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弘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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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秋雨一場寒,可承禧殿的人個個忙得滿頭大汗,殿內傳來悶悶的痛呼聲,皇后匆匆趕來,還未進門就看見皇上已然坐在了廊下,身邊站在今晚被翻牌服侍的婉貴人,另一邊則站著順貴人。

  皇后定了定神,三兩步走上台階,對著皇上緩緩笑道:「臣妾一得到消息就趕過來了,還是沒快過皇上。」

  「皇后漏夜前來,辛苦了。」皇上神色不見半分欣喜,只沉聲淡淡說了一句。

  「這個節骨眼還得皇后娘娘來主持大局才好,有娘娘在,臣妾等也能安心許多。」婉貴人順著皇后的話說了兩句,繼而垂手走到了皇后身後,皇后見狀,只是抿唇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並未多言。

  順貴人看著在皇上身邊站定的皇后,只見她一襲赤金色的華服,珠翠滿頭,立在廊下,猶如一株盛放的黑牡丹,雍容,華貴,臉上帶著溫和的淺淺笑意,可不知為何,順貴人卻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攀升而起,冷得厲害。

  再一恍神,那股寒意卻又驟然消失,順貴人晃了晃腦袋,好似只是一陣錯覺。

  大雨嘩啦啦地下了一晚上,皇上與皇后也在廊下枯坐了一夜,直到天光破曉,第一縷陽光穿透烏雲落下時,承禧殿內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啼哭聲。

  彼時,雨也停了。

  安陵容再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落下滿地的金黃,她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目光所及之處一片影影綽綽,身體沉重地挪動不了半分,生產時的痛意仿若揮之不去,她無助地伸手想要拉住什麼,忽有一隻手握住了她。

  「容兒,你醒了。」沈眉莊清潤的嗓音緩然響起,安陵容循著聲音找到了她,眼前一點點擦去迷濛的霧氣,慢慢清晰起來,「你睡了快有一個時辰,我和端妃都急壞了。」

  「娘娘可算是醒了。」翠音重重地鬆了一口氣,轉而跑出去稟告皇上。

  「孩子呢?」安陵容聲音沙啞地開口問道,「還有安康,昨晚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都沒精力顧到她。」

  「別擔心,安康昨晚在敬妃宮裡,七阿哥也很健康……」沈眉莊溫聲說道,才剛說兩句,就瞥見門口急匆匆走來一道明黃的身影,忙起身行禮問安,退到了一邊。

  皇上掩蓋不住滿面的喜色,坐到床邊,朗笑的聲音裡帶著無盡的欣喜:「容兒,你又給朕生了個孩子,是個健健康康的阿哥!」有了六阿哥的先例,七阿哥剛落地,皇上就讓周楠和溫實初仔仔細細地驗過一遍,確無任何缺陷,這才放下心來。

  安陵容一顆心猛地落到了實處,巨大的喜悅滔天一般淹沒了她,她撐著皇上的手晃悠悠地坐起來:「讓我看看孩子,翠音,快去抱來……」

  乳母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內務府層層把關後,安陵容精挑細選才留下兩個,又傳信回安家,細細查探了兩人的背景,將她們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手裡了才放心留下。現下,其中一人抱著一個織金的雲錦襁褓緩步走進來,滿臉笑意地走到窗前,討喜地請過安後才將孩子送到安陵容身邊:「娘娘大喜,是個健康又結實的小阿哥呢。」

  剛出生的孩子已然褪去了皺巴巴的模樣,小小的身子,軟軟的手指,蜷縮成一團,沐浴在陽光里,似是還能看見他身上細小的絨毛。

  安陵容不覺柔軟了眉眼,伸手輕輕握住七阿哥的手,輕聲開口道:「七阿哥的模樣,倒是很像安康剛出生時的樣子,只是更健壯些。」

  「是啊,姐弟倆倒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皇上仔細端詳了一遍,恍然點頭,不由自主地笑開,「安康剛出生時的模樣猶在眼前,朕還恍惚以為今日是昨夕。容兒,謝謝你。」他膝下子嗣單薄,安陵容卻接連為他生下一女一子。

  「皇上寵愛臣妾多年,臣妾無以為報,既不能像皇后娘娘一樣料理後宮瑣事,免皇上後顧之憂,亦不能像宮中其他姐妹那般時時伴君左右,拂去皇上理政之乏,只能盡心竭力為皇上綿延子嗣,延續皇家血脈。」安陵容靠在皇上懷裡,輕柔婉轉道,「皇上不必言謝,七阿哥是皇上的孩子,更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也很歡喜他的到來。」

  聞聽此言,皇上心裡觸動萬分。他的容兒和宮裡的女子皆是不同,她看重孩子,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是皇子、是公主,更是因為是自己的孩子,這份純粹的慈愛之下,她不會因為安康是公主而冷落她,也不會因為有了皇子而放棄沒有利用價值的安康——若是當年的額娘也像容兒這般,或許他不必年少悽苦,早早歷經風霜。

  「皇上?」安陵容有些不明所以地被皇上緊緊抱進懷裡,抬眸對上沈眉莊有些揶揄的笑眼,不禁紅了臉,伸手推了推他,「皇上,還有人在呢。」


  皇上這才想起此刻並非獨處,回頭看了一眼沈眉莊,笑了一聲:「惠嬪和你一向是交好,便是讓她看去了也無妨。」他看著沈眉莊,忽覺許久未見她了,「惠嬪還和以前一般打扮,今日這一身海棠紅嬌而不妖,甚是好看。」

  沈眉莊沉靜一笑:「容妹妹大喜,臣妾穿件喜慶顏色的衣裳圖個好意頭罷了。」

  「惠嬪一貫不穿嬌艷的顏色,今日倒是為榮妃破例了。」皇后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她端著雍容的笑緩步走進來,對著皇上行過禮後才開口說道,「才剛回去換了件衣裳,想著榮妃還沒醒,臣妾便讓人去庫房找了找,翻出了幾塊上好的羊脂玉,是當年姐姐送給臣妾的,臣妾想起榮妃先前的那隻羊脂玉鐲沒帶多久就碎了,實在可惜,便想著投其所好,將這幾塊羊脂玉送給榮妃做賀禮,皇上覺得可好?」

  許久未聽這個名字了,皇后驟然提起,皇上也是恍惚了一瞬:「她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他看了眼皇后,「難為你捨得。」

  「姐姐之前留給臣妾的念想之物不少,臣妾都時不時拿出細看一番,也是姐妹間的情分。」皇后刻意提起純元,只為將自己身上的這口黑鍋摘下來,哪怕實在摘不掉,也要讓皇上放過此事,不再記著這筆帳才行。

  如今安陵容已經平安產子,皇后的嫌疑已經去了大半,再以純元舊情感動皇上,先前種種便能輕巧地用一句「巧合」揭過。

  皇后眼眸輕閃,落在正專注看著孩子的安陵容身上,眼中一片冷意。

  安陵容清修的半年時間裡,皇后穩固了貞嬪的地位,悉心培養了胡貴人,還有了三阿哥做養子,後宮盡數被她握在手裡,再對上安陵容,皇后心裡有了十足的底氣。

  安陵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與皇后無聲對視。

  皇上前朝還有事,略坐一會兒後便起身離開,皇后看出安陵容似是有話要說,便假借討論玉鐲樣式留了下來。

  「多謝皇后娘娘這半年以來的照拂,臣妾感激不盡。」安陵容摒退左右,連沈眉莊也被她勸著去看安康了,只留下了自己和皇后獨處。

  皇后也懶得再和安陵容做偽裝,撤了一貫的端莊笑容,冷冷地看著安陵容:「榮妃,一直以來都是本宮小瞧了你,這一役,本宮輸得心服口服,但往後就不一定了。」她垂眸看了眼方才七阿哥躺過的地方,抿唇輕輕笑了一下。

  安陵容靠在床頭,似笑非笑地看著皇后:「皇后娘娘,一個人最大的輕敵,就是在還沒有摸清對方底細的時候就暴露自己,娘娘覺得,臣妾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生下臣妾第二個孩子嗎?」看著皇后微變的臉色,她緩緩開口道,「娘娘晚上睡不著時,會喝一杯甘草檸檬茶,過後還會誦經一炷香的時間,常用的佛珠上有三顆珠子帶有細微的裂痕,臣妾說得可對?」

  皇后猛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安陵容,許久沒能說出話來。

  什麼時候開始,這宮裡已經布滿了她的眼線?居然連景仁宮裡也有!皇后深深吸了兩口氣,好不容易才將這股怒火壓了回去。

  「皇后娘娘,希望我們以後能夠和平相處。」安陵容收斂氣勢,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雙倍奉還。這個道理,皇后娘娘應該比臣妾更懂才對。」

  皇后狠狠咬了咬後槽牙,用力地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好。」

  看著皇后離開的背影,安陵容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蒔蘿掀簾走進來,對安陵容說道:「七阿哥那邊奴婢都安排好了,除了平娘和尤娘外,菊青貼身服侍,奴婢還提拔了蓮兒和杏兒負責七阿哥的起居。」

  安陵容點點頭:「你留意下,安康也是時候安排一個教習姑姑了,其他都是次要,最緊要的是人要忠心老實。」

  「是。」蒔蘿應道。

  「今天開始,就算是和皇后徹底攤牌了。」安陵容灼灼地看著蒔蘿,「這一年來,翠音招攬人手的時候並沒有瞞著你,該知道的你也應該都知道了,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蒔蘿搖搖頭。

  「翠音再過一個月就滿二十五了,本宮不好拘著留她在身邊,這掌事宮女的位置還得是你來。」安陵容緩緩笑道,「蒔蘿,好好地替本宮把未央宮撐起來,別讓本宮失望。」

  蒔蘿認真又鄭重地俯身行禮:「奴婢定不負娘娘所託,亦不負翠音姑姑教誨。」

  入秋風起,十月初一,是安陵容晉封貴妃的日子,同日,七皇子被皇上賜名「弘昊」,一時間,未央宮風光無兩,人人都知,這位榮貴妃是後宮僅次於皇后的眾妃之首,拜入其門下的人頓時多了起來。

  「昊者,天也。她的孩子如何當得起這樣的名字?!」皇后遏制不住心頭的怒火,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她的弘暉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尊榮,安陵容的兒子怎麼能夠壓在她的弘暉頭上!

  剪秋小心地打量著皇后的神色,低聲道:「娘娘,胡貴人和玉貴人一齊去了未央宮。」

  「白眼狼!」皇后破口罵道,忍了又忍才維持住儀態,「可有查出榮貴妃在景仁宮安插的人?」

  剪秋更提起了心,低著頭,慢慢地搖了搖頭。

  「砰!」

  精緻的青花瓷盞被砸碎在地,剪秋猛地跪了下去。

  皇后臉上陰雲密布,眼中一片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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