方圓不是皇帝,作為一個女人,一個母親,周芬芳不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這種亂七八糟的家庭關係,她對秦婉瑜寄予了全部希望,女人當自立,她只希望女兒趕緊從這段孽緣里逃出來。

  樓上,秦婉瑜的心思在蕩漾。

  陷在愛情里的女人可以通過美好的感情把一切煩惱衝散,今天是第一次,方圓第一次正面回應她的感情,秦婉瑜心花怒放。


  班得瑞的曲子在CD機里響著,也在她的指下響著,雙排鍵沒有踏瓣,可她穿著拖鞋的小腳丫依然跟著節奏一點一點,臉上勾著嘴角,藏不住的笑。

  肩膀、腰肢、小肚子,一處處似乎還存著方圓大手上的溫度,麻麻痒痒。

  那傢伙……

  方圓本想得寸進尺把那半個吻討到,但秦婉瑜沒幹。

  她很期待,期待院子長滿粉玫瑰時激動到控制不住吻他的那天。

  她還在想劉蘇,起初她覺得出國似乎是個聰明灑脫的選擇,但現在看來……是不是呢?她拿不準了。

  心跡坦明了,自己和方圓都坦明了,可沈凝飛這個心結短時間內消失不掉,可只有沈凝飛麼?似乎從來都不只有沈凝飛一個。

  沈凝飛沒出現的時候,陳婉她們不也在麼?

  秦婉瑜手上盲彈,紛亂的心思早飛到了別處。

  很奇怪,為什麼以前就沒太把陳婉等人放在心路上呢?

  夜深了,她不再彈琴,CD已經循環播放了兩遍,回到臥室,卻見母親穿著睡衣躺在她的床上看書,秦婉瑜沒說什麼,取了換洗的內衣褲去洗澡,但回來後母親還在,她很奇怪。

  周芬芳合上手裡的書,那是一本不算太厚的《悉達多》,是她從女兒書架上取來讀的。

  她抬眼看向秦婉瑜,「過來躺下,媽媽今晚和你睡。」

  秦婉瑜繞到另一側上了床,問:「你和爸爸又吵架了?」

  周芬芳翻翻白眼,「多大歲數了還能總吵,媽問你…」

  媽問你,這三個字一出,秦婉瑜就條件反射似的心裡一咯噔。

  「媽問你,你喜歡這個房子麼?」

  呼…「喜歡的,這裡環境這麼好,當然喜歡。」

  「喜歡和他做鄰居?」

  「……」

  「他和那個沈丫頭的感情似乎很好。」

  「……」

  「你和媽聊聊,你到底怎麼想的?」

  被子裡,秦婉瑜的腳丫緊緊蜷著,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應和,這些問題都沒辦法回答。

  周芬芳長長一嘆,不回答難回答,就是回答。

  她看著女兒,心裡很納悶。

  論長相,女兒比她年輕時還要漂亮,論學識,女兒也是一等一的。

  都說女人一輩子逃不出的詛咒就是遇見一個錯誤的男人,她自問一生沒在戀情選擇上出過錯……

  也不對,是,自己沒出錯,但之前那個危險不也是感情帶來的麼…

  二十一年了,她覺得自己橫攔豎擋保護著女兒,可感情這東西還是見縫插針似的溜到了女兒身邊。

  「這本書我看了一半,很好看,我見你在上面畫了很多句子,你讀書都喜歡這樣記錄?」

  周芬芳拍拍一旁的小說。

  換了話題,秦婉瑜又鬆了口氣。

  「嗯,習慣了,有些很好的語錄要反覆看才能記得住。」

  周芬芳問:「道理記住了,就能用得上?」

  秦婉瑜側過頭看著母親,半晌,她靠在床頭,怔怔笑了笑,說:「能的。」

  「哦?那這個本書中的道理你用上了麼?」

  秦婉瑜不解地看著母親,在她心裡,每本書中作者要傳達給讀者的道理都不是片面的某一個方向,故事都是開放的,像個廣場,讀者可以從各個方向進來,去看,再走出。

  周芬芳說:「身份地位改變的落差,恐懼與焦慮,物質生活再次改變後的沉淪……」

  秦婉瑜知道她要說什麼了,搖頭打斷道:「不是的,這本書的主題是追求永恆的自我。」

  周芬芳問:「什麼自我?」

  「阿特曼,」秦婉瑜說:「印度哲學的最基本概念,自我。」

  見母親不大明白,她知道機會來了。

  「作者黑塞在1943年給一個年輕人的信中做過詳細的闡述: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兩個自我,誰能夠始終知道,其中的一個從哪裡開始,另一個在哪裡結束,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智者。

  我們主觀的、經驗的、個體的「自我」——如果我們對其稍加思考,會發現它總是變化多端,隨心所欲,它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外界,受外界影響。這個自我教給我們的——如《聖經》中經常講到的那樣——無非是,我們是一個相當孱弱的、固執的、沮喪的種姓。


  接下來就是另一個自我,它隱藏在前一個之中,與之相融合,但絕不能與之相混淆。

  這第二個崇高的、神聖的自我不是個體,而是我們在神明、在生命、在整體、在非我和超我中所占據的那一部分。

  這是作者的原話,這版的後記中有寫,您看完全本就知道了。」

  周芬芳笑了笑,說:「媽媽知道你聰明,我比不過你這點,但人過中年,媽媽比你更知道一些生活的智慧,有些事情當斷不斷,未來會很痛苦的。」

  秦婉瑜說:「我理解的智慧應該是在生命中的每一瞬間,能圓融統一的思考,能感受並融入這種統一的靈魂準備,一種能力,一種秘密的藝術。媽,這句話也是這本書里說的。」

  咀嚼一番,周芬芳淡淡說:「媽媽老了,說不過你了。」

  秦婉瑜抱住她的胳膊,把臉蛋枕在她的肩膀上,沐浴後的母女更像一雙姐妹。

  「你就認準他了?」

  秦婉瑜卻搖頭:「你說的未來我不知道,誰也不知道,也許某一天我不喜歡了,也許會永遠喜歡下去,但現在這一刻,我是認準的,媽,我想試試,等一等,看看答案。」

  周芬芳說:「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有答案的,生活給女人的答案往往都是……將就。」

  「我不想將就,所以才要等。」

  周芬芳好一會沒說話,在她進屋子之前已經想好了勸女兒的話,可除了開場白,之後的每一句都和她預想的不一樣。

  她把床頭燈調暗,躺了下去。

  母女倆枕在兩邊,周芬芳望著天花板很久,「等,是女人能做出最蠢的事情,沒價值的。」

  「愛並非毫無價值,它源於天性,是一種必需。愛的欲望該得到哺育,痛苦該去品嘗,蠢行該去實踐。」

  「……」

  周芬芳這才知道,女兒真的太聰明了,她已經想出了自己可能問的每一個方向。

  「等多久呢?一年、兩年?你最好的年華還有幾年?」

  「等到四十歲也不怕,四十歲也不過是兩個現在的我這麼大呀。」

  秦婉瑜的這句話帶著淺淺的笑意,周芬芳徹底無語了。

  反過來想,無藥可救似乎也是一種將就。

  「睡吧。」

  ——

  第二天,沈凝飛拉著方圓一起去給三號院播種,薔薇種。

  種薔薇沒什麼技術含量,選些合適的角落的撒下去就可以了,重要的是生長期的修剪,好不好看都看修剪和維護。

  方圓不懂,但兩個女孩子似乎在網上做了充足的攻略,細小的種子像灰塵一樣撒下去就看不見了,可她們仍舊仔仔細細地商量哪裡哪裡要怎樣怎樣剪裁,好像她們已經看到了未來花開滿園的景象。

  後幾天,方圓沒再讓吳語做飯,每天都親自下廚,儘量給丈母娘留下更完美的印象,以備之後說不上某天后宮團就爆掉了。

  沈凝飛送給秦婉瑜的香水是在網上買的,第四天郵到了。

  那是一瓶包裝精緻的手工香水,一千塊錢,包裝算不上精緻,但味道是真的……獨特。

  說實話,方圓第一口聞到就嚇了一跳,簡直和秦婉瑜身上天然的香味一模一樣。

  他好奇地問傻媳婦:「你有當調香師的天份。」

  沈凝飛說:「我一直很喜歡這個味道,只是不適合我。」

  她和秦婉瑜的關係越來越好,連日來,兩人幾乎都黏在一起,方圓給沈凝飛拍照的時候,秦婉瑜偶爾也出鏡。

  去平遙參展,專業老師給他們的要求是6到9張,每人可以上交十五張,然後由老師從中選擇質量好的沖洗印刷,但方圓錯過了預選期,老師讓他隨便交九張,直接上就好了——方圓大作,總會吸引流量過來瞅瞅。

  但方圓自我要求嚴格,好傢夥,拍的一旦垃圾,受損的不還是自己的名聲?

  院長何以如此歹毒?!

  所以,每一張照片方圓都經過認真的構圖和預演,九張帶有沈凝飛和秦婉瑜的畫面里,她們卻不是主角。

  有的是背影,有的是遠遠的站在亂石中,有的甚至只有影子,或者一雙眼睛。

  方圓經過兩天兩夜的精修,成品拿出來後沈凝飛和秦婉瑜都傻眼了。


  看著電腦屏幕,倆姑娘蹙起了眉頭。

  沈凝飛:「這是……」

  秦婉瑜:「為什麼?」

  方圓嘖嘖兩聲,說:「這是藝術,只有藝術才能參展,我總不能拿九張大頭貼去評獎吧?」

  沈凝飛問:「這些照片要表達什麼?」

  秦婉瑜點頭說:「對,要表達什麼?」

  方圓想了想說:「一種情緒。」

  「什麼情緒?」

  「說的出來就不叫藝術了。」

  「……」

  ——

  2008年8月8號,晚8點。

  壹號院地下一層的影音室首次使用,大大的投映連上電腦,在秦婉瑜和沈凝飛的陪伴下,方圓翹著二郎腿嚼著爆米花,樂呵呵地看開幕式。

  升國旗奏國歌時,剛好測驗了第二代杜比環繞音效,很贊。

  水墨書寫中華歷史,超高清畫面無可挑剔。

  擊缶時,樂器精通的倆姑娘都不認識那是啥,方圓不裝,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讓她們上網自己查。

  「缶。擊缶。」

  方圓說:「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知道。」

  兩千零八名群演展示完太極魅力後,沈寧飛上場了。

  禮服華美,特寫中,沈寧飛年輕嬌艷的臉蛋展示在全世界的觀眾眼前,方圓笑眯眯的,秦婉瑜拉拉沈凝飛,偷偷指指他。

  沈凝飛無奈一笑,心裡什麼滋味自己也說不清,但這種說不清的感覺……她把眼神放到秦婉瑜的臉上,她已經習慣了。

  沈寧飛走到舞台中央時,導播把鏡頭切到了鳥巢的幾個VIP觀看席。

  領導人什麼的自不必說,陳婉和李木子的身影一閃而過,方圓笑意更甚。

  其中,他還發現了另一張熟悉的臉孔,那個在冰島拍賣會上拍走FLY集團第三輪領頭權的比利時帥哥。

  哦吼,看來是個政治人物啊,方圓想著回頭應該要份嘉賓名單瞧瞧。

  屏幕太大,方圓看到的東西別人也看得到。

  沈凝飛沒說什麼,秦婉瑜卻調皮地伸腳踢踢方圓。

  「你為什麼不去?」

  方圓磕巴都不打,「相信我,現場看一定沒有屏幕前看舒服。」

  《如願》唱完,全場沸騰,不呼喊,卻滿是掌聲。

  在全球所有頂級媒體的閃光燈中,沈寧飛落落大方走下舞台。

  倒數第二個節目,夢幻般的地球冉冉升起,航天英雄傳遞夢想。

  最後,主題曲沒變,還是油和米。

  接下來就是入場儀式了。

  漫天焰火停止時,秦婉瑜也起身回了家,護送任務被沈凝飛交給方圓。

  走到一半,方圓把秦姑娘拖進了那個熟悉的小樹林。(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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