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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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裡,皇后帶著各宮嬪妃烏泱泱站在一堆,等到太后宣旨讓入宮覲見,眾人才井然有序地步入壽康宮大殿。

  入殿後,眾人按照位分高低一一覲見,太后對眾人的態度也顯而易見地有所差別。對皇后既親近又客套,對華妃溫言細語,對齊妃只談三阿哥,對敬嬪疏離,對惠嬪則笑容滿面,拉著說了好一會兒子的話,一直到貴人位分的請安,沈眉莊都還被拉著站在太后身邊。

  「祝太后鳳體康健,福澤萬年。」曹貴人、富察貴人和甄嬛齊聲拜禮。

  太后錯眼看了看跪在後面的甄嬛,說道:「許久不見莞貴人了,抬起頭來,哀家瞧瞧。」

  甄嬛聞言,抬頭看向太后。

  真像。太后心裡暗暗點頭,想起先前皇上對甄嬛的種種維護,又見甄嬛討巧機靈地上前再次拜禮,心裡落定了主意。憑她的樣貌和性情,或許能分一分皇帝的寵愛,不至於讓皇帝獨獨寵愛一人,便有心抬舉她,道:「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怪皇上喜歡你,哀家也喜歡。」又讓竹息取了兩匹雲錦賜給她,「會不會寫字啊?」

  「莞貴人才情甚好,也通詩書。」皇后以為太后是真的喜愛甄嬛,故意說起甄嬛精通詩書的事情,她知道太后向來不喜歡女子過於鑽研文學,才答非所問地插了一嘴。

  太后果然有些不高興地瞪了一眼皇后,但她本也不是為著喜歡甄嬛才抬舉她的,所以並沒有理會皇后,只聽著甄嬛謙虛地說自己字跡拙劣,輕笑了一聲說道:「會寫就好,你有空常來壽康宮陪伴哀家,替哀家抄寫經文吧。」復又拍了拍沈眉莊的手,「惠嬪近來忙著六宮事務,哀家身邊都沒一人能說話的人。」

  「太后這是怪臣妾近來服侍得少了,正好,莞妹妹能替臣妾多多服侍太后,也算是我們姐妹共同孝敬太后了。」沈眉莊得太后喜歡,說話也比旁人親厚一些。

  太后不禁一笑,抬手指指她:「你倒會躲懶。」

  「只要太后不嫌棄臣妾粗苯,臣妾願意盡心侍奉太后。」甄嬛垂眸應承,其餘嬪妃神色各異,尤其是皇后與華妃。

  皇后見自己上眼藥也沒打消太后喜歡甄嬛,頓時明白了太后的本意怕並不是要抬舉甄嬛,便放心地笑了笑,依舊端著皇后賢惠得體的架子。而華妃就沒那麼高興了,她想著自己前前後後給太后送了那麼多好東西,到頭來卻還是讓甄嬛在太后面前得了臉,不免沉了沉臉。

  覲見過後,甄嬛也沒回碎玉軒,直接就留在了壽康宮,抄了一下午的佛經。

  臨近黃昏時分,甄嬛揉著酸脹的手腕走出壽康宮,才回過味來,太后似是在敲打她,想了想近來發生的事情,她沒想明白太后為何突然對她發難,又或許,是有意調教她?

  「莞貴人,我家小主想請貴人到春禧殿一敘。」

  甄嬛停下腳步看去,竟是蒔蘿,想想自己避著安陵容快有三個月了,今天直接讓人堵到了她面前,再不好推脫的,只能應下:「好。」她心裡計較著同安陵容比較,卻也不想與安陵容撕破臉,深知安陵容道行遠在她之上,若徹底對立,對她尤為不利。更何況,總有往日的情誼在。

  春禧殿妝點冷清,甚至不如碎玉軒東配殿華麗,甄嬛心裡倏然鬆了一口氣。她趁著安陵容禁足又養胎的這段時間,近乎全然占據了皇上的恩寵,可即便如此,她始終覺得自己在皇上心裡的份量差了安陵容一截,眼下見到春禧殿如此簡單樸素,不知怎的,心頭湧出了一股得勝的優越感來。

  「容妹妹,許久不見了。」甄嬛一如既往地對安陵容露出親近的笑容,而後在榻上坐下,「身子可好些了,聽聞妹妹胎像不太穩,我真是日日為你擔憂,偏前陣子我病了一場,怕過了病氣給你,因此一直沒能來看你,今日瞧你,想來是大好了。」

  安陵容看著甄嬛的笑容,心裡一片苦澀:「姐姐與我生分了呢。」

  甄嬛微微一愣,險些維持不住笑臉:「妹妹這話從何說起呢?」

  「姐姐以前可不會這般與我客客氣氣說話。」安陵容垂眸輕嘆,終究還是晚了,她拖到今日才找甄嬛,一來是甄嬛來向太后請安,再沒有什麼藉口可以避著她,二來也是因為今日陪在甄嬛身邊的人是崔槿汐而非竹青,說起話來也方便些,只是沒想到,竹青這麼快就攻破了甄嬛的心理防線,讓她對自己如此戒備了。

  甄嬛收斂了笑容,淡淡地擺弄著茶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妹妹如今頗得皇上看重,連我也比不得呢。想著剛入宮時,妹妹口口聲聲說著宮裡容不下對皇上的真心,後宮女子只能謀求皇上的恩寵而非情愛,可如今我瞧著,倒是妹妹自己先對皇上動了真心、謀得了皇上的情愛,怎麼,妹妹這話只勸人不勸己嗎?」她抬眸看向安陵容,眼中神色一片複雜,「我只是凡塵女子,做不到妹妹說的那般清高,我看待皇上如我的夫婿,自是要剖出一顆心來對他,不求結果,只求皇上亦能同樣待我。容妹妹,就當是我對不住你。」


  「即便……」安陵容急急地收住口,將那句「即便皇上只把你當做純元皇后的替身」給咽了回去,她看著甄嬛決絕的眼神,突然意識到,竹青的挑撥不過是外因,真正讓她們姐妹離心的本質原因,是甄嬛如同上一世一般,義無反顧地愛上了皇上,她已經阻止不了了。安陵容意識到了這一點,心尖有些顫抖,但還是說道,「那我只能再叮囑姐姐兩句,切不可專寵於前,否則,別說華妃,便是皇后和太后也會容不下姐姐的。還望姐姐,萬自珍重。」

  甄嬛頓時恍然,思忖太后今日這般對她或許是因為她近來過於專寵御前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地對安陵容道了一聲謝。

  看著甄嬛離開的背影,安陵容心裡五味雜陳,不免對皇上多了幾分怨懟。

  好好的,對她這般上心做什麼!

  相比起皇上,安陵容更看重與甄嬛的姐妹情誼,好不容易這一世她與甄嬛拉進了距離,真正交心而處了,卻因為一個男人又被迫離心,她煩躁得很,連帶著聽到小夏子傳旨說皇上午後會過來看她時也沒了好心情,冷淡地隨口敷衍應了一聲,滿心裡想著都是她的莞姐姐。

  若是沒算錯,莞姐姐來年二月份左右就會懷孕,若是這次能保住這個孩子,或許皇上還會念著和姐姐的情分,不至於讓姐姐落得悽慘離宮的下場。安陵容握緊了拳頭,暗暗下定了主意。

  「朕看著你怎麼又瘦了一圈,沒好好吃飯嗎?」午後,皇上來瞧安陵容,握著她越發纖細的手腕,有些心疼,「你想吃什麼,朕讓人做了給你送來,懷胎十月甚是辛苦,可不能這樣消瘦下去。」

  安陵容神色倦怠,沒心思搭理皇上,隨口說了句想吃辣的,皇上立刻叫了蘇培盛吩咐下去,而後又細細叮囑她各樣事情。

  緩了緩勁兒,安陵容才提起一些力氣與皇上周旋:「皇上,臣妾有日子沒見著夏常在了,不知她如今可好?臣妾想去瞧瞧她。」

  「她吃得多,人也越發滾圓起來,日常不大往外走動,朕瞧著她的肚子,比當年齊妃懷三阿哥的時候還要大些。」皇上前幾日剛去看過夏冬春,倒記得清楚,「皇后先前拘著她吃飯,險些餓出個好歹來,只能由著她吃,想來孩子養得極為壯實。」

  安陵容眼眸微微一閃,輕笑道:「後日就是除夕了,臣妾向皇上告個假,就不去闔宮夜宴了,趕巧去看看夏常在,可不可以?」她拉著皇上的手,微微撒嬌。

  皇上哪有不依的,還叮囑了芬若一定要緊跟著,讓人抬轎過去,別受了寒。

  得到了皇上的允准,安陵容自是鬆了口氣,不然自己還要另想藉口去堵皇后的嘴,累得慌。

  眨眼便是除夕。

  太后身子好了許多,難得出席宴會,果郡王也入席在列,和太后說起巴蜀之行:「兒臣此行去了劍閣梓潼的古棧道、李冰的都江堰,還有杜甫的浣花居所。」聽太后說起千佛岩,又說道,「兒臣知道皇額娘心念佛事,已經替皇額娘一一拜過。」諸般溫順,沒有半點狼子野心的模樣。

  太后輕笑一聲:「難為你,一片孝心。」笑容意味深長,蘊藏了太多的深意,「蜀道難於上青天,你此行辛苦了。」放過果郡王,太后又看向華妃,那麼一片耀眼的金色,她想忽略都不能夠,「華妃這件衣裳不錯,哀家雖然眼神不好,都覺著光彩奪目。」

  眾人的視線齊齊向華妃看了過去。

  華妃嫣然一笑:「太后賞了那支步搖,臣妾想著得有些好衣裳配才相得益彰,所以讓繡院新做了幾身。」說是繡院,但實際上還是讓宮外珍寶齋做的,花費比上次清音閣的那套更甚三分。

  「什麼衣裳配什麼首飾,本宮看華妃簪的絹花也價值不菲呀。」皇后特意點出華妃的首飾也昂貴不凡。

  華妃渾然不覺皇后的話有什麼不對勁,可勁兒地炫耀:「宮中簪發的絹花都是綢緞做的,雖然好看卻容易腐壞,臣妾用的是金線密織穿寶石珠子做的。」說話間,她還朝皇上看了兩眼,見他也望過來,不禁更加得意。雖說節儉,但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坐在邊上能光彩奪目,為自己爭臉面?聽見皇后話里話外責備她花費巨大,華妃冷了冷語調,嗆聲道,「臣妾家裡好歹有些貼補,不必費宮中的錢。」

  「都像華妃一樣有個好娘家才好呢,就不用守著月例銀子過得緊巴巴的。」皇后輕笑說道,餘光瞥見皇上和太后都沉了臉,順勢也就收住了口。

  華妃聽出皇后的不懷好意,笑道:「臣妾娘家再好,也是得皇上賞識。」

  「年羹堯就你這麼一個妹妹,自然是朕賞賜他什麼,他都貼補給你了。」皇上面色淡淡地說了一句,太后坐在一旁,聞言只是了冷笑。

  看出太后的不耐煩,竹息連忙尋了藉口讓太后先行離席了。

  曹琴默坐在自己位置上,看著慢步離開宴席的太后,心裡一陣發顫。以前從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如今跳出華妃的圈子,以局外人的身份再看華妃,只覺得她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踩在皇上的底線上,而且還絲毫不覺自己有錯。如今皇上奉行節儉,可不止在後宮,哪怕華妃所用花費皆來自年家,也不能掩蓋她奢靡浪費的行徑!更甚至,還明晃晃地告訴皇上,年家行事與皇上背道而馳,整個年家都手筆巨大。

  曹琴默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忽然覺得自己倒向安陵容實在是正確的決定,哪怕安陵容最後沒幫她封嬪封妃,她與華妃劃清界限,憑著自己的能力,未必不能自己爭取爬到高位——單單是安陵容告訴她歡宜香之事,讓她看清楚了形式,曹琴默也承她的情,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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