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黑龍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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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道而來的八方賓客中,有人期待見證張家再出一位傑出人物,也有人巴望著張正陽未能入行,因為他們深知,只要張家屹立不倒,自己便永無出頭之日。

  北地先生悉數到場,這是極高的禮遇,但張天逕不僅滴水未敬,還讓所有人站在門外,上百人在烈日下汗流浹背,卻無人膽敢詢問何時開始抓周。

  眼看抓周時辰將近,終於有人按捺不住,站出來懇求:「張三爺在上,我等冒昧前來,一則是為祝賀張三爺,二則是欲一睹張家孫少爺的風采。懇請三爺讓我們進府,也好沾染些張家的喜氣。」

  此人深深鞠躬,幾乎將額頭觸地。

  張天逕仿佛沒聽見周圍的一切,悠然自得地坐在自家院子裡,慢悠悠地享用著那碗寓意吉祥的長壽麵。

  張天逕保持著沉默,門口那位恭候多時的人便不敢擅自起身,只得彎腰低頭,僵硬地佇立在那兒。沒過多久,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接連滑落,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片水花。

  待張天逕終於將麵條吃完,他隨手將筷子擱在桌上。那雙筷子與桌面接觸的輕微響聲,卻如同驚雷般震撼了門外之人,令其瞬間跪倒在地,惶恐地連連求饒:「三爺饒命啊……三爺饒命……」

  張天逕並未理會門外之人,目光越過他,看向更遠的地方,平靜地說:「老實,你帶媳婦出去,順便把院門關上。」

  按照習俗,抓周儀式應是全家人齊聚一堂,象徵團圓美滿。然而,張天逕卻執意將張老實等人全部遣出,只留下自己陪伴張正陽進行抓周。

  院門一經關閉,外人便無從得知屋內爺爺正在進行何事,也不敢偷偷窺探。眾人皆知,張天逕堅決不允許旁人觀看張正陽的抓周過程,但誰也不願就此離去,只能焦急地期盼著儀式儘快結束。

  張家大門封閉不久,院子外驟然狂風大作,塵土隨風翻滾,猶如一條黑色巨龍穿越人群,直奔張正陽家的大門而來。在風水學中,這種現象被稱為「黑龍入宅」,極為罕見且兇險。它描述的是風捲地面泥土,呈螺旋狀撲向庭院,遠遠望去,風中似有龍形,連影壁牆都無法阻擋其攜帶的煞氣。一旦此風闖入主宅,這家人的運勢將遭重創。

  在場的風水先生見狀無不驚駭,深知「黑龍入正宅,福散禍自來」的道理,遇到這種情況,即便是頗有名望的風水師也往往無計可施。當他們回過神來,欲以法器破除這場災厄時,那「黑龍」已緊貼大門,一切為時已晚。

  就在眾先生試圖呼喚張天逕之際,只聽他在院內輕輕咳嗽一聲,原本撞向大門的「黑龍」瞬間化為烏有,塵土四散飛揚,遮天蔽日,令人難以睜眼。

  待塵埃落定,張天逕的聲音才緩緩傳來:「老實,你用磚頭把門封上,我要帶著這孩子在宅子裡閉關十八年,期間任何人不得入內。」

  張天逕此言一出,意味著張老實父子將在接下來的十八年間不得相見。張老實的妻子聞之痛哭,企圖闖入門內,卻被張天逕攔下。

  張老實萬般無奈,一邊流著淚,一邊開始往門上砌磚。直到最後一塊磚落下,他才哽咽著朝院內喊道:「爹,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張天逕回應道:「若蒼天有情,人間有緣,十八年後,破關之時,便是父子重逢之日。」

  那一天,前來祝賀張正陽抓周的風水先生們紛紛離去,但關於這場神秘抓周的傳言卻如野火般迅速蔓延至六省之地。

  由於無人親眼目睹張正陽抓周的過程與結果,各種離奇的說法層出不窮。

  有人說:張家的嫡孫抓到了一件非同尋常的寶物,張三爺閉關十八年,就是為了培養出一位曠世奇才。

  又有人說:張家誕生了真龍之子,抓周時無意間觸動了地脈,引發黑龍沖宅之象。

  還有人說:張正陽實乃黑龍轉世,那天欲入宅的「黑龍」其實是他的魂魄,卻被張三爺一擊消散,張三爺此舉是在宅中為孫子續命還魂。

  如此種種,流傳了整整十八年。直至期限將至,北六省的風水先生們再度聚集而來,期待見證張正陽出關。

  我聽至此處,不禁好奇萬分,趁張雲青飲茶間隙,詢問道:「那十八年後,張正陽出關了嗎?」

  張雲青神色哀傷,回答道:「十八年後,我們從張家老宅接出來的,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以及一口未上釘的棺材。」

  當張老實推開宅門,眼前景象讓所有人瞠目結舌。偌大的張家大院內,僅有一口空蕩蕩的棺木,其中骸骨已化為森森白骨,旁邊散落著張天逕生前的一些貼身物品;還有一個年輕人,長髮披肩,遮住了面容,脖子上卻佩戴著張家世代相傳的玉佩。


  張天逕的妻子懷抱年輕人悲痛欲絕,張老實、張雲青則在棺木前失聲痛哭。目睹此景,北六省的風水先生們紛紛搖頭嘆息離去,心中認定張家氣數已盡。

  當時,坊間流傳著這樣的說法:張天逕在十八年前震退「黑龍」時深受重傷,未及留下遺言便在棺中離世。其嫡孫因無人教導,變成了啞巴傻子。隨著張老實的離去,張家在風水界的地位也將隨之消失。

  聽罷,我不禁看向張晨心,她輕輕搖頭,表示對此一無所知:「這些事情,爸爸從未對我提起,我也沒有見過我的哥哥。」

  張雲青解釋道:「父親閉關後的第二年,大哥和大嫂又有了晨心。遵照父親的安排,晨心一直在寄宿學校生活,每周回家一次。十五歲時,大哥送她出國留學。因此,大哥出關時,晨心身在國外,對家中之事毫不知情。在三眼門中,也無人告知她這些舊事。」

  「不對哦!」劉書義突然插嘴,「你剛才不是說張老先生已經閉死關了嗎?怎麼還能指揮張董辦事兒呢?」

  張雲青解釋道:「我爸雖然是閉關,但只是不出咱張家大院。他和正陽在院裡的吃穿用度,還是得靠大哥送進去。」

  「大哥每周都會把一周所需的東西備齊,拿到院牆外頭。我爸就用籃子把這些吊進去,再把垃圾吊出來。他倆從來不見面,有啥話都是隔牆喊。」

  「而且,我爸每次說話都特簡潔,寥寥幾句說完就回去了。大哥想多問幾句,他都不搭理。」

  我聽著忍不住插嘴問:「那張正陽跟張老先生交流過嗎?」

  「一次都沒有!」張雲青搖搖頭,「大哥曾懇求我爸,讓正陽出來跟他說兩句話,可我爸堅決不肯。」

  「有次,大哥喝高了,就在院牆外頭坐了一整晚,哭得稀里嘩啦的,直說爸心狠,連讓孩子叫一聲『爸爸』的機會都不給。正陽都五歲了,他還沒聽過孩子喊他爸爸呢。」

  「那晚大哥哭得可慘了,我也陪著一起哭。可我爸就像沒聽見似的,一聲不吭。」

  「自打那次以後,大哥好像徹底傷了心,再沒提過讓正陽出來跟他說說話的事兒。」

  聽完這些,我心裡直犯嘀咕:張天逕這安排也太詭異了吧?

  我接著問:「按你這麼說,張天逕應該事先安排好了後事。不然哪來的什麼秘匣之類的?你不是說他一直沒出關嗎?」

  張雲青點點頭:「我爸的棺材裡確實留了封信,棺材就是祖宅里的,信也是他親筆寫的,肯定錯不了。」

  這倒也能理解,在東北,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有提前預備棺材的習慣,有的老人看著棺材心裡才踏實,不然整天罵子女不孝。

  棺材一般做好就擱倉庫里,用油氈紙蓋著,等用的時候再拿出來。

  張家老宅有口棺材並不稀奇,奇怪的是張天逕去世的時間。

  我又問:「你覺得張天逕是不是早就去世了?」

  張雲青搖頭:「我和大哥推測過我爸去世的時間,我們估計,他應該是在閉關的第十七年走的。因為那年,我爸突然讓我哥給他買酒。」

  「我爸平時很少喝酒,尤其閉關後更是滴酒不沾。那天,我爸吊完東西後沒讓我哥走,隔著牆跟他說了很多話,問了不少關於三眼門的事,把每個徒弟都問了個遍,還特意向大哥打聽晨心。」

  「當時我爸好像喝多了,一直跟我哥說,讓他別恨自己,一切都是為了子孫後代。如果可以,他願意獨自承擔張家所有的罪孽,不讓它們禍及子孫。」

  我一聽這話,立馬打斷張雲青:「他說罪孽?說什麼禍及子孫?什麼罪孽?張家又有什麼禍?」

  張家的往事中又出現一處不合常理的地方。

  照張雲青的說法,三眼先生張天逕應該是幾年前去世的,而非閉關之初。

  張正陽至少接受了張天逕十年的教導,即便沒成為白派先生,也不至於是個啞巴傻子。

  我沉思片刻,又問:「張天逕喝酒那晚還說了什麼?」

  張雲青回答:「那天晚上,我爸一直用筷子敲著酒碗唱歌,是他自己編的歌,我現在還記得。我唱給你聽……」

  張雲青的歌聲雖不如江湖豪傑般粗獷豪放,卻能讓人感受到張天逕笑對生死的豪情。

  僅憑這份氣度,張天逕足以稱得上北地第一人。

  我反覆琢磨張天逕的那首歌,除了述說他一生豪情,似乎並無其他特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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