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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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嬛站起身來,看著溫實初厲聲喝道:「你胡說什麼!」她的聲音悽厲而破碎,「你怎麼能這樣咒他?咒我孩子的父親!」

  溫實初含淚,嘴角滿是苦意,卻依然繼續說著:「嬛兒,黃河的水那樣急,連鐵船都打成了碎片,屍首就算找到了,也認不出來了。」

  甄嬛怔怔地聽著,心卻痛得快要麻木,就像一把鈍刀狠狠地挫磨著心頭,磨得血肉模糊,鮮血淋漓:「他死了?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她聽著溫實初勸著「人死不能復生」,猛然嘔出一口鮮血,無力地癱軟倒下,「不可能,這不可能……」

  流朱和崔槿汐的驚呼聲在耳邊響起,甄嬛卻從來沒有這般清醒過,她敏銳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吃力地壓著痛哭聲喃喃說道:「好端端的,為什麼會翻船?為什麼連屍身都找不到?」

  「其實已經找到他坐的那艘船的殘骸,船身並沒有什麼問題。」溫實初扶著甄嬛,聲音帶著低迷的潮濕,「只是,那船底並不是用鐵釘釘結而成,而是用生膠和繩索膠纏在一起,船一經在水中行駛,生膠和繩索便會斷開,船就沉沒了。」

  甄嬛淚眼迷離,用力搖頭:「那船是官府調遣的,原不該是這樣的。」

  「不錯,去的時候船並沒有問題,據造船的工匠說,船身雖然與他們造的那艘並沒有什麼區別,可是那船底卻不同,可見是船停在黃河岸邊的時候被人調了包,動了手腳。」溫實初點頭說道。

  甄嬛眼神一點點清明起來,她撐著崔槿汐的手慢慢直起身子,心驚的同時越發悽苦:「誰要害他?是誰要害他!」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答案,卻不想承認。

  皇上,一向是對允禮很好的,他不該如此狠心才是啊!

  清涼台里,孟靜嫻攏了攏厚厚的斗篷,慢慢地喝了一口熱茶,抬頭看著無星的夜空,掐著手指算了算:「王爺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准葛爾了吧,希望談判能一切順利。」

  「孟小姐,王爺說過,一定要將他假死脫身前往准葛爾的事情告訴凌雲峰的那位娘子,就這樣瞞下來會不會不太好?」江采苹有些心慌,難得鼓起勇氣主動和孟靜嫻說話。

  孟靜嫻臉色一沉,卻並沒有發火,只是神色淡淡地放下手裡的茶盞,看著江采苹問道:「那位莫愁娘子在清涼台小住了一段時間,倒是引得你和她心心相惜,相比起我,你應該更願意讓她成為清涼台的主人吧?」

  「奴婢不敢。」江采苹立刻跪了下去。

  孟靜嫻也沒叫她起來,只繼續說道:「無妨。若那位莫愁娘子當真愛重王爺,即便知道王爺『死』了,她也該一心一意留在凌雲峰為王爺守節才是。如果她真能做到這個地步,我便心甘情願地退出。」她隱忍著垂下眉眼,眼底一片淡漠。

  她實在不願意眼睜睜看著王爺為了甄嬛放棄籌謀多年的大業,所以,不惜拖著病體在去滇藏的半路追上他,苦苦哀求,此次機會實屬難得,若能借調準葛爾的兵力,豈非勝算更大?以王爺的能力,和准葛爾談判不過小菜一碟。

  孟靜嫻眼眸輕輕閃了閃,心中亦作他想。

  只要王爺雄心霸業可成,便不會忘了她,到時候,他的身邊依然會有她的一席之地,長年累月,她就不信鬥不過甄嬛!

  她用力扯著手裡的錦帕,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寒冬已至,宮裡一天接著一天地下著雪,漫天漫天的雪蓋住了紫禁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往來的宮人都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生怕主子不高興了責罰他們。

  有宮人看見三阿哥走進了景仁宮,忙慌慌地轉身去未央宮傳消息。

  安陵容聽到後,只面色淡淡地翻了一頁經書,對蒔蘿說了句「賞」,那人便捧著賞賜歡天喜地地下去了。

  「齊妃是自戕,本不該這般體面地下葬,但有皇后求情,皇上還是允了她葬入妃陵,也算是顧全了三阿哥的顏面。」蒔蘿冷靜沉肅地回稟安陵容,說到這裡,不由露出幾分譏笑,「皇后為了攏住三阿哥,還真是費勁心思。」

  「可惜,她所求的終究不會如願。」安陵容一手捻著佛珠,一手翻著經書,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翊坤宮那邊如何了?」

  「敏嬪吃了齊妃送去的栗子糕,當晚孩子就沒了,這半個月來下紅不止,竟是成了血山崩。」蒔蘿看了眼安陵容的臉色,緩緩道,「豆蔻的藥混在她做小月的補藥裡頭,用的還是當年余氏謀害莞嬪時的法子,她們一點都沒有察覺。」

  安陵容靜靜地嗯了一聲,沉默著繼續看書。

  蒔蘿看著安陵容日漸消瘦的側臉,心裡對她的敬畏又多了三分。


  現在的安陵容,就像一座沉寂多年隱隱要爆發的火山一般,沉沉的威勢透出來,只是盤腿坐在那裡,就足夠讓人膽戰心驚,俯首帖耳。

  或許是以前她笑盈盈的模樣太過深入人心,又或許是因為平易近人到氣勢逼人的反差太過強烈,蒔蘿偶爾也會覺得現實和回憶有種不和諧的割裂感,她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安陵容的偽裝,又或者兩個都是真實的安陵容。

  她不動聲色射出了一箭,輕而易舉就扳掉了皇后兩顆棋子。

  蒔蘿看著火盆里燒得噼里啪啦的炭火,記憶倒轉回一個月前……

  皇后神色淡淡地叫了起身,轉而說道:「你入宮這麼久了,本宮都沒見過你,只好今日請你過來,和宮裡的姐妹一聚。」她端著茶盞,茶蓋輕拂過茶煙,「榮貴妃病重難以起身,端妃一向身子都是不好,除了她們兩個,宮中姐妹今日都在,你一一見禮吧。」

  「皇上知道我性子冷淡,不愛走動,所以便免了各宮行禮,還望各位姐姐見諒。」葉答應挺直了背脊,目視前方,灼冷的視線落在皇后臉上,一片寧靜肅穆。

  「皇上雖然體恤,可皇后娘娘乃是六宮之主,你豈可遲遲不來拜見。」祺嬪早就得了皇后示意,今日必定是要給葉答應一個下馬威的,聞言立刻出口指責。

  葉答應眼尾輕輕一挑,言語間便帶上了幾分尖銳的諷刺:「若是心中真正尊敬,未必要日日拜見吧。」一句話,堵得祺嬪下不來台,葉答應又緊跟著說,「何況,這滿殿裡坐著的人,誰知有哪個是口是心非的呢?」

  葉答應的話,就像是扯開了眾人的一道遮羞布,一棒子打死了那些虛與委蛇的奉承和討好,首當其衝的就是齊妃,她近來越發地討好皇后了,只為能夠牢牢握住三阿哥,可她心裡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這會兒聽葉答應這般說,頓時心虛得不行。

  用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齊妃冷聲開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六宮之中,誰不真心拜服皇后娘娘?」

  皇后意味深長地看了齊妃一眼。

  齊妃自以為偽裝得很好,卻不知道,她的心虛早已被皇后看穿。

  葉答應本也沒想僅用隻言片語就乍出誰來,卻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這麼蠢,上趕著跳坑,不由地有些好笑,反刺齊妃道:「真心這種話是口中隨便說說就算數的嗎?」

  「你!」齊妃面上一臊,指著葉答應語無倫次,「皇后娘娘,您看、您看葉答應……」她氣得手指發抖,瞪著葉答應,「你實在是太囂張了,這樣和從前被廢的莞嬪有什麼區別?」她堂堂妃位,居然被一個小小答應如此諷刺。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沈眉莊晃神了一瞬,手上動作一頓,茶蓋清脆地磕在茶杯上,敬妃抬頭看了一眼齊妃,眼中神色莫名,祺嬪頭皮一緊,不自然地撇開了頭。

  齊妃猶在滔滔不絕:「你不過區區答應,居然就這般目中無人,便是貴妃娘娘盛寵之時,也從未有過這般蠻橫,向來對著皇后娘娘都是恭恭敬敬,你倒好……」

  此言一出,殿內的氣氛越發凝滯起來。

  敏嬪幾乎是瞬間便寒毛直立,護著肚子滿身戒備,瞳孔應激地縮成一團,貞嬪也是臉色難看得厲害,忙借著喝茶掩飾了下去,玉貴人悄悄地抬頭看向皇后,而後又看向敏嬪,眼中滿是心疼。

  皇后微微沉下了臉,但心裡卻隱隱有些許不安。

  這股不安到底從何而來,皇后也不得而知,失了安康,安陵容一蹶不振,意志消沉,整日躲在未央宮裡睹物思人,短短一個月不到,人就瘦了一圈,可越是這樣,越是讓皇后覺得她在隱忍,只怕以後反撲報復。

  還不夠啊。

  皇后輕撫著尾指的護甲,眼中一片陰狠肅殺。

  齊妃歇了口氣,祺嬪又緊跟著開口,葉答應懶得再聽下去,快刀斬亂麻地隨意行了個禮:「皇后娘娘萬福金安。皇后娘娘若沒有別的事情,今日就算臣妾拜見過了,臣妾先行告退。」說罷,便自顧自地跪安了。

  齊妃自是氣得不行,反倒是皇后,全程沒有說話,等到葉答應走了,她才慢悠悠地開口斥了齊妃一句:「她沒有做錯,你氣惱什麼?」

  「這六宮之中,從沒有這樣桀驁不馴的人哪!」齊妃猶氣不過,恨不得立刻將葉答應打入冷宮。

  「從今以後就有了。」皇后冷然說了一句,「今天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起身告退,皇后獨留下了齊妃。

  「皇后娘娘,從前莞嬪恃寵而驕也算情有可原,如今有資格囂張跋扈的也該是榮貴妃,這葉答應算什麼東西,只不過是一個身份低賤至極的女奴,竟然也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耀武揚威的。」齊妃憤憤不平地開口。

  皇后歪坐在榻上,冷笑著說:「她以前是低賤女奴,可是如今卻是皇上最寵愛的人,他日若生下皇子,母憑子貴,要凌駕在你與本宮頭上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就憑她,也能生下皇子?」齊妃嗤之以鼻。

  「憑她今日的恩寵,有皇子是遲早的事,你看敏嬪就是了。」皇后輕描淡寫地激起了齊妃的危機感,「年紀那么小,承寵不過一年就有孕了,仗著這個孩子,皇上連她間接害死安康的事情都原諒了,葉答應如今被皇上放在心尖上,要真有了孩子,三阿哥可又要多一個強勁的對手。」

  齊妃頓時緊張了起來,眼神開始不住地閃躲起來。

  「上回你用桂圓紅花湯意圖謀害承干宮婉貴人的事,還記得嗎?」皇后慢悠悠地說起陳年往事,齊妃頓時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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