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血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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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條上寫著:「匣中秘藥已收,以一指換爾平安。」

  陳三木面色蒼白:「這……這是張雅婷的筆跡。」

  從字跡上看,這張紙條確係女子所書。

  我臉色愈發難看:「換誰平安?換我嗎?」

  張雅婷欲換平安之人,顯然並非陳三木。

  她竟敢對我施展「血信子」之術,莫非視我如無物?

  「血信子」乃土匪慣用手段,各地稱呼雖有差異,手法卻大同小異。

  土匪猖獗之時,常有大戶人家清晨醒來,發現家中被人丟下一包東西。紙包里或是人耳,或是斷指,至於它們源於何人之身,則無人知曉,或許是觸犯規矩的土匪,或許是無辜的路人。

  土匪以此手段恐嚇對方,遞給你一根手指的同時,也告知你要交出何物。三日內,將物品置於門外,自有人來取,絕不會驚擾你家安寧。如若不然,下次扔進來的手指、耳朵,可能就直接從你家人身上割下。

  此刻,木匣中的紙條意在警告我,自行剁下一根手指,退出陳三木的生意,對方許諾保我平安。否則,一旦他們動手,後果將遠不止失去一根手指那麼簡單。我嗤笑一聲:「想嚇唬老子?她還嫩得很呢。」

  我扭頭對外面喊道:「小白,過來一下,把這個手指頭給我扔到門外,門口掛塊紅布,旁邊再擺上十根筷子,動作快點!」

  通常收到「血信子」的人,若不想招惹土匪,就會妥善埋掉,然後在門口掛塊花布。隔天,充當中間人的「傳話人」就會登門,跟你商量條件。要是談得攏,或許能用少量財物換取一家人的安寧。

  把「血信子」扔出門外,門口掛上紅布,這分明是要跟對方硬碰硬,紅布一掛,雙方就等於準備大幹一場,不死不休!

  我不僅扔了血信子,還特意擺上十根筷子,就是告訴對方:除非把你的十根手指全剁了,否則這事沒完!

  小白叼著手指頭走了,我又看向老劉:「你調查過那個姓張的女人沒?」

  老劉回答:「查過了,很久之前就查過了。我爹去過她家,可那裡早已沒人住。鄰居說,她家房子空置很久,也沒人認識什麼張雅婷。」

  老劉接著說:「張老實也追查過她的行蹤,但毫無收穫。他幫我化解了死劫後,張雅婷便銷聲匿跡,無從查找。不過……」

  他頓了頓,說:「我爺去世時,我爹在他房裡發現一張空白的請帖。據說只有收到請帖的人才能看到上面的字。目前,我所知的線索僅此而已。」

  「請帖?什麼玩意兒?」我正納悶,黑子走了進來:「陳哥,你第二個任務怕是黃了,對方自己找上門來了。」

  我望向黑子,他已經走到桌邊,謹慎地盯著桌上的血信子。

  從我認識黑子以來,從未見他如此緊張。我也忍不住面露凝重。

  黑子在我旁邊坐下:「世上只有一個地方會發白色請帖,那就是女人村的雲田山莊。收到請帖的人,三天內必死,五天內必須去雲田山莊赴約。那請帖也被稱作『亡靈帖』。」

  黑子道:「我不知道雲田山莊發帖的條件是什麼,但聽說有人收到請帖後真的去了。」

  我微微皺眉:「你們不是去找紅傘女嗎?怎麼又扯上雲田山莊了?」

  黑子搖搖頭:「我們沒深入女人村,到村口就折返了。小舟說她解不開通往村外的陣法,所以我們沒敢貿然進去,只在外圍轉了轉。」

  我看著黑子,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你不是一直催我去村里嗎?」

  黑子解釋:「我是讓你去外圍,就是我們上次離開的地方。雖然女人村內部兇險,但憑我們的實力,想從外圍撤出並不難。我給你布置任務,其實是想引紅傘女出來。」

  他繼續說:「其實,進入外圍並不難,不少好奇的術士都在那裡落腳。真正可怕的是女人村的中心地帶。一旦進去,無論男女,就再沒出來過。」

  我沉聲問:「有人成功過嗎?」

  黑子答:「據我所知,有成功的例子。有術士成功帶走了村裡的女人,但後來發生什麼就不清楚了。」

  我追問:「黑子,你說我要找的東西在女人村,是確有其事,還是推測?」

  回想起與黑子的交談過程,他只提過九門鏢局和死人鏢,從未說過九劫眼就在女人村。

  黑子當時巧妙地將話題引向女人村,我自然而然地以為九劫眼就在那裡。


  黑子笑著承認:「是推測,也是張天逕的推測。不然,他為何非要留下紅傘女這條線索?」

  「當然,你也可以認為這是張天逕設下的陷阱,故意將線索指向女人村和鬼窩這兩個絕地,以此消耗我們的力量。不過……」

  他話鋒一轉:「我們是不是該賭一把這個線索呢?」

  他說得沒錯。

  無論是我還是黑子,都有必須尋找九劫眼的理由。

  我,只為揭示卷山龍之謎,查明陳家衰敗、後代必成術士的真相。

  黑子,則是想藉助完整的卷山龍。

  因此,我們不得不賭這一把。

  我放下糾結:「黑子,那雲田山莊是怎麼回事?」

  黑子答:「雲田山莊的亡靈帖流傳已久,收到的人只知道它來自雲田山莊,卻無人知曉山莊的具體位置。」

  「這次我們在探查女人村時,發現有人持帖進入了女人村。我懷疑雲田山莊就在村中心。」

  我坐直身體:「拿著請帖的那人是鬼還是活人?」池春曉曾言,收到亡魂帖者三日內必喪命,五日內必至彼岸。敢踏足女子村之輩,斷非生人矣。

  殊料,池春曉竟搖頭道:「其人深淺,我未能洞悉。甚至生死之辨,亦未能分明。」聞此言,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池春曉非尋常術士,辨識陰陽之能本應超群。今其無法判明對方生死,問題或出於女子村,或源於死者本身。

  我沉吟片刻,方問:「池大當家有何對策?」

  池春曉答曰:「吾意兵分兩路,爾護陳三木周全,設法牽制尋其而來之邪物,若能將其捕獲,更佳矣。餘三人則再探女子村,深入腹地。爾等若遇險,吾等即刻接應,此計以為如何?」

  我沉思道:「雖可行,然我手下人手匱乏。」

  艷玲與張晨心在時,半間堂尚能勉強運轉;今二人離去,僅剩我一人,實難保陳三木之安危。未思及此,倒也罷了,一旦念及艷玲,心中便升起一股莫名之失落。

  此情難以言表,或如驟然渴望與人傾談,卻四顧無人之境。此失落雖易平復,然其掠過心頭之時,縱身處喧囂鬧市,亦覺陣陣荒涼。荒涼者,非世事,乃內心之孤獨耳。

  我仍身處江湖。江湖非容納失落、接納淚水之地。

  我需再度啟程,與妖魔爭鋒。短暫失落過後,我點燃香菸,深深吸了一口:「池大當家,欲借風至若之力,助我守護陳三木,可否?」

  「自無不可!」池春曉附耳低語:「風至若蘿莉身,御姐魂,若能將其收服,汝之第二使命便已完成。屆時,姐姐必有賞賜。」

  我幾欲氣絕:池春曉能否換個話題?

  池春曉輕拍我肩頭,擠眉弄眼道:「此行兇險,汝須謹慎。今夜是否願至姐姐房中,讓姐姐助你見血開運?」

  我頓時面紅耳赤,熱意直透心底。池春曉卻大笑而去。

  抽罷兩支煙,我才稍緩氣息,正欲續煙之際,忽聞風至若嬌聲喚道:「帥氣哥哥,抱抱!」

  回首望去,只見風至若雙臂微張,眼眸閃爍,滿面期待地立於陳三木面前,聲音甜如蜜糖。我不禁困惑,陳三木何處長得俊俏?至少在我看來,此子並無勝我之處。

  白春孟悠然走來,言道:「此乃親和力也。容貌美醜其次,關鍵在於親和力。汝雖野性十足,然親和力欠奉。虎雖威猛,焉有人主動撫摸其臀乎?」

  我咬牙怒問:「汝欲找死乎?」

  白春孟驚懼躍上桌面:「池春曉所言,休要衝動。」

  連貓也被其帶壞。我抓起白春孟置於肩頭,對陳三木道:「現有兩策供君擇取:一,汝留於半間堂,我與風至若共保汝平安,此策較為穩健,然汝唯有被動防守;二,我等重溯舊日線索,探究張雅婷尋你之因,此舉風險極高,君意如何?」

  陳三木毫不猶豫:「昔日家父許張老實百金酬勞,我願增倍,共二百金,只為報爺恩。」

  「成交!速收拾行囊,隨我出發。」我整裝完畢,直奔陳氏祖墳。此地我昨日曾至,乃為陸依涵除邪。

  今日,我又在此墓地與陸依涵不期而遇。陸依涵亦驚訝於此地再見我:「陳滿,又來做買賣?」

  「可謂如此。」我敷衍一句,陸依涵方注意到陳三木:「陳三木,何故至此?莫非又尋人滋事?」

  陳三木搖頭:「非我尋釁,實我遭難,特請陳滿驅邪耳。」


  陸依涵面露尷尬,陳三木亦顯失落。我輕咳兩聲:「汝怎又至墓地?」

  瞥見陸依涵處,未見祭品與鮮花,顯然非為祭奠,倒似等候何人。陸依涵答道:「有人令我至此送信,交予相識之人。」

  我神色一沉:「何人令汝送信?」

  「持紅傘之女。」陸依涵此言令我心中一沉。她續道:「昨夜分別後,我歸宿,甫入宿舍樓,便見一樓大廳立一持紅傘之女。」

  「傘遮其顏,擋於梯口。我行何處,她擋何處,執意阻我上樓。問其所求,答曰攜信至公墓,交予相識之人。其言……」

  陸依涵小心翼翼看向我:「言此人常至墓地,我攜信至此,定能相遇。我思來想去,此人非你莫屬,你乃我唯一知曉常至墓地之人。」

  我尚未開口,陳三木已急問:「汝識此女否?未知其身份,竟敢至墓地送信?」陸依涵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舉止略顯不妥:「我也不清楚自己怎麼想的,一時間糊裡糊塗就應承下來了。陳滿,這信是給你的吧?」我接過陸依涵遞來的純白信封,抽出信件掃了一眼,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六個字:「見紅傘,即有人亡。」這是警示,還是暗示?

  我不禁輕輕擰起眉頭:「那位讓你送信的人,還有說什麼嗎?」陸依涵答道:「她只讓我把信交給你,其他的啥也沒提。哎對了……」她仿佛突然記起什麼:「那人臨走時,特意說了句:讓他多珍重。」

  這話聽得人云里霧裡,倒像是在叮囑一位老朋友。她認得我?還是認識陳三木?

  我轉向陳三木:「你爺爺的墓在哪兒?」他領著我走上一段路,解釋道:「按我爺遺願,是要將骨灰撒入河中,但我爸覺得該給他找個安息之地,方便日後祭奠。於是就選了這塊公墓。」

  術士們通常不願葬於公墓,嫌那裡人聲嘈雜,生前與亡者打交道已夠多,死後只想尋個清靜之所。陳三木他爸的選擇,實在令人費解。

  來到墓碑前,我用工具插入石縫,用力一撬,揭開了覆蓋墓穴的石板,露出陳老先生的骨灰盒。正當我刀尖觸及盒蓋之際,一股寒意驟然襲上背心,仿佛周圍多了個人。

  陳三木戰戰兢兢:「陳……陳老大……我感覺旁邊有人!」

  「別出聲!」我低喝的同時,暗自運起內力。雖然我告誡他勿言,陳三木仍顫聲道:「陳老大,你前面有人!」

  我微微擡眼,果見墓碑上方現出一雙穿著紅鞋白襪的腳,那雙腳尖輕點碑頂,俯視著我頭頂。此時,陸依涵的抽泣聲已在耳邊響起,不過短短几秒,她的哭聲竟變得哭笑難辨。

  陸依涵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令我心中一緊,明白此刻不能再拖延。前後受敵,風至若又帶著白春孟留在遠處,若陳三木再遭不測,恐怕我難以救援。

  我未及起身,便一掌拍向眼前的墓碑。厚達兩指的大理石碑瞬間碎裂,碎片四散飛濺。緊接著,我猛轉身面向左側的陳三木,背對著已站在我面前的陸依涵。先前還掩面而泣的她,此刻已悄然垂手,僵直站立,臉色如紙般蒼白,唯兩頰泛著一抹深紅。

  紙人!

  此時我才注意到陸依涵的衣著:紅上衣配綠褲子,正是紙紮童女的裝束。原來她一開始就中邪了。再看陳三木,他身穿藍衣黑褲,恰似紙紮童男。他也出問題了!

  這一念頭剛閃過腦海,我便不禁打了個寒戰。就在此刻,陳三木從後緊緊扣住我的脈門,我側目瞥去,只見一雙毫無血色的手掌。他果然也中邪了!

  我被困二人中間無法動彈,公墓下方卻傳來馬蹄聲。一匹白色紙馬,踏著台階步步靠近。騎馬出行,童男童女隨侍左右,這是要送我上路啊!

  誰要送我走?

  我竭力扭頭望去,只見紅傘之下一道背影正朝著公墓大門走去,與紙馬遙相呼應。那人身著鮮艷的紅裙,在灰濛濛的墓園中分外醒目,顯然是朝我的車走去。風至若就在那兒!

  「風……」我想提醒風至若,卻不料陸依涵向前一步,吻上了我的唇,硬生生堵住了我的呼喊。瞬息間,我體內陽氣如潮水般湧入她口中,全身冰冷,雙腿顫抖不已,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我知道,一旦陽氣耗盡,我必命喪於此。然而,無論怎樣努力,都阻止不了陽氣從喉間流失。沒過多久,我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那自墓園下方傳來的馬蹄聲愈發清晰,甚至我能嗅到紙紮品特有的香氣。

  「該啟程了!來,扶他上馬吧。」

  發出這番指令的,是個陌生女子的聲音。莫非,她就是那位手持紅傘的神秘女子?

  陳三木趁勢將手臂一提,穩穩托住我的腋下,與陸依涵兩人一左一右,合力將我架向墓園的台階。那兒,正有一匹紙馬靜候著我。

  此刻,我已無處可逃。在陳三木、陸依涵拽著我前行之際,有個人突然開口:「稍等片刻,我先把車內之人料理了,再一起送他們上路。」

  顯然,他的注意力並未集中在我身上,否則怎會忽視我嘴角那絲冷嘲的微笑。

  她若以為可以輕易對付風至若,那就大錯特錯了。

  彼時,風至若正坐在車內逗弄白春孟,看似全然未察覺車外的異樣。然而,與她相對而坐的白春孟突然炸毛,尾巴瞬間立起,雙眼死死鎖定車窗之外。

  風至若卻將白春孟抱入懷中:「貓咪,你怎麼了呀?」

  「喵——」白春孟拼盡全力欲掙脫風至若的懷抱,卻動彈不得:「傻丫頭,快放開我!外面有鬼,鬼來了!」

  風至若仿佛未聞白春孟的驚呼:「貓咪,快把尾巴放下,豎著多難看呀!再鬧騰,我可要教訓你了哦!」

  「傻丫頭,你沒瘋吧?」白春孟險些伸出利爪:「外面有鬼,你沒聽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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