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雙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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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妃立刻朝著皇后跪下,聲音都在發抖:「皇后娘娘,臣妾……」

  「本宮答應為你保守秘密了,就一定會堅持。」皇后打斷她的話,略帶蠱惑地引導她,「有些事情總要防範於未然,婉貴人當時是盛寵太過,獨秀於林,可是如今,葉答應才剛入宮,又有敏嬪懷孕搶了風頭,也就顯得沒那麼突出了。」

  齊妃聽得雲裡霧裡,臉上滿是茫然。

  「本宮的話你好好想想,不是為了本宮,是為了你的三阿哥永無後患。」皇后扶著剪秋的手起身離開,留下齊妃一人苦思冥想。

  景仁宮裡靜悄悄的,安靜得可以聽見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齊妃跪著想了許久,才在翠果的攙扶下一步步離開,一路上,她腦子裡還在盤旋著皇后對她說的話。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讓她一鼓作氣,下藥斷絕了葉答應的生育能力吧?上一次對婉貴人動手,那麼驚險,皇后娘娘都替她掩飾過去了,這一次,不過是個答應,皇后娘娘定也能保她安然無恙。更何況,還有一個敏嬪——葉答應不能生就不能生唄,好歹還有敏嬪肚子裡的孩子呢!

  齊妃不禁有些躍躍欲試,越琢磨越是這麼回事,不過一轉眼,她又皺起了眉頭。

  要怎麼做才好呢?

  她抬頭看著枝頭快要開敗了的白色花朵,一時間犯了難。

  「給齊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有小宮女一臉乖巧地走過來,等齊妃叫了起身後,她才湊近軟語提醒道,「娘娘,夾竹桃就要謝了,您還是站遠些的好,此花的花粉和汁液都有毒性,娘娘若是誤食了可就不好了。」

  齊妃聞言,忙忙退開兩步:「真的?」

  小宮女抿嘴笑笑:「是,奴婢的家鄉盛產夾竹桃,所以奴婢知曉。這夾竹桃開於六月,敗於十月,雖有祛瘀止痛之效,但性寒有毒,損胎傷心,在奴婢家鄉,孕婦們都會離夾竹桃遠遠的,半點都不敢靠近。」

  齊妃心裡倏然敞亮起來,盯著夾竹桃看個不停。

  小宮女見齊妃已然將話都聽了進去,低下頭俯身告退。

  「姐姐教的,我一字不落地都和齊妃娘娘說了。」

  「做得好,這是娘娘給你的賞賜。」

  「謝謝姐姐,以後若還有這種好事,姐姐再來找我啊。」

  臘月寒梅開枝頭,點點紅梅落雪眸。

  在一個安靜的午後,翊坤宮裡一道撕心的尖叫聲劃破了沉寂的後宮,敏嬪小產了。

  木魚聲戛然而止,安陵容慢慢睜開了眼,抬頭看向上首慈悲善目的觀音菩薩,臉上一片釋然:「沒留下什麼痕跡吧?」

  身後的蒔蘿輕輕地搖頭:「沒有。」

  「好。」安陵容復又閉上眼,繼續誦經念珠。

  人人都以為她一蹶不振,就連皇后也以為她自此以後會一直消沉下去,但誰也不知道,在安康封棺後的第二天,安陵容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出手了。

  她動用了手裡所有的人脈,不過兩天就將重陽節那天的事情查了個水落石出。

  然後,她再讓花房的奴才無意間透露夾竹桃的危害給齊妃,等齊妃動了念頭後,便安排御膳房的小太監拿著一模一樣的食盒,和翠果在半路意外碰撞一下,將食盒調包,不論齊妃最初想下手的人是誰,那盤栗子糕最後都會到敏嬪的手裡。

  而皇后,她想收三阿哥為養子已經很久了,如今齊妃自掘墳墓,她自然樂見其成,非但不會救她,甚至還會把她往火坑裡再推一把,至于敏嬪,皇后就更不會在意了。

  安陵容猜的沒錯,敏嬪純粹是被皇后玩弄在股掌之間的一枚棄子,用過一次就可以丟掉,更何況她還默不作聲地懷了孕,借著齊妃的手除掉她,這一下就除掉了兩個礙眼的,皇后高興都還來不及。

  只是,這高興之餘恐怕也有幾分疑惑吧。

  「本宮已經問過御膳房的小唐子,他說,在給敏嬪送糕點的路上只和你身邊的翠果碰到過,而你那天也確實做了一盤栗子糕,原本是打算送去給葉答應的,是也不是?」皇后冷冷看著跪在地上的齊妃,見她梗著脖子二話不說就認下,不由在心裡暗罵了一聲蠢貨,壓下心頭的喜意,她長長嘆了一口氣,「太醫和本宮說了,敏嬪的孩子沒保住,甚至以後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你做得倒是很利落,只是這刀怎麼就揮偏了呢?」

  齊妃隱隱聽出了些許不對勁,抬起頭來看向皇后,卻是見她眼底露出幾分隱晦的笑意,頓時心頭警鈴大響:「皇后娘娘,臣妾也沒想到東西會會被送到翊坤宮去啊……」


  「皇后娘娘,敏嬪小產不關臣妾的事啊!」齊妃這才真的慌了,跪著爬了兩步拉住皇后的衣角,哭道,「臣妾沒想害敏嬪,更不敢害她的孩子……」

  「你不敢?」皇后放下茶盞譏諷一笑,「敏嬪懷孕,你不是早就心有忌憚了嗎?這次的意外,說不定還正中你的下懷,又或者說,你假借著對付葉答應,實際就是想除掉敏嬪的孩子?齊妃,你當真是好狠的心哪。」

  齊妃嚇得連連搖頭:「不、不,臣妾不敢,臣妾……臣妾都是聽了您的話啊!」

  「聽了本宮的話?」皇后故作疑惑地睜大了眼睛,「本宮何曾教過你要害別人啊?」

  齊妃徹底愣住。

  「主意是你拿的,人是你害的,本宮願意拉你一把是因為本宮慈悲,若是不能,也是你咎由自取。」皇后當然可以保下齊妃,不過是御膳房的奴才做錯事而已,拉出去頂罪便能了結,但這一次,皇后不想保齊妃了,與其留她一命給自己以後埋一個禍患,還不如當下就斬草除根來得乾淨。

  看出皇后眼中的殺意,齊妃腳一軟癱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后:「娘娘……」

  「從你意圖謀害婉貴人開始,都是本宮護著你,帶著你,可是你這樣的額娘實在是不中用。你父親李知府因為受賄已被先帝流放,從那時候起,你就沒有能力護著你的兒子了,要不是本宮庇佑,你以為你的三阿哥可以平安無事長大成人嗎?」皇后一番誅心的話,殺得齊妃片甲不留,「本宮每每要你做事,你卻做得這麼蠢鈍愚笨,當本宮知道你是讓翠果去送的糕點,本宮就知道,這一次,本宮再難保你了。」

  齊妃失魂落魄地流著眼淚,卻一個字都辯駁不了。

  「你做的事,讓人一下就知道是你做的,那盤栗子糕即便是沒有意外地送去了葉答應宮中,你以為皇上會糊塗到你這麼明目張胆地害人也查不出來嗎?」皇后靠著枕頭懶懶說道,「本宮若再護著你,就是連累了自己,也是連累了三阿哥。」她看向齊妃,一字一頓道,「三阿哥就是有你這樣的額娘,才會不受皇上的重視。你自己告訴本宮,憑你的所作所為,你能幫三阿哥繼承大統嗎?」

  齊妃又哭又笑,哭她識人不清,此後再沒了活路,笑她終是為三阿哥謀劃了一條通天大道,皇后定會保著三阿哥榮登大寶。她喃喃自語,不停地重複著:「臣妾是個沒用的額娘……臣妾沒用……」

  「有你這樣的額娘在,三阿哥永遠當不了太子。」皇后見時機差不多了,才開口說道,「現在本宮給你兩條路選,一,本宮向皇上檢舉你,意圖謀害婉貴人和葉答應,謀害敏嬪和龍胎,那麼皇上也會遷怒三阿哥,到時候你們母子一個被賜死,一個再無登基的可能。二,你自己把這事了了,本宮會替你成全三阿哥,讓他繼承大業。怎麼做,你自己選。」

  齊妃根本無從選擇。

  而別無選擇的人,除了她,還有敏嬪。

  翊坤宮裡,敏嬪坐在床頭一口接一口地喝著藥,面色蒼白如紙,在聽到齊妃自縊而死的消息後,她驚得摔了藥碗,濃黑的藥汁灑了滿床,她卻渾然未覺,只咬著牙關忍住顫抖,不住地重複:「她終究是不肯放過……她還是不肯放過……」

  哪怕她也失去了孩子,哪怕她如今已是苟延殘喘。

  玉貴人在她耳邊呼喊,好半晌,敏嬪才滿面淒涼地回過神來,她看著空蕩蕩的翊坤宮,不覺內心荒涼:「世芍,你記住,我的死和貴妃娘娘沒有任何關係,來日你若想為我報仇,要記得,是皇后害死我的。」

  玉貴人心疼不已:「阿葒,你會好起來的,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我活不長久了。」敏嬪牽起慘白的笑容看著玉貴人,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對不起,我不能陪著你了,這宮裡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可怕多了,你要好好活著,別再想著為你姐姐報仇什麼的,你要討好皇上,得寵,生子,在宮裡好好活下去。還有,頌芝說過,你姐姐生前和貴妃娘娘有過一段淵源,你沒有沾手安康的事情,為著這份情誼,只要你安分守己,貴妃娘娘不會容不下你……」

  聽著敏嬪這一番近乎託孤的話,玉貴人一陣心慌:「阿葒,好好的,你說這些做什麼?」

  敏嬪搖了搖頭,和衣躺下:「你記著我的話就好,別問這些。」

  夜色沉冗,雪夜難行,翊坤宮裡沒有點燈,寢殿一片昏暗,然而,當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耳朵就會變得特別靈敏。

  在安陵容踏進寢殿的那個瞬間,敏嬪就聽到了動靜,她撐著手臂吃力地坐起來,看著幾步遠的地方,安陵容披著黑色的斗篷站在那裡,她恍惚了一瞬,緩慢而又艱難地在床上跪拜行禮:「給貴妃娘娘請安。」她牽了牽嘴角,想笑一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安陵容緩緩走近,垂眸看著敏嬪烏黑的頭頂,等了許久才沉沉地開口,聲音沙啞喑沉:「敏嬪,我待你可有哪裡不好嗎?」

  可是世間沒有後悔藥啊!

  敏嬪額頭死死抵著床板,聲音哽咽:「嬪妾罪該萬死……」

  安陵容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她仰頭閉了閉眼,悵然說道:「四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夜,我來翊坤宮送走了當年盛極一時的華妃娘娘,如今,我來送你。」她低低地說著,「我一直挺喜歡你的,因為你和我曾經認識的一個人很像,看著你,總會讓我回想起以前美好的時光……」

  安陵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不可聞,但敏嬪還是聽見了,她說:「……可是你不該,對我的安康動手。」

  敏嬪絕望地閉上了眼。

  「嬪妾明白了。」敏嬪緩緩抬起頭,面若死灰地看向安陵容,「玉貴人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件事情,還請娘娘,放她一條生路。」

  安陵容直直地盯著敏嬪的眼睛,問道:「她當真全然不知情嗎?」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說道,「她以後若是能安分,本宮便留她一條命。」

  「多謝娘娘。」敏嬪對著安陵容又磕了個頭,而後又看向安陵容,說道,「娘娘,不論你信不信,那日把安康公主推下重陽樓的並非是嬪妾,而是貞嬪,皇后只讓人傳話給嬪妾,讓嬪妾帶著公主上高樓而已,其他的……」

  「本宮知道。」安陵容沉沉地看著敏嬪的雙眼,「是貞嬪推的,是皇后指使的,這些本宮都知道。」在得知繡夏被皇后挑斷手筋腳筋又鞭打至死後,她就知道,這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再細查,就查到了貞嬪。

  敏嬪心裡跳了一下,才發覺自己先前還是小看了安陵容,這位永遠笑眯眯的貴妃娘娘對後宮的掌控遠遠超乎她的想像。

  她不是不鬥,只是不想斗而已。

  「貴妃娘娘賞翊坤宮敏嬪,一粒金錠。」蒔蘿冷聲朗朗開口,將敏嬪的思緒拉了回來,一枚金燦燦的黃金落在了敏嬪面前。

  「嬪妾,謝恩。」敏嬪呆呆地看著安陵容離開的背影,過了許久才痴傻地笑起來。

  笑自己蠢,更笑皇后蠢,居然喚醒了這麼一頭兇狠猛獸。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宮外凌雲峰上,另一頭猛獸也兇狠地睜開了沉睡的眼,她沉眸看著遠方,冷聲吐出兩個字:「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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