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墜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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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說了你的事情。」果郡王低聲道,「你似乎心灰意冷?」

  「這裡的一切都髒得很,還是我的百駿園最乾淨。」葉瀾依遙遙看向遠處,似乎想要穿過高高的城牆看到圓明園去。

  果郡王看著她的側臉,眼眸微微一閃,緩緩說道:「你還記得那一年嗎?你高熱垂危的事。」

  「記得。」葉瀾依脫口便說道,「那是七年前,我病得快要死了,沒有人理會像我這樣卑賤的奴婢是王爺無意中見到了我,讓太醫救了我。」時隔多年提起,她依然滿心感激。

  「我當初救你,可不是想看到今日自暴自棄的你呀。」果郡王勸道。

  「可是我又能怎樣呢?」葉瀾依近乎顫抖地反抗,卻又無能為力,「想去的地方不能去,讓我待著的地方令我噁心,讓人絕望。」

  「你要先保護好自己。我印象中的葉瀾依,笑容美好,性格堅毅,哪怕再苦,她都會尋得一點甜蜜,讓自己高興起來。」果郡王緊跟著勸道。他期盼能和嬛兒一生一世,若是皇上對她仍然心有牽掛,那就永遠是個隱患,對他而言,皇上新寵越多越好。

  葉瀾依忍了忍眼底的淚意,回眸看向果郡王:「當年的恩情,我一直不能報答王爺,既然王爺要我好好活著,我一定聽王爺的話。」

  果郡王露出一絲笑容,對著她點了點頭。

  葉瀾依痴痴地看著果郡王離開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許久,冷風迎面吹來,吹得她眼圈酸脹,視線也慢慢地模糊起來,她忍著,不讓眼淚掉落下來,失落地收起情緒,正準備離開時,眼尾卻是看見另一處高樓猛然墜落一道身影。

  猛地腳步一頓,葉瀾依條件反射地往柱子後面一躲,擦乾眼淚後探出半個頭,定睛看去,只見高樓上兩個身影驚慌失措地跑開,其中一個腳軟得幾乎走不動,被另一個半拖半拽地逃離了現場。

  葉瀾依沒看清臉,只看到兩個背影,不覺深深地皺起眉頭。

  宮裡的腌臢事太多,這紅牆黛瓦看似富麗堂皇,實則底下埋著森森白骨,怨氣滔天,令人作嘔。葉瀾依不想摻和進後宮的紛亂爭鬥,只淡淡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朝政之事,皇兄好像很少讓臣弟介入。」果郡王換了一身朝服來養心殿覲見。

  皇上臉色陰沉,神色凝重,道:「XZ發生阿爾布巴之亂,意圖投奔准葛爾部,雖然頗羅鼐自動起兵平叛,但是朕以為,准葛爾部落一日不靖,XZ事一日不妥。XZ事料理不能妥協,眾蒙古心懷疑二,這二處是為國家隱憂。」

  他抬眸看向果郡王,眼中神色莫名:「朕雖然設立了駐藏大臣,也籌劃著名名用兵准葛爾部,可是尚有許多未清之事需要你走一趟滇藏查探。」

  一向他都不喜歡讓果郡王插手朝政之事,當年九王奪嫡時,老十七看似置身事外,實則狼子野心。這一點,皇上早就知道了,只是,這些年他謹小慎微,只流連山水江湖,和朝堂割裂,手中毫無勢力,皇上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再加上,怡親王薨逝,皇上也實在找不出第二個人選了。

  果郡王心思千轉百回,最終還是開口道:「皇兄雖然有心囑託,可是臣弟不才。」若換作從前,他必定心動,但如今他已經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袖口裡放著他才從溫實初手裡拿到的假死藥,只等時機一到,他便和嬛兒借假死脫身,從此以後,天地逍遙,快意人生。

  然而,現實由不得他拒絕。

  皇上只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的忌憚而故意推脫,解釋道:「朕要用你,是因為你在朝政上牽扯不多,如果微服前往,因為認識你的人少,也好辦事。如今滇藏一帶多的是准葛爾的細作,朕也怕打草驚蛇。」頓了頓,復又說道,「另一則,如果萬一對準葛爾部用兵,從甘肅、雲南調兵最快,舒太妃是雲南人,由你順道走一趟滇藏也最合適。」

  果郡王眼眸閃了閃,冷寂了許久的野望慢慢有了復甦的跡象,他抿了抿乾澀的嘴角,對著皇上說道:「臣弟雖然不才,但皇兄既然囑託了,自然不能推脫。臣弟一定盡力。」

  「好。」皇上點了點頭,「那你就收拾一下,早去早回。」

  果郡王告退後,皇上沉眸靜坐了一會兒,喊來蘇培盛:「傳張廷玉進宮。」

  雖然決定讓果郡王去滇藏,但皇上依然不是很放心,他對張廷玉說:「你要派可靠的人暗中小心保護,同時,也需防著果郡王干政過多,他每到一地,和誰說話,做了些什麼,都要察看清楚,及時回報。」

  張廷玉神色微微一肅,俯身領命:「是。」


  一切都安排妥當後,皇上才鬆掉這口氣,閉目養神了一會兒。

  「皇上,今日是重陽節,您可要去壽康宮看看太后?」蘇培盛打著千進來問道,「還是要去哪位小主娘娘宮裡用午膳?」

  皇上伸了伸僵硬的背脊,閉著眼睛不假思索地說道:「朕去春禧殿看看葉答應。」

  誰知還未出門,天就黑沉沉地壓下來,眨眼間,傾盆大雨倒下來,天地連成一片密密的水簾,秋雨姍姍來遲,一股冷冽的寒意猛然捲走夏季的餘熱,凍得人一個哆嗦。

  「這天怎麼忽然就冷下來了。」皇上揣著手站在養心殿門口,忍不住抖了一下,無奈放棄去春禧殿的念頭,繼續回去批摺子。

  「皇上,是未央宮的小印子。」蘇培盛眯著眼,遠遠瞧見一個人影冒雨跑來,立刻出聲喊住皇上,「這麼大的雨,怕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皇上悶聲嗯了一聲,順著蘇培盛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仔細辨認後點了點頭:「確實是容兒身邊的人。」他往裡走了兩步,「等下讓他抖抖雨再進來回話。」

  只是,還沒等皇上走兩步,小印子就跑到了眼前,他喘著氣,神色驚慌,面色慘白,踩上台階一個踉蹌就「撲通」一聲跪到了皇上跟前,聲音止不住地顫抖:「皇、皇上……」

  「是誰出事了?」皇上立刻想到了什麼,厲聲斥問。

  「公主……安康公主從重陽樓掉下來了……」

  安陵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站在大雨里,看著倒在血泊里的安康,一股窒息的麻木從腳底攀至頭頂,讓她喘不過氣來。

  安陵容踉蹌著跌倒在安康身邊,伸手將她抱進懷裡:「安康……別怕,額娘在這裡……別怕……」

  可是,安康身上的冷卻一點點沁進來,冷得安陵容止不住發抖。

  她的安康,那么小,那麼瘦,抱在懷裡一點重量都沒有,總是不肯好好吃飯,卻有著耗不完的精力,一天到晚沒個停歇,像個小太陽,臉上永遠帶著笑容,偶爾生氣了,跺跺腳的功夫就哄好了,還會反過來賣乖討巧。

  她很乖,每天都很開心,今早出門前還說「重陽節要登高插茱萸」,歡天喜地地出了門,還說要去摘桂花回來做桂花糕。

  可現在,她卻一片冰涼地躺在安陵容的懷裡,滿身是血。

  安陵容呆呆地落淚,巨大的傷痛湮沒了她,她無聲地張嘴,那股痛卻錐心一般鈍在心裡,怎麼也喊不出來,聲音喑啞著,一聲又一聲:「安康……額娘在這兒呢,你睜開眼……看看額娘啊……」她緊緊抱著安康,「額娘抱著你……抱著你就不冷了……」

  可是,再沒有那一聲「額娘」了,安康也再不會睜開眼了。

  「娘娘,您別太傷心……」蒔蘿撐著傘跪在她身旁,卻也是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公主……她已經去了……」

  安陵容恍若未聞,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確認,直到安康蒼白無力的小手脫落砸在泥濘里,她才呆愣了一瞬,埋頭嘶吼著痛哭出聲:「啊————啊…………」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任由雨水拍打,聽著那哭聲,只覺得心裡破開一個大洞,冷風倒灌進來,天地都黑寂下來。

  「事情辦成了?」景仁宮裡,皇后懶洋洋地靠在榻上,端著茶盞啜飲一口,神色冷淡如霜。

  貞嬪還算鎮定,她垂眸靜靜地開口:「是,重陽樓人跡罕至,又下場大雨,什麼證據痕跡都沒有留下。」

  皇后擱下茶盞,點了點頭:「那就好。」

  「為什麼……」敏嬪坐在下首,嚇得花容失色,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身體還是會不自覺地發抖,她看著皇后,卻看見她青面獠牙,面如鬼魅,「為什麼要對安康動手?她還那么小……她只是一個公主,對你沒有任何威脅!」

  皇后不以為意,笑得輕柔溫婉:「可是,榮貴妃最疼愛她啊。」她低低地笑出聲來,「本宮就是要她痛徹心扉,只有這樣,她才會牢牢記住,這宮裡,本宮才是正經主子,她區區一個妾室,只能匍匐在本宮腳下做一隻螻蟻。」

  她心裡說不出的暢快,就像是壓抑了許久的苦悶在這一刻如數敲碎,皇后長長地喟嘆了一聲,頭也不抬地吩咐剪秋:「繡夏可以處理了。」

  敏嬪坐在凳子上,只覺得渾身冰涼,她顫巍巍地抬頭,撞進皇后淺笑盈盈的眼眸之中,嚇得一哆嗦,猛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

  她是真的害怕了。

  被皇后威脅後,玉貴人告訴她,當年純元皇后的死和皇后脫不了干係,她便以此為要挾,逼迫皇后讓步,只答應了幫皇后做一件事情。


  可是敏嬪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件事情居然會害死安康!她只收到傳信,讓她今日午後帶安康上重陽樓,其他什麼都沒說。

  原本敏嬪還覺得奇怪,為什麼皇后的要求會這麼簡單,後來看到貞嬪出現在重陽樓時,她下意識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還不等她想明白,貞嬪就一個伸手,乾脆利落地將安康推下下去——若不是貞嬪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敏嬪當場就要尖叫出聲。

  敏嬪不住地發抖。

  安陵容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她是當著安陵容的面帶走安康的,豆蔻也是被她支開的,又沒有人看到過貞嬪,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數她的嫌疑最大。

  這一局,皇后竟是連帶著敏嬪也一併算計了。

  「敏嬪,你的確很聰明,對得起皇上賜你的這個封號,可惜啊,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皇后笑著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視著敏嬪,「有這個功夫在這裡害怕,不如趕緊回去和你的好姐妹商量一下,該怎麼躲過榮貴妃的報復才是啊。」

  敏嬪倏然瞪大了眼睛,全身脫力地癱軟在地上。

  原來,皇后全部都知道……

  貞嬪憐憫地看著敏嬪,不知道該感嘆她太過心高氣傲,還是該嘲諷她過於自作聰明,就她這麼點道行,別說是皇后,便是在自己眼裡都不夠看的,果然是太年輕啊。

  走出景仁宮,雨已經停了,瓦上的雨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窪。

  貞嬪冷眼看著被堵上嘴綁出去的繡夏,不知怎的忽然覺得特別累。

  她抬頭看向大雨過後的天穹,夕陽被氤氳開一片濕漉,血色更濃,映在眼底,染成滿目刺眼的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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