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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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科多還想說什麼,蘇培盛卻是匆匆進來通傳:「皇上,容貴人帶著淳常在來了,說是有要緊的事情要稟報皇上,奴才說了,皇上正與兩位大人商議要事,但容貴人說,事關重大,必須要立刻稟報皇上。」他面露憂色,「皇上,容貴人挺著個大肚子等在外面,說什麼都不肯走,您看是不是先讓她進偏殿坐著?」

  「怎麼回事?」皇上頓時起身,二話不說往外走。

  四月的天,日頭不算大,但安陵容站了許久,皇上出來接她的時候已是臉色有些發白。

  「什麼事情要這麼急著見朕?讓人過來說一聲,朕晚上去你那兒就是了。」皇上趕緊讓人宣太醫,卻被安陵容按住了手。

  安陵容臉色少見的凝重,她瞧著隆科多和張廷玉兩人正要告退,起身攔住他們,後又拉著淳常在對著皇上行了一個大禮:「皇上,臣妾知道後宮不得干政,但此事實在牽扯太大,臣妾不敢有所隱瞞,所以斗膽向皇上進言,還請皇上先饒恕臣妾與淳常在干政之罪。」

  皇上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抬手讓安陵容和淳常在起身,讓蘇培盛在偏殿擺上屏風,隆科多和張廷玉領旨在屏風外聽命。

  「淳兒,皇上跟前什麼都別怕,把你看到的、聽到的都說給皇上聽。」安陵容在榻上坐下,已經是有些氣虛,但還是拉著手給淳常在鼓氣。

  淳常在看了一眼安陵容,見她眼底堅定,心裡也有了些許底氣,對著皇上再度跪下,將今天撞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來。

  在得知安陵容帶著淳常在進了養心殿快一個時辰了都沒出來的消息後,曹琴默忍不住在心裡幸災樂禍起來,即便宮女來傳華妃要見她,她也沒有了以前的膽戰心驚。

  前腳剛踏進翊坤宮的大殿,迎面一個茶盞就砸在了曹琴默的額頭,登時,一股尖銳的疼痛從頭上傳來,她險些沒繃住臉上的表情。

  華妃的盛怒在她的意料之中,曹琴默連忙跪下:「娘娘恕罪。」

  「恕罪?你讓本宮要怎麼恕你的罪?」華妃氣得臉色都變了,她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一股腦地把氣灑在了曹琴默身上,「還不是你說的,什麼淳常在年紀小不經事,哪怕知道了也不懂,什麼就算她懂,也會顧及本宮和本宮娘家的權勢,斷不會告狀到御前去,你出的好主意,那個小狐媚子午後進了養心殿,到現在都還沒出來!」華妃猶不解氣,呼啦啦在曹琴默面前砸碎了好幾個花瓶。

  「嬪妾自知判斷失誤,還請娘娘息怒。」曹琴默沒有料到華妃會這般盛怒,權衡之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哄她為先,「淳常在去養心殿未必說的是這事兒,娘娘細想,淳常在今日聽到的不過三言兩語,左右不過幾句話就說完了,後宮不得干政,哪怕淳常在是去告發了娘娘,皇上也斷不會當著她的面議政啊,定是為了別的什麼事情才留她在養心殿這般久。」

  華妃氣得頭疼,順了口氣,沒理會曹琴默的話,也沒讓她起身,只是扶著頌芝的手在榻上坐下,扶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曹貴人,近來本宮用著你越發的不順手了,難不成是你有了私心,故意給本宮使絆子不成?」

  曹琴默心裡猛地一跳:「娘娘,這從何說起呢……」

  華妃冷冷地俯視著曹琴默,也懶得去猜她的心思:「你記著,若是本宮因此獲罪,定要拉著你先墊上一條命,再接著就是你的溫宜。」她冷笑一聲,「你以為端妃那個病秧子能護得住你的心頭肉?別做夢了,她最近過得好些,不過是本宮手指縫鬆了松,讓她能喘口氣兒罷了,你真當自己攀上高枝兒了?」

  曹琴默猛地一震,心頭霎然一片冰涼,內心正天人交戰之際,下一瞬,華妃的話猶如驚雷一般在她耳邊響起。

  「頌芝,去告訴皇上,本宮有孕已一月有餘,昨日剛請太醫來看過。」華妃想了一圈,還是決定保險起見,借懷孕之事將自己先摘出來,「本宮多年未有身孕,皇上知道了定會很高興。」

  曹琴默跪在地上,腦子一片混沌。

  華妃有身孕了?這不可能啊,歡宜香里明明有大量的麝香,她用了這麼多年,身體底子早就壞透了,怎麼可能還會再有身孕?

  難道,是她眼看事情不好,故意借「假孕」脫罪不成?

  不止曹琴默,就連皇上在得知華妃有孕後也是第一時間冒出了這樣的懷疑:「是誰給華妃診的脈?」

  「是太醫院的周太醫。」頌芝嬌聲回道,「是娘娘先前禁足時,常來翊坤宮請平安脈的周楠周太醫,娘娘瞧他勤謹,醫術又不錯,所以特意點了他來請脈。」

  皇上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安陵容和淳常在,揮手讓頌芝退下。


  「華妃娘娘大喜,皇上怎麼瞧著還不高興呢?」安陵容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緒,笑盈盈地看向皇上,「可是為著方才淳常在說的事情為難?」

  皇上沒有回答,只是握了握安陵容的手,沉聲道:「華妃,不該有孕。」

  安陵容故作不解地眨眨眼:「聽聞華妃娘娘四年前小產傷身,可是為著這個?或許是新來的周太醫醫術高超一些吧,醫好了華妃娘娘的陳年舊傷也說不定。」

  皇上卻是神色倦怠,沒有說話。

  他想不明白,華妃這麼多年無子,為什麼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懷孕」?若說為了爭寵,他對華妃的寵愛從來都是宮裡的頭一份,若說為了脫罪,淳常在今日的話不過是個苗頭,年羹堯舉薦官員也不是一次兩次,何至於讓華妃頂著欺君之罪編造這樣的謊話?

  不得不說,皇上是陰謀論過度解讀了,華妃這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巨大的坑。

  「聽聞年羹堯大勝西南,捷報今早剛送進宮來。」甄嬛最新得到消息,約了安陵容到儲秀宮來和沈眉莊說這件事情,「方才我到養心殿請安,見著皇上臉色很是不好,嘴裡還念叨著,原來如此,也不知說的是什麼事情。」

  安陵容垂眸思忖了一番,忽的笑出聲來:「姐姐,這一局真是天助我們。」她眼中笑意漸深,「昨日華妃才告訴皇上她懷有身孕,可巧今日就傳來年羹堯大勝西南的消息,姐姐以為,皇上會怎麼想?」

  甄嬛先是不解,再是恍然:「年羹堯功高震主,若得幼主登基,便可挾天子以令諸侯,改朝換代。這是……」甄嬛噤聲,無聲地念出兩個字。

  沈眉莊眼睛一亮,勾唇一笑:「如此,倒真是天賜良機。」

  華妃還在兀自高興,一面得意自己有孕的消息驚動了六宮,一面高興哥哥軍功加身,年家榮華富貴更進一層,全然不知自己即將迎來滅頂之災。

  一大早,太后就讓皇上過來問話:「皇帝預備怎麼處置華妃肚子裡的孩子?」她面帶沉痛,都是她的孫兒,若非逼不得已,她實在不願意開口說這樣的話,「君王要有君王的決斷,這個孩子斷不能留,華妃一旦得子,年羹堯必定會扶持這個孩子當皇帝,一旦有逼宮的那一日,哀家和你,便連容身安命之所都沒有了。」

  皇上垂著頭,沉悶地開口:「皇額娘不必費心,華妃她根本沒有懷孕。」他抬起頭,看著太后略微錯愕的表情,又說道,「兒子已經問過周楠,華妃是求子心切,私下讓人去宮外尋了一味叫百日子的草藥,讓他混在坐胎藥里,她服用半月後就有了類似有孕的脈象。」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太后,「皇額娘,年羹堯是斷斷留不得了。」

  太后也是冷下了眼,滿臉嚴肅:「年羹堯征戰西南,怕是早就勝券在握,才會提前傳信給華妃讓她早做謀劃。她前腳才告知皇帝她有孕一月,後腳年羹堯的捷報就到了皇帝的案前,他們兄妹二人的倒是心有靈犀。」太后轉眸看向一旁的蘇培盛,「你作為太監首領,竟比哀家還要眼瞎,御前有人跟外頭私通消息你都懵然不知!」

  「奴才該死,還請太后恕罪。」蘇培盛連忙跪下,磕頭請罪。

  「皇額娘不必怪他,是兒子眼盲心瞎,糊塗至極。」皇上聲音里透著無盡的冷意,「近來張廷玉屢屢上奏提醒兒子,要小心年羹堯有不臣之心,兒子念著他勞苦功高,總是心軟放過,縱的他今時今日這般僭越犯上。」頓了頓,復又說道,「隆科多舅舅也曾告訴過兒子,年羹堯插手朝中人員選拔之事太多,兒子也不曾上心,才導致如今宮內宮外聯手賣官鬻爵的事情出現。」

  太后聽得心驚不已:「先有邊境軍功加身,後有朝廷心腹遍布,再有後宮寵妃誕育皇嗣,真是好得很。」她冷笑一聲,「不出百年,這江山怕就要拱手交與年家了。」

  「祖宗基業若毀在兒子手裡,兒子豈非成了千古罪人!」皇上盯著太后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皇帝打算怎麼做?」太后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再沒有了對華妃的心軟。

  皇上直起身,抬頭看向前方:「既然他們如此迫切,朕自當要如他們所願。」

  入夜,皇上擺駕翊坤宮。

  華妃一早就得了消息,特意打扮了一番,對著皇上盈盈拜禮,腿才彎到一半就被皇上快走兩步給扶住了,言語間透著親昵:「朕看完手頭的摺子才能過來,算不算晚啊?」

  「只要皇上的心在這兒,什麼時候來都不晚。」華妃嫣然一笑,面帶嬌羞,「臣妾等著您。」

  皇上牽著她的手一步步朝寢殿走去:「所以朕再晚都要過來。」

  服侍的人一一退去,寢殿裡只剩下華妃和皇上兩人。

  華妃親自服侍皇上更衣:「皇上看了一天摺子,一定累了吧?」又奉上一盞早早沏好放涼的茶。

  皇上接過茶盞,拉她坐到自己身邊:「朕今日來,是有事要同你說。」垂眸,皇上掩飾住自己眼底的怒意,看向華妃的肚子,「朕知道你懷了孕,很是高興,這麼多年,朕一直記著我們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如今你又有了,很好。」

  華妃抿唇笑道:「臣妾也高興。」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憧憬著說道,「若是個男孩兒,臣妾定要讓哥哥教他騎射,日後征戰四方,為大清開拓疆土效一份力。」

  皇上臉色抽動了一下,顴骨下方微微僵硬起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他才不過一個多月,說這些還太早了。」

  華妃不以為意地笑笑,全然沒有注意到皇上情緒的變化,又說道:「臣妾看皇上今天心情不錯,可是前朝有喜事嗎?」

  「西南的戰事,你哥哥和你侄兒為朕立了大功。」皇上一面說一面留意華妃的神色,見她故作驚喜也掩蓋不住的瞭然之色,心裡又沉了三分,「朕打算嘉賞你哥哥一等公世職,你父親年遐齡本就是一等公,朕再額外加太傅銜給他。至於你哥哥從前的一等男世職,就由他的次子年富承襲。再給你母親,正二品誥命夫人的封號,你覺得如何啊?」

  華妃臉上划過萬千情緒,一點沒錯漏地落盡了皇上的眼中,最後定格在強壓喜悅的溫柔小意中:「臣妾謝過皇上。」

  她低垂著頭,暗自高興,全然沒有看見皇上眼底的一片風暴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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