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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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隆冬大雪,怡親王闊別一年再度回京,本該是榮耀加身,他卻因積勞成疾而在除夕夜宴上驟然病倒,此後便是一病不起。而就在怡親王病倒後不久,果郡王也得了風寒,不得不臥病在床。

  正值正月休朝,皇上難得有空,攜了安陵容和婉貴人出宮探望,臨到出宮門,皇上想了又想,讓人去把朧月抱了來。

  安陵容坐在皇上的御轎內,輕笑著開口問道:「從果郡王的清涼台下來再走幾步就是甘露寺了,皇上可是打算今日去看望姐姐?」

  「朧月周歲那天,朕去了一趟碎玉軒。」皇上突然說起了前兩個月前的事情,「惠嬪住在東配殿,正殿的東西她一概沒有動,朕便進去看了一眼。」他有些悲傷地看著安陵容,握住她的手,企圖汲取一絲暖意,「容兒,她什麼都沒帶走,連最心愛的玫瑰簪子和蜀錦玉鞋都留在了宮裡,長相思,只有那把長相思琴她帶走了,你說,她是不是也是心裡掛念著朕的?」

  安陵容眉心微微一動,極好地隱藏了自己的情緒,低眉溫柔笑道:「皇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說得對。」皇上心裡驀地一松,展眉笑起來。

  怡親王府大氣巍峨,處處盡顯皇家氣度,卻毫無任何奢華的裝飾,和怡親王本人一樣,沉穩中透著些許雅致,端正卻又帶著幾分隨性。

  「四哥來了。」怡親王正坐在床頭喝藥,苦得一張臉皺成一團。

  「給皇上請安,給榮貴妃請安,皇上娘娘萬福金安。」服侍怡親王用藥的是他的側福晉,相貌娟秀,禮數周全,給皇上和安陵容行過禮後,又對著婉貴人俯身行了半禮,「婉貴人吉祥。」

  「側福晉有禮了。」安陵容笑著抬手示意她免禮。

  「夏蕪,泡一壺好茶來,我和四哥說說話。」怡親王開口,轉而又對安陵容說道,「貴妃娘娘,小王的府邸雖不盡華貴,但也別有意趣,娘娘不妨到處走走看看。」

  安陵容聽出這是要和皇上單獨說話的意思,笑著起身道:「一進大門就覺得王爺府里的裝扮讓人眼前一亮,正有此意呢,婉貴人不如與本宮同行?」復又向皇上告罪,「臣妾貪玩,皇上可要等等臣妾呀。」

  「你去便是。」皇上笑著揮手允了。

  夏蕪也知道此時不宜再進去,便帶著安陵容在院子裡閒逛起來,走到一處小亭坐下,亭內燒著竹爐,三面圍擋,入內竟不覺一絲寒意,抬頭看去,只見湖面遼闊,滿目白雪,頗有千帆過盡後的暢然快意。

  安陵容不覺點點頭,脫口而出:「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娘娘說什麼?」夏蕪正在泡茶,手一抖,險些泡壞了一壺好茶,她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猛然回過神來,茫然地眨了眨眼:「我說什麼了嗎?」

  「娘娘說白茫茫,真乾淨什麼的。」婉貴人在一旁開口道,「嬪妾也聽不懂什麼意思,只是覺得和眼前的這一景致倒是很契合。」

  夏蕪卻是聽懂了的,她臉色微微凝重,對著安陵容說道:「娘娘這話可不能被旁人聽去,不然又是一場風波。」她沒有多說,將一杯沏好的茶遞到安陵容和婉貴人面前,又換上一副笑臉,「請娘娘小主品嘗點評。」

  「蕪福晉好手藝,本宮竟從未品過這樣清甜的茶。」安陵容抿了兩口,頗為讚賞地點了點頭,「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若是『晝時』替換『寒夜』,便恰如此情此景。」

  「卻是未及『雪亭』二字更為恰當,娘娘以為如何?」夏蕪似是遇見了知音,笑著應和道。

  「倒更見工整。」安陵容也笑開來。

  婉貴人坐在一旁插不上話,只好和朧月逗趣玩耍。

  直到用過午膳,皇上等人才起身辭別,臨走前,夏蕪還對安陵容依依不捨,引得怡親王嘖嘖稱奇:「夏蕪甚少與人如此親近,今日倒是稀奇。」

  夏蕪輕哼了一聲不理他,轉而對安陵容說道:「妾身與娘娘一見如故,改日再進宮給娘娘請安。」

  「好,本宮定沏一壺好茶恭迎蕪福晉。」安陵容點頭笑道。

  御駕慢悠悠地駛向郊外,一路朝北而去。

  「老十三說,你父親的官位可以再往上提一提,他保薦你父親為從二品浙直巡撫,你覺得怎麼樣?」皇上慢悠悠地開口問安陵容道,「朕問過太醫,老十三的身體日後不能再多勞累了,朕想讓他歇歇,但朕如今手裡真正得用的人不算多,你父親能吃苦、肯幹事,若能成為朕的左膀右臂,也算是替朕分擔了。」


  安陵容猛地頭皮一緊。

  雖說她父親重生一世回來,兢兢業業地幹了這麼些年,但這一路從正八品升到從二品,哪怕有功勞,也實在過於矚目了,安陵容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曾經的年家和甄家,不覺心裡發寒。帝王的猜忌之心,足以讓一個鼎盛的家族在頃刻間灰飛煙滅,哪怕權勢再大,哪怕身家清白,都逃不過皇上瞬息之間的猜度。

  皇上沉吟著點了點頭,沒再多說,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眼睛,握著安陵容的手對她笑了笑。

  安陵容如釋重負,也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一路行至清涼台,果郡王的小廝阿晉連忙進去通報,安陵容四處看了看,只覺清涼台更顯精緻小巧,處處用心,亭台樓閣均透著低調的奢華,殿內書卷滿屋,更添一分文雅。

  「老十七不在,連個和朕談詩論畫的人都沒有了。」皇上笑容滿面地走進來,抬手止住果郡王的行禮,「既病著,就不要拘禮數了。」

  「王爺安好。」安陵容和婉貴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來,身後跟著抱著朧月的乳母。

  「皇兄跟貴妃娘娘今兒個興致真好,只是怎麼突然想到到臣弟這兒來了?」果郡王似是病中臉色不佳,神色有些僵硬和難看,卻還是勉力舉著笑臉來相迎。

  「難得雪化了,整日悶在宮裡也是無趣,出來走走。」皇上看著果郡王說道,「剛去瞧了老十三,看著天色還早,便想著來看看你。太醫說你前幾日感染了風寒,吃了藥總不見好,朕瞧著你精神倒還好,就是臉色難看了些。」

  「是啊,朧月聽說十七皇叔病了,特地來看望十七皇叔呢。」婉貴人一雙美目自進門起就釘在了果郡王身上,半寸都不捨得挪開,急忙忙地開口,見果郡王看了過來,激動得險些落淚,但好歹忍住了,轉過頭,借著乳母抱著朧月上前的動作遮住了自己的情緒。

  「朧月也來了。」果郡王伸手逗了兩下,引得朧月止不住地發笑。

  安陵容沒有注意到婉貴人的異樣,視線也落在朧月身上:「好了好了,十七皇叔病著呢,朧月不要鬧十七皇叔了。」她起身走了兩步,忽聽得屏風後面一聲極輕極輕的泣聲,不由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

  滿繡的屏風巋然不動,好似毫無異常。

  「這丫頭鬼精靈著呢,她知道你病了,不肯要你抱。」皇上滿眼笑意,言語間都是對朧月的疼愛之意,「那股機靈勁兒和她的額娘一模一樣。」

  安陵容眼眸輕輕一閃,知道皇上這說的是甄嬛而非沈眉莊,但她奇怪的是,為何果郡王也微微變了臉色?

  「老十七,這幾個月你沒來宮裡,朕都覺得悶得慌。」皇上意有所指地開口說道,「連個和朕說說詩詞歌賦的人都沒有,若是當年她還在……」

  寢殿裡頓時靜默下來。

  婉貴人猶在狀況之外,她細細地看著果郡王的每一處,不肯錯漏一絲一毫。

  「臣弟幼時就常聽皇兄和皇嫂談詞論賦,一同和歌。」果郡王不願承認皇上說的是甄嬛,故作不知地將「她」認定為是純元皇后。

  皇上卻執意挑破這層紗窗:「後來,也只有甄氏能跟朕說上幾句。可惜,她太不受教了。」他臉上浮出一抹痛色,轉眸將視線落在婉貴人身上,「婉貴人傅氏雖擅長歌舞,卻終究比不上甄氏的才情。」

  婉貴人這才恍然回過神來,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位置上,抬頭呆呆地看著皇上,卻見皇上眼底一片淡漠,不覺心底寸寸發涼。

  這是她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從皇上嘴裡聽到自己是替身的話,而且還不是純元皇后,是那位被廢出宮的莞嬪甄氏——此事雖是宮中秘聞,但既有這件事情,就必有蛛絲馬跡可循,婉貴人細細留心查問一番,便能將往事拼湊出個大概,也隱約猜到了,那位或許也是王爺的夢中人,她不願承認,自欺欺人地粉飾太平,繼續在宮裡爭寵、奪寵。

  可眼下,皇上卻明晃晃地扯開了這一層遮羞布,當著王爺的面,婉貴人只覺得羞憤難當,一顆心立時絞成了粉碎,眼淚一滴滴地落下來。

  「哭什麼?」皇上有些厭煩地皺了皺眉,「能有幾分像嬛嬛,是你的福氣。」

  看著無聲落淚,哭到幾乎顫抖的婉貴人,安陵容忽然明白了皇上今日帶婉貴人出宮的用意。

  當年,甄嬛就是因為皇上新納了婉貴人才心碎至死,以至於生下朧月後才三天,就強行拖著病體執意離宮,而今日,皇上想要找甄嬛求和,就將婉貴人拉出來謝罪,為的就是告訴甄嬛,為了她,他已經放棄了婉貴人。

  這是他求和的誠意。

  安陵容閉了閉眼,不忍再看,只覺得胸口堵得慌。

  「甄氏、甄氏。」小兒無知,朧月一口奶音重複喊著這兩個字。

  皇上不再理會婉貴人,復又笑開:「你知道是誰嗎?你就跟著學。」轉而又看向果郡王,說道,「你的清涼台一直聽說很好,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好地方。」

  「皇兄如果喜歡,常常來坐就是了。」果郡王的笑容越發勉強起來。

  「出宮一趟多難哪,多少言官盯著呢。」皇上笑著搖了搖頭,自嘲的語氣引得果郡王發笑,「清涼台雖好,缺個女主人,你年紀不小了,是該納福晉的時候了。」

  「再說吧,如果有中意的,臣弟一定把她奉為清涼台的主人,一生呵護。」果郡王生怕皇上當場賜婚,連忙說道。

  皇上一時也沒有人選,只是隨口一提:「你自己有了主意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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