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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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大雪下了三天,驚鴻抱著杯熱茶,裹著被子打了個噴嚏。

  沈墨推門進來,走到她身邊摸摸額頭,眉頭終於鬆了松:「總算是退熱了。」

  驚鴻嘿嘿笑了一聲,又喝了口茶,吸吸鼻子:「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得了風寒。」

  不過是披風掉了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沒想到第二天就病了。沈墨陪著她在這小院子裡住了三天,國喪已發,太子即將登基,三皇子已經被囚在了天牢,等候發落。

  一切好像都已經平靜了下來,驚鴻依偎在沈墨懷裡,舒服地嘆了一口氣:「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要把花錦大哥和老太君接回來麼?」

  沈墨將她裹得更緊些,搖頭道:「不必了,我們去尋他們吧。」

  驚鴻一愣,他們要離開京城麼?可是沈墨剛剛立下大功,新帝登基,必然是要給他無數榮耀頭銜。這個時候,他能輕鬆地走掉麼?

  「等你身子痊癒,我們就可以上路了。」沈墨抬頭看了看外面,眼底有一絲擔憂。

  「好。」驚鴻沒察覺,乖巧地點頭,心裡想著也該去找找爹娘,看看他們如今過得怎樣了。

  太子登基,一眾功臣皆是受到封賞。然而對沈墨,新帝卻只給了一等公的虛名,加俸祿享半個帝王之禮。封地或是兵權,都是一點沒提。

  梁太傅覺得有些不妥,沈墨是頭等功,雖然其中過程不能為外人道也,但是怎麼也不該這般敷衍了事。

  但是他去找新帝的時候,一向溫和沉默的新帝微微有些失神,低聲道:「我不敢給他其他的,沈墨那個人,太可怕了些。」

  讓帝王感到可怕的人,一般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梁太傅很是擔憂,往沈墨和驚鴻那裡去了一趟,問問沈墨的意思。

  沈墨穿著銀白狐毛的錦袍,坐在院子裡看著茶杯里的霧氣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麼?我最開始便沒有問他拿什麼兵權封地,只是讓他處置蕭琅罷了。」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他的聲音更小了些,眼角往身後的屋子瞥了瞥,確定驚鴻聽不見,才輕輕鬆了口氣。

  梁太傅哭笑不得:「你這般提前弄得天下大亂,讓皇室更替,新帝登基,就是為了處死蕭琅?」

  分明可以找個法子陷害他,事情不是簡單得多麼?

  「這樣讓他死得光明正大,驚鴻心裡也就不會有什麼介懷了。」沈墨微微一笑:「我沒有害他,也沒有故意要殺他,只是他站錯了位置,被清理掉了而已。」

  梁太傅啞口無言,沈墨說的沒有錯,太子登基,三皇子一黨必定被趕盡殺絕,就算驚鴻知道沈墨的初衷,也不能怪他什麼。

  忍不住也往那屋子看了一眼,梁太傅心裡感嘆一聲,覺得回去可以和自家夫人好好說說,半分不用擔心驚鴻以後的日子了。

  「新主的心思,似乎不像你我最開始想的那麼簡單。」梁太傅走的時候還是這樣給沈墨說了一句:「沉睡之虎,未必當真不會咬人。」

  沈墨頷首,臉色嚴肅地道:「我會同驚鴻提前離開,請太傅將這封信轉給皇上即可。」

  他是親手下毒害了先帝之人,雖然新帝因他上位,但是到底也還有弒父之仇。激流勇退,早些離開,才是上上之選。

  梁太傅應了,將信拿回了宮中,也順便言明沈墨的歸隱之心。

  新帝眼裡光芒連閃,放下沈墨的信,卻什麼也沒有說。

  「明早便可以走了吧?」驚鴻看著沈墨問:「在這裡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嗯。」沈墨輕輕攬過她,低笑道:「明早便走,我帶你去看遍這天下的山山水水,你想做什麼,我便陪你做什麼。」

  「我想賣豆腐呢?」驚鴻突發奇想地看著他問。

  「我幫你磨豆子如何?」沈墨挑眉。

  「那我想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呢?」

  「我要是想行走江湖……」

  「我也跟在你身後。」沈墨輕笑出聲,擁緊了懷裡的人道:「讓你等久了,以後一定不會再同你分開。」

  驚鴻鼻子有點兒酸,伸手回抱著沈墨,小聲道:「答應了我就不要反悔。」

  「嗯。」

  雪停了,月色皎潔。驚鴻滿足地躺在沈墨懷裡,安心地睡了過去。

  「熱……」

  子夜時分,驚鴻呢喃一聲醒了過來,旁邊的沈墨已經站了起來,神色凝重地看著外面。


  隱隱的火光在外面跳躍,驚鴻嚇了一跳,連忙起身看著外面道:「怎麼了?」

  「著火了。」沈墨淡淡地說了一聲,而後拿過一邊屏風上的披風,將驚鴻裹了起來。

  起火的地方不是他們的院子,火卻順著風勢一路蔓延了過來。剪畫也被驚醒了,披著衣裳過來敲門:「小姐,將軍!」

  沈墨打開門,剪畫進來,有些慌張地道:「火往這邊燒過來了,外面有好多禁軍!」

  禁軍?驚鴻心裡一沉,看向一邊的沈墨。

  他的臉色有點難看,皺了皺眉道:「當真是有帝王的風範,對潛在的可能威脅,也是照殺不誤。」

  新帝要兔死狗烹,對於沈墨這樣的人,即使說是要歸隱山林,也不能讓他完全安心。只有死人才是最沒有威脅的。

  「從院牆翻出去吧。」看了看驚鴻,沈墨道:「他們不打算讓我們離開,但是石琮在城外有接應,能跑出去便跑出去,還能有一線生機。」

  是他大意了,皇帝那邊一直沒有什麼反應,他以為那封信至少會讓皇帝留給他一條退路,即使是不打算放過他,也該是明天的事情了。但是沒想到,他還是小看了那總是一言不發,不善言辭的帝王之子。

  「翻牆出去,外面也有禁軍,跑不遠吧?」驚鴻拉拉沈墨的袖子,帶著他走到屋子的另一邊:「真的要走,不如試試這裡。」

  地毯被掀開,露出一個帶著隱環的石板。沈墨有些訝異地看了看:「地道?」

  驚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你的時候挖的,本來以為沒用了,沒想到今天還是要用上。這地道不長,卻是可以通到西街城門口。等他們發現的時候,我們應該已經可以出城了。」

  沈墨半天沒有說話,驚鴻有些忐忑地看著他:「行不通嗎?」

  「不是。」沈墨低下身去用木棍穿過鐵環,將石板撬了起來:「我是沒有想到,夫人竟然這樣聰明,在這裡留了一條路。不然今日,為夫還當真沒有把握能把你同剪畫毫髮無傷地帶出去。」

  幽深的石階出現在面前,驚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將衣櫃裡的包袱拿出來背上,同沈墨一起將周圍的痕跡都抹掉,然後進入地道,關上石板。

  大火吞沒了這一片院落,梁太傅在門口憂心忡忡地等待了許久,也沒有看見沈墨出來。

  「救火吧!」低喝了一聲,周圍的禁軍開始紛紛取水救火。大火熄滅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梁太傅心情沉重地走到屋子裡,本以為會看見幾具焦屍,哪知道里里外外找了個遍,也沒有看見半個人的影子。

  皇宮之中的人收到消息,震怒之下摔了茶盞,而後下令全國通緝沈家之人。

  前一天還是風光無限的有功之臣,下一刻就變成了皇榜之上的通緝犯,天下之人都疑惑不已,不知沈墨到底犯下了什麼罪過,才會惹來這樣的禍患。

  然而沈家之人莫名其妙全部銷聲匿跡了,任憑皇榜張貼好幾個月,也沒有絲毫的動靜。倒是那龍位上的人幾番夜裡驚醒,想起那晚的一場大火,又想起自己父皇臨死時候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久久不能入眠。

  寒冬之後便是春天,雪白的駿馬從小鎮之上踏過,馬背上一身黑衣的男子面容如玉,引得不少女子臉紅駐足。然而那男子懷裡抱著一個嬌小的女子,親昵恩愛的模樣,光天化日之下也沒有絲毫收斂。

  「再不回去,花錦的孩子都要會說話了。」驚鴻拉著沈墨的衣襟,無奈地道:「雖然是要遊山玩水,可是好歹要先去看看他們啊。」

  逃離京城之後,沈墨與石琮匯合,讓他帶著一萬親兵逃往邊關,自己則與她一起,改名換姓,遊覽大宋的古河山川,肆意縱馬。說是要不問世事,享受這二十餘年來沒有享受過的自由自在。

  可是,再不問世事也該回去看看了啊,花錦的孩子已經出生了,是個兒子,據說很是水靈可愛,再過一月,就要滿百日了。驚鴻著急得不得了,偏偏沈墨一點也不急。

  「今日有重要的東西要去看。」沈墨策馬,低聲道:「看完了再回去吧。」

  重要的東西?驚鴻想了想,挑眉道:「你難不成說的是京城刑場?」

  三皇子一黨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只蕭琅一人得多方求情,皇上延遲審判,到底還是要在今日處斬了。

  「你覺得那是很重要的東西?」驚鴻不理解地看著沈墨。

  沈墨「唔」了一聲,一臉嚴肅地道:「畢竟是你前夫,還是該去送上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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