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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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冷肅穆的宗祠里,聞玥裹著襖子跪坐在蒲團上,身前的地上擺著紙和筆,一張蒼白的瓜子臉憔悴不堪。

  杏兒搬了把凳子坐在她身旁,見她停下抄寫就不客氣道,「聞二姑娘,就你這樣寫寫停停的,得什麼時候才能抄到一萬遍讓大姑娘消氣啊?」

  聞玥眸子一冷,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見她目光十分不善,杏兒心裡顫了顫,但一想到自己早就沒有退路了,而這都是拜她和林蓮兒所賜,便冷下臉呵斥她道,「你這樣瞪著我幹什麼?是大姑娘讓我來監督你的,你現在和我一樣都是丫鬟,別和我擺主子小姐的款兒!」

  聞玥見杏兒一個賣主的丫鬟居然也敢拿著雞毛當令箭,還敢在她面前反覆提及聞萱,如此捅她的軟肋踐踏她的尊嚴,她殺了杏兒的心都有了。

  但她還是忍住了,反覆地告誡自己小不忍則大亂。

  她一定要儘早走出宗祠,回到引嫣閣。

  聞萱如果以為用這種手段就能讓她方寸大亂,那就太小看她了。

  為了報仇,為了拿回她應得的東西,她可以忍辱負重。

  總有那麼一日,她會讓聞萱知道羞辱她的代價。

  聞玥正這般想著,身後關得嚴實的紅木大門忽然從外面被人推開。

  她回過頭,被照進來的陽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只聽清脆的一聲響,她右臉火辣辣的疼,竟是被人毫不留情扇了耳光。

  「聞萱,你竟然敢打我!別欺人太甚!」

  聞玥下意識地以為打她的人是聞萱,氣得渾身顫抖,一時間把勸告自己忍耐的話都拋之腦後,伸出手來就要和來人撕扯,但還沒抓到對方的頭髮,就又被人狠狠打臉。

  「睜開你的眼,看清楚我是誰!」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聞玥渾身一僵,待她的眼睛適應了光線看清來人的臉後,她張著嘴滿臉震驚,「母親,您,您怎麼來了——」

  從康王府回了候府後,胡氏就沒再和她說過一句話。

  後來她一咬牙身著單衣進了宗祠自行罰跪,再到黎氏下令把她貶為丫鬟,胡氏都沒來看過她。

  她對此並不意外,因為她所了解的胡氏就是如此薄情。

  反倒是現在胡氏帶著陪房嬤嬤衝進宗祠來打她,大出她所料。

  「呵,你還有臉問我為何要來?」胡氏柳眉倒豎怒指著她,咬牙切齒道,「你在外面做了那等不要臉的事,你想瞞我到什麼時候?!我們二房怎麼就生出了你這沒臉沒皮的浪蹄子!」

  聞玥被罵得目瞪口呆。

  半晌,她伸手捂著被打腫的臉頰,流著淚道,「母親,女兒是做錯了事,可您也沒必要罵女兒是浪蹄子吧?我從小學女德女戒,被這樣罵,那是要活不下去的。」

  胡氏聽到她的話,都要被氣笑了。

  這個膽大包天的小賤人居然還敢提女德女戒?

  難道是女德女戒教她去和未婚夫偷著私會的?

  眼看胡氏又要破口大罵,陪著一起來的張嬤嬤連忙指了指縮在角落裡面露驚慌,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偷著看熱鬧的杏兒,「太太息怒。」

  胡氏朝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這才注意到了杏兒的存在,皺起眉頭道,「玥姐兒房裡的丫鬟不是都被調到前院去了嗎,怎麼這裡還有一個面生的?」

  杏兒聽了跪下來道,「回二太太的話,奴婢不是二姑娘的丫鬟,是大姑娘怕二姑娘獨自在宗祠里身子會受不住,派奴婢來伺候二姑娘的。」

  聞玥含恨瞪著杏兒,恨不得把她那顛倒黑白的舌頭給拔出來,卻又毫無辦法。

  胡氏聽到杏兒是聞萱的人,再一定睛細看,又認出了杏兒就是千燈宴上那個出賣林家賤人的丫鬟,神情一凜,「你先出去。」

  杏兒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地跑了。

  張嬤嬤跟出去,確認杏兒走遠了聽不到裡面說話,又給守在外面的兩個僕婦遞了眼神,讓她們幫著望風別放任何人進來,才把大門合上,對跪在地上的聞玥冷聲道:

  「二姑娘,你雖不是我們太太親生的,但太太待你一直不薄,是把你當親生的看。素日裡,二房有什麼好的,太太都先讓人捧到你跟前。因為二房只有你這一個獨苗,儘管你是庶出,太太也像對嫡女一般苦心教導你,如今你做出這等事來,你可對得起太太?」


  聞玥垂下眼眸,掩飾住眼裡冰冷的恨意。

  胡氏待她好,把她當親生的一般看?

  放屁!

  胡氏所謂的好,就是把她當成空氣,除了裝給別人看的面子功夫,平日裡對她是不管不問。

  她毫不懷疑,如果有哪一日她忽然死了,胡氏怕是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至於張嬤嬤說的什麼把好的東西都給她,更是哄騙傻子的鬼話。

  凡是能進引嫣閣的東西,都是胡氏和其娘家人看都看不上的,實在沒人要了才施捨給她。

  這樣一個嫡母,如今卻跑到她面前來控訴她不孝。

  她並沒半分對不起胡氏的地方,是胡氏對不起她才對!

  但這滔天的恨意和怨憤,她都只放在心裡。

  在胡氏和張嬤嬤居高臨下的視角里,聞玥溫順卑微地匍匐在地,給胡氏磕了三個頭。

  「母親,女兒以後再也不敢讓您失望了。等出了宗祠,女兒一定會改的,再不讓母親因女兒臉上無光……」

  她泣不成聲,一副真心悔過的模樣。

  可胡氏卻只是無動於衷地冷笑,像看死人一樣看她,「你在說什麼屁話呢?」

  聞玥錯愕地一怔。

  她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胡氏。

  雖說胡氏沒讀過什麼書,還是填房,其家世比起武安侯府要差不少,但也是出自正經的官宦人家,嫁過來後又當了這麼多年的侯府三太太,她還從未聽到胡氏用語如此粗俗不堪。

  「母親,我是真心要改的,我以後都不會再犯錯了,請您相信女兒……」

  「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你以後再怎麼真心悔改都沒用了。」胡氏冷冰冰地打斷她的話。

  那件事是真的?

  聞玥皺起眉,一時迷茫,根本不知道胡氏在說什麼。

  胡氏看她的神情,眼裡泛起陰鬱的冷光,沉聲道,「你的身子,可還清白?」

  聞玥在聽清胡氏說了什麼後,瞬間睜大眼睛,臉上血色全無。

  胡氏一看到她這幅樣子,哪裡還用再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胡氏攥緊了手裡的帕子,眼見她身子顫巍巍地晃悠了一下,張嬤嬤連忙扶住她,又聽她道,「聞玥,我剛才說你是浪蹄子都說輕了,你根本就不配姓聞!像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就不該出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窯子那樣的地方才適合你!」

  聞玥被罵得頭腦發昏,險些暈厥過去。

  「二姑娘,你真和那宋家哥兒做那種事了?你,你怎麼敢的!」張嬤嬤指著聞玥,急得跺腳。

  聞玥臉色灰敗,她垂著眼眸任由胡氏和張嬤嬤哭天喊地罵了她許久,才抬頭看向胡氏,「母親,你是聽誰說的?」

  胡氏滿身怒火,瞪著她道,「你還好意思問我這個?你真以為你賄賂西角門那個李婆子,偷偷溜出府去見宋家哥兒的事,是做得天衣無縫了?就李婆子那張破嘴,再加上她嗜酒如命的性子,她喝醉了有什麼不能說?」

  聞玥五官扭曲了一下,嘴裡喃喃道,「李婆子,原來是她……」

  正當胡氏以為她就要承認了時,聞玥忽而又像抓到救命稻草了似的,態度猛地轉變,振振有詞道,「母親,您千萬不要相信李婆子的話,她是被聞萱買通故意往我身上潑髒水的!」

  說著,聞玥跪著爬到胡氏身前,哭得滿臉鼻涕眼淚,「母親,您一定要信我!我是偷著出去和宋哥兒私會過,但我就算再自甘下賤,也不至於蠢到在婚前就把身子給出去啊!」

  胡氏遲疑著問,「李婆子說她看到過你和宋哥兒做那種事,你真的沒做過?」

  「沒有!」聞玥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胡氏見聞玥回答時毫不猶豫,心裡就有幾分動搖。

  在她看來,一個女兒家再怎麼有心計,但總歸要有幾分羞恥心的吧?如果真的做過必然會做賊心虛,哪裡能像聞玥這樣一口咬定是被冤枉?

  更何況這種事也沒法撒謊,是不是完璧之身,只要驗身就能看出來了。

  可如果聞玥沒被冤枉,那剛才她問聞玥是否和宋澗做過那事,聞玥的臉色怎麼會那麼難看?

  胡氏也不藏著掖著,就把心裡所想問出來了。


  「母親,我方才聽到您問那個,心裡很是震驚。我臉色難看,是因為我在後悔我偷著去見宋哥兒的事。雖說我見他不是為了行苟且之事,只是想和他說話聊天,但我應該想到別人知道了我們私會,一定會往不堪的方面去想……」

  聞玥慘兮兮地望著胡氏,聲淚俱下地為自己辯解,「那一瞬間我忽然明白,從我去私會宋哥兒起,我的名聲就算是毀了,我是後悔不已才面露沉痛,但這不代表我真的和他做了那事啊!」

  「你去私會他的時候膽子賊大,現在想得倒是多!」胡氏見過她撒謊的本領有多高明,雖然內心覺得她說的也還有理,但還是半信半疑,「你要是真的沒和他做過,那為何不一開始就否認?」

  「我深感愧疚,又被深深震驚,所以一時間忘了否認。」聞玥抬起手抹著眼淚,掩飾住眼裡的焦慮。

  她必須得想個辦法矇混過關,絕不能被坐實了婚前失身之事。

  要想混過去,第一步就是先騙過胡氏這個冷漠自私的蠢貨。

  「母親,您想想,像我這樣未出閣的姑娘家,忽然間聽到自己被人懷疑失身,第一反應肯定是五雷轟頂,愣在那裡一時回不過神。」她巧舌如簧道,「反而是一開始就急著為自己辯解,才不正常。」

  胡氏眯起眼,覺得她說得倒有幾分道理,也不知該不該再信她一次。

  張嬤嬤在這時出聲,「二姑娘,你要真是被冤枉的,那也好說。這種事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誰都騙不了誰。」

  聞玥心裡咯噔一聲,就聽這精明的老奴接著道,「今日太太帶僕婦來,就是要讓僕婦幫著給二姑娘驗一驗身。」

  胡氏點頭,「嗯,驗了身,就知道你是不是清白了。」

  聞玥身上的冷汗將裡衣都打濕了一片,但她臉上卻並未露出心虛之情。

  「母親,女兒來葵水了……」

  「來葵水也不影響,僕婦不嫌髒。」張嬤嬤微笑著替胡氏接了話。

  隨即,她就蹲下身子將手伸向聞玥的衣帶。

  聞玥往後縮了一下,紅著臉道,「我自己脫。」

  胡氏見她耳朵根都燒紅了,以為她就是害羞,便點頭道,「那你便自己脫吧。」

  聞玥嬌怯怯地應了一聲,然後就轉過身,背對著胡氏和張嬤嬤。

  兩人只看到她慢慢解了衣帶,然後撩起衣裙脫了褻褲。

  待她轉回來後,就見她垂著眼眸,氣若遊絲般道,「請嬤嬤來驗吧。」

  ……

  張嬤嬤收回手,拿帕子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葵水,隨即對胡氏道,「二姑娘還是完璧之身。」

  胡氏眼睛一亮,「你沒弄錯?」

  張嬤嬤點頭,信誓旦旦,「不會錯的。」

  輕碰到阻礙那一刻,她就立刻收了手,就是怕弄破了。

  胡氏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在地上,兩手放在胸口,連念了兩遍菩薩保佑。

  再次看向聞玥時,她的神情和藹了許多。

  而聞玥右臉上的巴掌印紅腫可怖,讓她的眸光閃爍了一下,「我剛才下手重了,說話也狠了,但這也是因為我太操心你了,你可別生母親的氣。」

  聞玥乖巧地朝她微笑,「母親是為我好,我知道。」

  「你能明白就好。」胡氏點了點頭,又找補似的罵道,「李婆子這個碎嘴子,黃湯下肚後就找不著北了,居然還敢出言壞小姐主子的閨譽,真該把她的舌頭給拔下來!」

  緊接著她又罵了好幾句,然後和顏悅色地讓聞玥在宗祠里暫且多忍耐一會兒,等老太太氣消了就接她回去,便帶著張嬤嬤走了。

  聞玥望著重新合上的門,豎著耳朵聽到她們的腳步聲走遠,才吐出一口濁氣。

  隨即,她把手伸進裙子裡。

  過了片刻,她兩隻手指捏著一張被葵水打濕的紙。

  那是方才她轉過身時,急中生智拿來偽裝那層膜的。

  千鈞一髮之際,她就靠著這個在昏暗之中騙過了張嬤嬤。

  她把這張紙處理掉了後,沉著眼眸跪坐在祖宗的牌位下,想著李婆子。

  雖說李婆子確實嗜酒如命,但她卻不相信事情就這麼巧,李婆子就能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不小心吐露她的秘密,還說她和宋澗真的發生過肌膚之親——


  她把身子給了宋澗的事,就連幼白都不知道,李婆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這件事背後一定藏著別人的手筆。

  而這個人不是聞萱,還能是誰?

  「聞萱,你把我踩進了塵埃還不夠,還要把我往死里整,你好狠的心啊。」

  長明燈搖曳的燭火將她清秀的面容映照得晦暗不明。

  「我原本只是想給宋哥兒謀一個好前程,然後安安穩穩地嫁給他當宋夫人,可你卻非要毀了我唯一的指望。那好啊,你不讓我好過,那我也不放過你。」

  她自言自語,眼神狠毒,「聞萱,你也別想風光大嫁去北疆當世子妃了,我要你和我一樣零落成泥!」

  ……

  聞萱正在裡間喝茶,就見蝶兒匆匆進來。

  「姑娘,我在二房那邊的線人說,二太太從宗祠回來後滿臉喜色。」

  「怎麼會?」聞萱輕輕挑眉,有些意外。

  「您說,二太太會不會裝給別人看的?」蝶兒輕聲道。

  「二叔母可沒有這樣的城府。」聞萱頓了一下,忽而一笑,「看來,我還是小瞧聞玥了。」

  「難道說二姑娘真的守住了身子,是我們弄錯了?」蝶兒說著還面露了幾分愧疚。

  即便聞玥實在不是東西,但同為女子,她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冤枉了聞玥。

  聞萱搖頭,「我們沒有弄錯,是聞玥耍了手段。」

  說完她心道,幸好她提前想到阻撓退婚,不然聞玥能想到裝成處子騙張嬤嬤,怕是也會動心思想要另擇夫家。

  畢竟要偽造落紅也不是沒有辦法。

  只是這樣的手段,多是失足女子嫁進寒門小戶時才能矇混過關的,華京的大戶人家在這方面的防備都很嚴,簡直堪稱火眼金睛,若是真到了那時,聞玥耍了心機卻被夫家的人發現,那武安侯府的臉面都被丟光了。

  聞萱自己是不打算嫁人的,但她深知這等醜聞要是傳出去,族裡所有待字閨中的姊妹都會被連累。

  蝶兒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困惑道,「可這種事是能驗身的,二姑娘還能耍什麼手段?」

  聞萱望著蝶兒那張未經世事的臉,也不好把那些有的沒的說給她聽,只是咳嗽一聲道,「這個你就別管了,我自有分寸。」

  蝶兒見她眼神仍舊篤定,低聲問,「姑娘,那還用讓人在府里其他幾處放出風聲嗎?」

  「放。」聞萱放下手中翡翠茶杯,神情平靜又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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