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早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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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離席,皇上讓人捧了金秋新釀的桂花酒來給眾人品嘗。

  眾人正飲桂花酒,華妃不忿皇上與甄嬛如此親密,出言挑釁,譏諷她小家子氣,甄嬛巧言回道:「西北戰事初平,自太后皇上起都節儉用度,後宮理當與太后皇上共進退。以皇上親手所制的桂花酒代替名貴酒種遍示親貴,不僅是皇上節儉用度之心,更顯皇室親密無間。」

  果郡王聞言,飲盡杯中美酒,視線落在甄嬛身上,見她今日穿著的正是繡了夕顏的那件蜀錦衣裳,不禁勾了勾嘴角,將笑意藏在了酒杯之後。

  「莞貴人提倡節儉那自然是很好的,可是聽聞貴人有一雙蜀錦繡成的玉鞋,奢華無比,今日又穿著一身蜀錦做的衣裳,不知花費又是多少呢?」富察貴人巧笑著發難,「莞貴人可別只在嘴上說著,要旁人節儉,自己卻又明知故犯哪。」她就是看不慣甄嬛那麼一副拿喬的腔調。

  甄嬛還沒開口,一旁的淳常在先開了口:「那玉鞋是皇上喜歡莞姐姐才賜給她的,自然是越貴重越奢華越好嘍,既然皇上喜歡又有什麼不可以呢?衣裳也是華妃娘娘賞的,和莞姐姐節不節儉有什麼關係呢?」她臉上一派天真地看著富察貴人,「富察貴人,你說是不是?」

  富察貴人有些下不來台,偏皇上還來拆台:「朕最喜歡你有什麼便說什麼。」

  正當尷尬之際,忽有宮人急匆匆來報。

  「皇上,夏常在見紅了!」

  除夕夜宴匆匆落幕,眾人隨著皇上皇后一齊趕到景仁宮,章彌已經把脈看過,回話說夏常在是早產了,一應服侍的人立馬搭起了接生的架勢。

  皇后著急地忙前忙後,一會兒吩咐人燒熱水,一會兒又囑咐太醫時時看著夏常在,一會兒又命令穩婆務必要保證皇子平安落地,一番架勢,就連華妃看了都不得不嘆兩句皇后賢德。

  安陵容趕到的時候,夏冬春已經開始陣痛了,一聲又一聲的痛呼聲尖銳地劃破黑夜,落在眾人耳朵里只覺得心慌,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來,坐在殿內的富察貴人實在忍不住乾嘔出聲。

  「怎麼回事?」皇上皺眉看過來,被夏常在吵得心煩,語氣有些嚴厲。

  安陵容緩步走上前,替富察貴人開脫了兩句:「富察姐姐看起來臉色不大好,皇上不如寬宥她,讓她先回宮休息?」

  見安陵容來,皇上臉色緩了三分,放眼看了一圈:「都各自回宮去吧,朕和皇后在就可以了。」原本皇上也就打算今晚宿在景仁宮的,所以也沒打算走。

  眾嬪妃見狀,一一告退。

  華妃看著皇上,盈盈美目流轉諸般風情,卻見皇上看也不看一眼,知道自己今晚是沒辦法從皇后這裡把人拐走了,於是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沈眉莊協理六宮自是留下幫襯皇后,甄嬛遠遠看了一眼坐在一起的沈眉莊和安陵容,不知心情幾何,多看了幾眼,也走了。

  安陵容憂心地等著,她心裡不安,只想平安等著夏冬春把孩子生下來,皇上勸了她兩次,見她不走,便讓人拿了保暖的毯子給她。這一等,直等到天光破曉。

  夏冬春此時此刻覺得全身上下只有下半身的撕裂是唯一的感覺,她淹沒在疼痛的海洋里,仿佛有一把刀刺進身體裡,將五臟六腑絞了個天翻地覆,眼前一片昏暗光影交織,耳邊如同浸泡在水中,看不清也聽不清任何東西。

  疼!

  太疼了!

  鄭嬤嬤和周嬤嬤一聲又一聲勸著夏冬春省些力氣,別再大喊,可她全然聽不進去,好像只有喊出來的時候,她的疼痛才會少一些。

  鄭嬤嬤和周嬤嬤急得滿頭大汗,她們沒想孩子會這麼大,雖說順位下來了,但孩子的頭卻卡住了,兩人對視一眼,互相深吸了一口氣,一人一邊地伸手,極力拉扯宮口,在夏冬春又一次奮起地用力時,她們也猛地同時發力,險之又險地將孩子的頭接了出來。

  鄭嬤嬤收手,順勢將孩子的身子也一併拉了出來,見孩子身子完整,她顧不得擦滿頭的汗,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哇——哇——」

  嬰兒的啼哭聲響亮地傳來,周嬤嬤喜氣洋洋地跑出來道喜:「恭喜皇上皇后,夏常在平安產下一個小阿哥!」

  皇后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地:「趕緊把六阿哥抱過來給本宮和皇上瞧瞧。」

  鄭嬤嬤給孩子包好了襁褓,抱出來給皇上皇后看。

  看著嬰兒稚嫩的臉,皇上也是露出了笑容:「賞!都賞!六阿哥生得壯實,哭得響亮,又生在大年初一,是個頂有福氣的孩子。皇后照顧夏常在小半年也實在是辛苦了,景仁宮上下各賞一個月的俸祿,接生的宮人多賞兩個月的俸祿,其餘封賞皇后看著辦吧。」


  皇后等了半年,終於等到了夢寐以求的皇子,臉上是掩蓋不住的笑意:「是。鄭嬤嬤和周嬤嬤今夜辛苦,各賞三十兩銀子,其餘人再額外加賞十兩銀子,剪秋,這筆錢從本宮的私帳上走,不必走內務府的銀錢。」

  安陵容等了一會兒,才問道:「夏常在如何了?」

  周嬤嬤回道:「夏常在產後力竭,正躺著休息呢。」命是保住了,就是日後怕是再難爭寵了。

  安陵容悄悄看了一眼皇后,只見她面色無常地向皇上提及夏冬春懷孕的辛勞,為她求得了貴人的位分,細枝末節無可挑剔,可安陵容卻怎麼也放不下心來,隱隱的,她有股不好的預感。

  就,這麼順利地結束了嗎?

  似乎有些太順利了。

  安陵容微微皺著眉頭,想進去看一眼夏冬春,卻是被沈眉莊攔下:「容妹妹,你還懷著孕,產房血腥還是不要進去了,你若真的擔心,我替你進去看看。」

  「容兒,夏貴人既然平安無事,你也該安心了,快些回去歇息。」皇上也說道,伸手摸了摸安陵容的手,「皇后宮裡暖和,你的手都還冰涼起來,快回春禧殿。」說著,就要讓人抬轎送安陵容回去。

  安陵容見狀,只能先回宮再做打算。

  只是,她還沒走出幾步,霜花就帶著哭腔跑出來喊道:「皇上皇后,小主大出血了!」

  安陵容掙脫開沈眉莊的阻攔,硬是闖了進去,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夾雜著糜爛的惡臭,熏得安陵容當即就嘔了出來,沈眉莊急急地扶著她就要出去,卻聽見床上夏冬春虛弱地喊了一聲「容兒」。

  「枝枝,我在。」安陵容快步上前,伸手握住了夏冬春的手,這一刻,她感受到了心痛。

  安陵容想起那日她去關雎閣找夏冬春,那一聲「容兒」清脆響亮,對比眼下,不禁潸然淚下。深宮的險惡如刀一般沖向她,過往種種在眼前飛逝,那一點螢火般的微光一點點消散,這一片刺目的血紅深深刺痛了安陵容,她想起了前世,想起了那個同樣在血泊里掙扎的自己。

  「章太醫,求你救救她。」或許孕中之人容易感性,安陵容看向章彌,哀聲祈求。

  章彌神色微變,無奈地搖了搖頭:「夏貴人驟然氣血枯竭,又逢大出血,已是無力回天。」只是他有些奇怪,剛生完的時候他給夏冬春把脈明明還好,怎麼突然就這般?他視線掃了一圈,猛地看到床沿邊零星散落著指甲蓋大的白色粉末,頓時瞳孔一縮,「這是?」

  見章彌神色乍變,安陵容也察覺到了事情不對勁,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抬眸與楓葉撞了個正著,頓時看出楓葉的心虛和慌亂:「你幹了什麼?!」

  「我、我我我……我什麼都沒幹。」楓葉被安陵容瞪得一個哆嗦,她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本就心慌得不行,被安陵容這麼呵斥厲問,嚇得面無人色,腳一軟癱在地上,一包粉末從她的袖口掉出來,撒了一地。

  章彌忙上前用手指捻了些許放在鼻尖嗅了嗅,登時臉色大變,看了安陵容一眼,而後起身到外間給皇上和皇后回話,聲音清晰地傳進來:「回皇上皇后,此粉名為血枯,能順著肌理滲進人體,夏貴人剛生產,本就氣血虧虛,用此藥粉,非但不能止血,還會造成產婦氣血枯竭,不出半刻鐘人就會沒了。」

  安陵容心頭震顫,看著楓葉被沈眉莊叫人拿下押了出去,半晌說不出話來。

  「容兒……」夏冬春自然也聽清了一些,她拼盡最後的力氣,雙手抓住安陵容的手,面色淒涼。若是說,在圓明園落英殿的時候像在坐牢房,那待在這景仁宮的偏殿就如同身處煉獄,瀕死的最後一刻,夏冬春悔恨如潮水一般湧來,她已經沒有活路了,但至少要保住她的孩子。她淚如雨下,哀聲祈求,「容兒,我的孩子……求你,求你一定要保護他……」

  生命在不斷流逝,夏冬春拼了命地睜大眼睛:「就看在、我們曾……要好的份上……求你……」沒得到安陵容的答應,她怎麼也不肯閉上眼睛。

  「好。」安陵容顫抖著開口,眼淚簌簌往下掉,「我定護他周全。」

  「多……謝……」夏冬春深吸一口氣,重重地躺回了床上,睜大的眼睛緩緩閉上,這口氣長長地舒完,再沒有了呼吸。

  安陵容只覺得滔天的疲憊,手腳都有些發軟,幸好沈眉莊及時進來扶住了她,心有不忍地看了一眼夏冬春,趕緊扶著安陵容出去了。

  殿外,楓葉被打得半死,只咬定了自己一時糊塗,怎麼也不肯多說別的,又有皇后相勸,皇上看著剛出生的六阿哥,慢慢平息了怒火,下令將楓葉杖斃,以貴人之禮厚葬夏冬春,便沒了下文。見安陵容神色悽惶地走出來,皇上不由分說地決定今晚要去春禧殿。

  皇后得了皇子正高興,再加上夏冬春的後事也要一一料理,便也沒有太在意皇上留宿春禧殿的事情。

  踏出景仁宮的那一瞬,安陵容緊繃的神經頓時斷裂,她眼一翻,狠狠地暈了過去。

  夢裡,安陵容恍惚回到了前世,皇后在她周圍張開一張密實的網,無論她怎麼逃、怎麼跑,都離不開皇后的手掌心,就像如來佛的五指山一般,不論到哪兒她都被困在牢籠里。這個女人,心思縝密、手段毒辣,潛伏後宮多年,不顯山不露水,慈悲面下是一顆毒蛇心,她操控全盤,勝券在握,只需要輕輕撥弄一下,就能贏得盆滿缽滿。

  這一局,皇后贏得不費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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