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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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歇歇吧,針線活做久了仔細眼睛疼。」翠音將養了大半個月,身上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緊趕著就來伺候安陵容了。有了這麼一遭共患難,翠音待安陵容越發地親厚起來,「現下才兩個多月,這肚兜要用上可還早著呢。」

  安陵容歇了歇眼,笑道:「你不知道,孩子長得快,一會兒就長大了,得趁著現在得空多繡一些,等孩子落了地,哪裡還有時間繡這些。」她摸著肚兜上的老虎頭,笑得一臉慈愛,「我的孩子,定要一出生就穿得漂漂亮亮的。」不過也聽了翠音的話,暫且放下了針線,看了眼門外還未化開的雪,忽而想起,「明兒個就是臘八了,眉姐姐今日行冊封禮,你讓蒔蘿去庫房裡挑幾件好的替我送去儲秀宮。」

  翠音俯身應是,轉而說道:「夏常在懷孕快八個月了,聽聞夏夫人今天遞了牌子進來要探視呢。」

  安陵容微微愣了一下:「是夏常在的母親?」她記得,夏冬春是庶出。

  「不是,是夏大人的原配正妻,夏常在的嫡母。」翠音搖了搖頭,說道,「豆蔻今早去內務府領年節賞賜的時候,遠遠瞧見一個身穿吉福的婦人走進了景仁宮,看打扮,應該就是夏夫人,面色沉肅,一看就是很不好相處的長輩。」

  「夏常在的身孕到元宵前後才滿八個月,夏夫人今日進宮,怕是來探口風的。」安陵容想了想,攏了攏身上的兔毛毯子,「都說夏常在在家時,頗得父兄疼愛,從未有提及過這位夏夫人,想來並不討她喜歡。罷了,不說她了,去替我拿碗玉豆乳,我嘴裡發苦,總想吃點甜的。」

  晨起吐了一場,安陵容到現在都還覺得嘴裡不舒服。

  翠音應聲下去了,卻不料前後腳蒔蘿進來回話,說夏夫人前來拜見。

  安陵容愣了一下,雖覺得奇怪,但還是放了話讓她進來。

  「妾身許氏見過容答應。」夏夫人進來後,並沒有因為安陵容的位分低而輕視她,而是對著她行了一個大禮,待安陵容叫起身後,落座在榻下的小凳上,她抬眸看向安陵容,嚴肅刻板的臉上努力地露出幾分笑容,「聽春兒說起容答應,是這宮裡最和善的人,妾身親見,果然如此。」

  聽得出來夏夫人是個不會奉承的人,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後便不著下文,安陵容也不在意,她看出夏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問道:「夫人與我素不相識,不知今日為何會突然來找我?」見她仍有幾分猶疑,又說道,「我不過是個小小答應,如今這宮裡,最得寵的是莞貴人,最得權的是惠嬪,最得勢的是華妃,最尊貴的是皇后娘娘,若有所求,夫人應該去找她們才是。」

  夏夫人臉皮抽了抽,過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地嘆了口氣,徐徐說道:「入宮前,妾身就同春兒說過,宮裡不比家裡,要時時刻刻小心謹慎,不能失了分寸,更不能做出格的事情,她偏不聽,仗著大人素日疼愛她,在宮裡無法無天。先前總是隔幾天就傳來她被禁足的消息,妾身日日懸心,就怕出事,幸而遇見了您。」夏夫人眼中流出一分感激,「春兒同妾身說了許多關於您的事情,實在是說不出的感激。春兒那會兒處境艱難,大人還曾放話說,若是春兒再這般不得寵,就讓夏家旁支的女兒進宮頂替她的位置,那陣子,妾身實在是害怕,春兒雖不是妾身親生,但她自幼養在妾身膝下,自然希望她一世安好。」

  安陵容心緒有些複雜。

  這世上的人真是不能看表面。傳聞無比疼愛夏冬春的夏威會為了家族榮耀輕易就捨棄自己的女兒,而這一看特別不好相處的夏夫人卻為這個不是親生的女兒費盡心思,即便她不是個情緒外露的女子,此刻也依然掩蓋不住她愛女的拳拳之心。

  就連夏冬春有孕,夏威是高興他們夏家或將迎來一個皇子,而夏夫人卻是擔心這個孩子會不會要了夏冬春的命。

  「今日妾身進宮去看春兒,著實心疼。」夏夫人又說起夏冬春,「那孩子從小就單純,這次被人害慘了也不知道,只顧著日日害怕,這才八個月不到,打眼瞧著那肚子都快趕上臨盆孕婦那麼大了,可想這孩子養的有多大,不知生產那日又要何等兇險?」她看向安陵容,乞求道,「春兒說了,這宮裡她只信小主您一個人,妾身今日厚著臉皮來請見您,是想拜託小主,救春兒一命。」

  說著,夏夫人又起身拜了大禮。

  安陵容連忙讓翠音扶她起來,心裡一片掙扎,但挨不住夏夫人期盼的目光,她終是緩緩點了點頭。她無法拒絕一個母親的深切請求,夏夫人讓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安陵容忍不住心軟了。

  送走夏夫人後,安陵容沉默良久,才讓翠音避開人去請預備為夏冬春接生的穩婆。

  而離開春禧殿,走出紫禁城後的夏夫人在坐上馬車後立刻就換了一副神色,滿臉厭棄地啐了一聲:「什么小門小戶出來的臭丫頭,也受得起本夫人的拜禮,看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還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呢,不過是個被皇上厭棄了的答應,也敢在本夫人面前拿喬。」


  跟著一起的嬤嬤諂媚地奉承了兩句,然後問了今日進宮最要緊的事情:「夫人可將事情同皇后娘娘說分明了?」

  「自然是都安排妥當了,我瞧著皇后娘娘巴不得我們家沒人進宮呢。」夏夫人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靠著,皺眉嘖了一聲,「也不知今年犯了什麼陰鷙,竟然鬧起瘟疫來了,大人早早得了消息,讓我們都預備著把藥都囤起來,近些時候就別輕易走動了,要不是想著正月里還有進宮這麼一遭,我今天可不想出來。」她揣著暖手抄,眼中一片嫌惡之色,「四丫頭這胎我瞧著不吉利,定會難產,若是她死了,天長日久的,這皇子和我們夏家就離得遠了,哪怕是再挑個旁支的女兒送進宮,也未必能攀上交情,還是她好好活著的好。」

  一個已經養成熟了的傀儡,和一個不是本家還可能心存異想的新人,哪一個更好掌控,夏夫人不用腦袋想都知道,所以她才做小伏地去求了安陵容,不然,宮裡她討好誰不行,要去燒一個小小答應的冷灶?

  夏夫人看了眼安陵容臨出門前送給她的東阿阿膠,隨手一甩就扔給了嬤嬤。

  宮裡的安陵容絲毫不知道,為著要救夏冬春,還和芬若吵了一架,最後拗不過安陵容,芬若終是做出了退讓:「若是小主此次失敗,萬不能暴露自己而讓自己身處險境,否則,奴婢定會將夏常在推出去保護小主!」

  見芬若鬆了口,安陵容也退讓一步答應了會好好保護自己。

  她花重金買通了鄭嬤嬤和周嬤嬤,仔細詢問了夏冬春生產時可能會遇著的情況,兩人也是經驗老道,其中一個即刻就說夏常在胎兒已經養到足月了,若是能夠即刻發動,或許還能保得母子平安,另一個也連忙點頭,說早產雖然接生困難些,但她們有把握。

  安陵容鎖眉想了一會兒:「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遲,就定在除夕夜發動,可能做到?」

  鄭嬤嬤和周嬤嬤都是接生了幾十年的老手,自然有辦法能夠讓夏冬春早些發動生產,她們摸著被藏進胸口的一百兩銀票,眯眼笑得只能看見牙花子,連連點頭。

  「若是兩位嬤嬤做得好,日後等到我生產的時候,自然也會記著二位,當時候賞的,只會比現在更多。」安陵容打量著她們兩人,笑著說道,「不過我也要提醒二位,別得意忘了形,眼見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都忘記了。我位分雖不高,但讓你們兩個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宮裡的本事還是有的,可記清楚了?嗯?」

  安陵容一聲鼻音,讓鄭嬤嬤和周嬤嬤猛地一個激靈,疊聲說道:「是是是,奴婢都明白的。」皇后給她們的賞錢不過二三十兩,眼前的這位給的可高出三四倍不止,更何況,皇后只是讓她們多顧及皇嗣罷了,必要時可以捨棄大人,而這位容小主也只求儘量保住大人罷了,怎麼算,她們都是賺的,反正兩頭不得罪,何樂不為呢?

  鄭嬤嬤和周嬤嬤喜氣洋洋地退下了。

  安陵容了了一樁心事,卻不知怎的,心頭絲毫輕鬆不起來,她總覺得皇后還留有後手,可是,生產的時候除了在穩婆身上下手,還能在哪裡下手?

  「小主勞累了一日,該進藥了。」芬若板著臉端著補藥進來。

  安陵容看著芬若黑成鍋底的臉,略帶討好地笑笑,一口把藥喝完:「姑姑別生氣,我這就躺下休息了。」

  芬若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

  次日是臘八,合宮都要給太后請安,安陵容還未過三個月,一大早竹息就來傳了太后的話:「這幾日雪停了,最是冷的時候,太后顧念小主身子尚未痊癒,特讓奴婢來知會一聲,今早的闔宮請安小主不必去了。」

  安陵容心知這是太后還在生她的氣,也不欲為自己辯解,奉上了一本自己手抄的《寶華經》聊表孝心。

  「她倒是乖覺。」太后翻看了一眼經書,冷哼笑了一聲,「這段時間哀家一直拘著皇帝,不讓他們見面,皇帝倒也沒說什麼,只讓蘇培盛時時叮囑芬若好生照顧,如此上心,哀家倒瞧出幾分皇帝以前的樣子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太后眼神微微一痛,「若是……」

  「容答應也是真心孝敬太后的,她搬進來後的這些日子,除了剛開始身子虛弱下不了床外,近來日日都噓寒問暖,太后看看這抹額、手暖、鞋襪,針腳縫得多好,還有昨兒個送來的金湯老鴨湯,油花瞥得乾乾淨淨,前兒個送的燕窩鱈魚羹,鮮鹹味美,奴婢瞧著太后都吃得香甜,可見她用心。」竹息都看在眼裡,見太后鬆軟了些,便開口勸道,「太后勸皇上,不要拿華妃撒氣,奴婢犯上說一句,太后也不要拿容答應撒氣了,她知道自己被降為答應後可是一句都沒抱怨過呢,人也是老實孩子。」

  太后啐她:「你個老貨,收了她什麼好東西,這樣幫她說話。」但嘴上這麼說著,語氣卻軟和了不少,「難為她,懷著兩個多月了,也沒和皇上好好說上一句話。罷了,你去同蘇培盛說一聲,容答應動了胎氣,讓皇帝去看看她。」末了又加一句,「就說是哀家說的。」

  倒不全為著安陵容,皇上這一次也是實打實地遷就太后的脾氣了,若換作往常,哪怕面上還是客氣,心裡也會窩著火,斷不會像現在這樣日日恭謹。

  「是。」竹息忙笑著去了。

  太后喝著皇上昨日剛差人送來的茶,心裡嘆了一聲。原以為純元在皇帝心裡的地位無人可以替代,沒想到,今時今日會冒出一個安陵容,身為皇帝,如此鍾愛一人,也不知是福是禍。想到這裡,太后又是擔心,忽的想起另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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