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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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鴻挑眉,低頭想了想,很嚴肅地問:「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一件事?」

  「嗯?」

  「你被囚宮中那天,我是怎麼逃出沈府的,石琮有告訴過你麼?」驚鴻眨眨眼。

  沈墨搖頭:「當時皇宮被三皇子所控,石琮只傳了一句你已周全進宮,其餘的一句沒說。」

  驚鴻作恍然大悟狀:「怨不得你還要帶我去看人行刑。」

  「此話怎講?」沈墨輕輕勒馬,將馬停在青蔥蔥的草地上,頗為好奇地看著驚鴻。

  「當時蕭琅是帶了人要來抓子決的。」驚鴻一臉嚴肅地道:「我將蕭琅引進府里,捅了他一刀,用的是你給我的匕首。之後逃出去,才被石琮找到。」

  沈墨臉上的表情一僵,有些意外地看著面前的人:「你捅了他?」

  「嗯,你說捅腰間人容易使不上力,我便往他腰側捅了。」驚鴻道:「還當真讓他沒再使上氣力。」

  沈墨沉默一會兒,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隨後驚鴻就看見他笑了,嘴角上揚,笑出一排白牙。肩膀跟著顫抖,最後像是忍不住了,大笑出聲。

  「他那定然不是使不上力氣,而是被你嚇壞了吧?」沈墨笑得分外開懷,攬著驚鴻的腰道:「誰會想到你會捅他一刀?他畢竟……畢竟是你愛過的人啊。」

  驚鴻皺皺鼻子,頗為不滿地道:「誰規定了愛過的人就一定要留情面了?都說了是愛過,難不成還要一直停在回憶里不出來麼?我只知道他帶人包圍沈府,我想帶著子決逃命,就必須這麼做。」

  「夫人機智。」沈墨笑夠了,重新帶著驚鴻上馬,調轉馬頭道:「如此一來,便不用再回京城了,我們去黔城吧。」

  「好。」驚鴻展顏一笑,抱著沈墨的腰,由著他策馬前行,只管閉上眼睛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前面不遠的京城之中,刑場之上,蕭琅雙目無神地跪著。大刀落下的時候他似乎沒感覺到脖子疼,倒是感覺到心裡有一個地方被拉扯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他以為有些東西錯一時,還有補救回來的機會。然而這幾年的時間,有人用事實告訴了他,往事不可追,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半分再無挽回的可能。

  他從前那些不知出處的自信,不過都是她義無反顧的愛給予的。當她當真收回自己的感情的時候,他於她,生死都沒有什麼要緊了。

  春風吹拂,血落幾尺,也再沒有人回頭看。

  黔城山上的桃花開了,庵堂里安靜敲著木魚的尼姑一聲聲念著佛經,花錦抱著孩子笑靨如花,站在門外等凌母念完一課,方才進去道:「伯母,麟兒要滿百日了。人都說這裡福澤好,我也想請您給這孩子賜個字。」

  帶髮修行的尼姑回過頭來,正是驚鴻的娘親凌氏。看一眼花錦懷裡的孩子,凌母微微有些感嘆,卻還是雙手合十地道:「貧尼法號忘念,施主請勿再稱伯母。這孩子出身極好,定然也是一生的富貴命。貧尼學識不深,名字還是留給主持來取吧。」

  花錦搖頭道:「主持與我非親非故,我才不想讓她來取。伯母是看著花錦長大的,現在花錦有了子嗣,伯母怎麼能吝嗇一個名字。」

  山中修行一年,凌母已經算半個出家人,當真是不問世事,連凌父找上門來,也是當做沒有看見的樣子。花錦有些擔心她真的就這麼孤獨終老,所以每隔一段時間,總會上來騷擾兩次。

  「貧尼福薄,取名也不吉利。」忘念還是搖頭:「施主請回吧。」

  死活都無法讓她對佛經之外的東西感興趣一些,花錦有些喪氣了,抱著一臉茫然的小嬰兒走出庵堂的門,往左轉走一段路,到了山間的亭子裡。

  「如何?」沈書看著她來,伸手接過孩子,問。

  花錦看了看亭子裡坐著的凌父,哼了一聲道:「依舊沒有被搭理唄,都這麼久了,伯母的心怕是早就被佛主給勾走了,還能拉的回來麼?」

  她也想怨,凌父做事不厚道就算了,求個原諒也不肯進去點頭認錯。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非讓他搞得艱難險阻。萬一有一天伯母真的要剃度,徹底皈依了,她倒是要看凌父怎麼辦!

  想歸這麼想,驚鴻的爹娘也到底算她半個爹娘,花錦氣一會兒,還是努力想著怎麼才能讓他們和好如初。

  山間響起了人的笑聲,清脆如銀鈴,也是讓人萬分熟悉。花錦的眼睛蹭地就亮了起來,站起來往山間看了看,將手放在嘴邊就開始喊:「驚鴻——」

  這一嗓子在山間久久迴蕩,那笑聲好像也聽見了,隨即用更嘹亮的聲音喊了回來:「花錦——」


  沈書一口茶差點噴在懷裡的兒子臉上,臉色怪異地看著自家夫人,哭笑不得。

  哪知那頭也開始唱:「哥哥我砍柴歸哎——哎——路上遠——」

  「叫聲情哥哥你累不累哎累不累——」

  「山阻路且長——」

  「為了誰——」

  「為了你,來年換柴把你娶——」

  兩個女人的聲音就這麼在山林間迴蕩,驚得飛鳥四散。

  沈墨終於是沒忍住,一把捂住驚鴻的嘴,拎著她繼續往前走。驚鴻掙扎了半天,委屈地「嗚嗚嗚」了幾聲,在沈墨涼涼的眼神下,也終於安靜了。

  「驚鴻!」好半天才看見人影,花錦飛快地撲了過去,跟大軍終於會師一樣的激動,抱著驚鴻坐看右看,直至沈墨有禮地拉著驚鴻退後了一步。

  「不用這般激動。」沈墨微笑著道:「以後還要天天看見的。」

  「不走了嗎?」花錦開心地拉著驚鴻的手,隨即反應過來,又板起臉道:「我生孩子你沒回來就算了,還要在京城讓我擔心受怕,差點難產你知道嗎!」

  驚鴻嚇了一跳,將花錦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問:「沒什麼大礙了吧?」

  沈書輕咳了一聲,花錦的孩子生得很順利,幾乎沒有什麼折騰的,更別提難產了。

  「現在自然是沒事了。」花錦哼了一聲,隨即想到涼亭里還有人,連忙將驚鴻拉了過去。

  「父親。」

  雖然心裡對自家父親還是有怨的,但是這麼久不見,心裡還是惦記著。驚鴻乖乖地行了禮,道:「女兒不孝,現在才來見您。」

  凌父哼了一聲,臉色還算不錯,看看驚鴻,又看看沈墨,最後還是將目光落向那邊的庵堂。

  驚鴻以為他不會說什麼了,結果凌父卻開口道:「你既然回來了,便去看看你娘親吧。庵堂冷清,到底不是能長久呆著的地方。」

  微微一愣,驚鴻抬頭看了一眼凌父。她的印象里自己的父親一直是嚴肅而專制的。但是現在他已經沒了官職,只是尋常百姓的模樣。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眼前的父親看起來溫和了許多。

  娘親還在庵堂嗎?驚鴻轉身同沈墨一起去看。

  忘念聽見了動靜,已經走到了門口,驚鴻一過去就撲進了凌母懷裡,有些哽咽地道:「娘親。」

  忘念稍稍一怔,隨即溫柔地抱著驚鴻,安撫道:「回來就好,我還在擔心你。」

  「女兒不孝。」驚鴻抱著她瘦了許多的身子,心疼地抬頭道:「您別在這冷清的地方了,跟女兒回去吧。夫君買了一間向陽的宅子,裡面種了很多花,您一定會喜歡的。」

  忘念笑著搖頭,道:「這地方雖然人少,但是也清淨。紅塵之中俗事太多,我已經不想回去參合了。你現在同你丈夫過得好,我也就別無所求,自當天天替你們焚香禱告。」

  驚鴻有些著急,沈墨卻輕輕拉住了她的手:「伯母心裡放不下,你也別強求。」

  「既然是放不下,怎麼還會不回去?」驚鴻皺眉。

  「就是因為放不下,才會躲在這裡。」沈墨微微一笑,朝凌母輕輕鞠躬:「今日時辰已晚,我們得下山了,改日再來看伯母吧。」

  忘念有些失神,聽著沈墨的話,下意識地往亭子那邊看了一眼。

  然而頭轉到一半,她又收回了目光,雙手合十,安靜地目送他們下山。

  花錦和沈書也跟著走了,凌父走在最後,沉默著一句話也沒有說,更沒有多問什麼。

  驚鴻心裡有牽掛,晚飯也沒吃多少就回房睡覺。沈墨氣定神閒地在一旁看書,由著驚鴻左思右想了一個時辰,然後給她煮了一碗麵墊肚子。

  「幫不幫父親?」驚鴻一邊吃麵一邊很愁苦地問:「我想幫,但是也不想強求我娘。」

  「車到山前必有路。」沈墨低聲說了一句,而後讓人將碗收拾了,抱著驚鴻上床睡覺。

  驚鴻很奇怪沈墨說的路在哪裡,然而第二天沈墨就讓她知道了。

  一大早就聽見敲門聲,剪畫好奇地去開門,就看見一個氣喘吁吁的尼姑,兩眼發紅地跑了進來。

  「我來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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