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君生我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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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5章 君生我已老

  聽到此等誅心之言,被人揭開心中的傷疤,張儉再也忍受不住,猛然急促地咳嗽起來——忽然,一口心頭血自他口中噴出,噴灑在地上。

  張儉雖心灰意冷不願再入仕為漢室奔走,但他心中仍有底線,絕不願做挑動亂局的罪孽之人。

  然恩人之子,故人之後,昔日毀家紓難之恩,如何為報?

  這正是張儉如今兩難局面的成因。

  張儉子嗣盡沒,唯有一從子張元在當年得以倖存,侍奉在張儉身邊。他見到從父吐血,忍不住沖向台前,眼眶通紅地斥責著在場的客人們:「我大父業已年邁,然爾等仍不依不饒,逼迫大父去做那無君無父之事。爾等說是賢良之後,可爾等言行難道是君子該有的作為嗎?」

  說著,張元解下腰間的佩劍,丟在地上,說道:「捨身之恩,當捨命來還,吾家一脈,而今只大父與我兩位男丁,若要索要恩情,便當場取走我的性命吧!絕不皺一下眉頭!」

  「只一點,不論殺與不殺,今日家中不宜待客,恕在下禮數不周!」

  張元說完,躬身對著四方客人拜了一圈,閉上眼睛立在原地。

  客人們原本就因張儉吐血而驚慌,如今又聽了張元的話,未達成目的,哪有人願意離開?

  有人安撫張元,有人順著張元的話頭指責方才口出狂言的那位,有人佯裝關心張儉的身體,還有人繼續勸著張儉出頭……

  很快,屋內嘈雜聲四起,亂作一團。

  「咳咳,家中小兒讓諸位見笑了。」張儉理順了胸中之氣,終於開口。

  張元也不再等著別人殺他了,急忙過去作陪。

  滿屋的動靜也因為張儉並不算響亮清晰的話而安靜平息下來。

  張儉知道,他需要做出決定了——「我雖年邁。但眼不瞎,耳不聾。此間狀況,我難道不知道嗎?有意者便留下來,老夫替你們寫信請罪,便是豁出命來,也會為你們搏得生機!」

  說出這鏗鏘有力的話後,張儉又忍不住一陣咳嗽。

  有人哀嘆:「張公今日做出決定。只怕將來再也不會有『望門投止、破家相容』之事了。」

  「千夫所指,吾自受之!」張儉身體雖虛弱,但態度與精氣神卻足以震懾在場之人,「無意者,恕不遠送!」

  「貪生怕死之輩,能保得住誰?」最先發難的那位冷哼一聲,起身離開。

  其後多人跟隨,偶爾還有口出惡言者,張元本要發作,卻被張儉死死拉住。

  待到最後,客人只留下了一半。

  張儉長舒了一口氣,對張元說道:「取紙筆來。」

  另一邊,離開的一行人乘車歸去,還沒走兩里地車隊便停了下來。

  有人罵罵咧咧地拉開車簾去看,卻見車隊前後俱是士卒,腿一軟跌回了車廂里。

  也有出身山陽郡的認出了前往的為首者,邊套近乎邊問道:「伯寧,數年未見,竟不知你從軍了,好巧在此處相遇,伯寧如何會在此處?」

  滿寵朗聲答道:「談不上巧合,某在此處久候諸位多時了。」

  「諸位在張公家中費盡唇舌,不知是否渴了?某奉太尉之令,請諸位吃口茶!」

  ……

  完成請人喝茶的使命後,滿寵並未停留,而是徑直去了張儉家中。

  早有張儉的鄰里鄉人將外面的情況傳遞過來,但張儉卻絲毫不慌,繼續寫著他的書信。鎮定的姿態讓留在他家中的客人們都冷靜了許多。

  滿寵很有禮節地奉上拜帖,很快就被張元引入房中,客人們並未退避。

  滿寵仿佛沒看到這些人,只恭恭敬敬地對張儉拱手拜道:「張公,太尉公因身負軍國大事,難以脫身,不便前來拜訪。是以託付晚輩,特來向張公問好。」

  張儉面容平靜:「老夫無礙,替老夫謝過你家太尉。」

  「而今見張公安康,晚輩便可安心回去同太尉回報了。張公恕晚輩公務在身,不能久留,就此告辭!」滿寵說罷,再度拱手作別,乾脆地轉身離開。

  就連張儉都愣了一下,等到滿寵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忙叫道:「伯寧稍等!」

  張儉看過滿寵的名帖,知道他的名字,見滿寵被他叫住,說道:「我這有一份書信,還未完成,不知伯寧可否稍等兩刻,替老夫轉交給太尉?」


  「張公有言,自無不可。只是若是為了這些人,張公大可不必。」滿寵指了指屋中一直被他忽略的客人們,繼續說,「太尉曾言,若彼輩願意聽從張公的勸告,可以網開一面。」

  張儉問道:「你家太尉做此許諾,就不怕引奸佞攻訐?若因此讓他遭到牽連,非我所願。」

  因為皇甫嵩一旦這麼做,他偏私的嫌疑是絕對擺不脫的。

  滿寵頓了頓,略作思索後說道:「太尉行事,無不可對人言者,天子既已託付大事,自能辨別奸佞,太尉從無此慮,張公亦不必多慮。」

  「當真無後患?」張儉表情帶著震驚。

  「當真!」

  「可還要老夫做些什麼?」

  「張公費心不必。」

  滿寵再度告辭,經過、名單,那些被邀請吃茶的人都會說的。

  滿寵離開後,房間內的客人們不乏有癱軟在地者。

  也有人反應地快一點,向張儉拜道:「多謝張公相救……」

  張儉望著眼前沒寫完的信件,想著滿寵離開前的話,心中念頭四起,到他這般年紀,少有這般心情複雜的時候。

  而今短短數日,卻一連兩次。

  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句詩——「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至於原詩是什麼,他已經不記得了。

  「大父……大父?」

  「你沒事吧?」

  「身體可有什麼不舒服的?我請的醫者馬上就來了。」

  張儉回過神來,擺手道:「無礙,只是想了些事。」

  他對屋中的客人宣布道:「此間事了,汝等若是不嫌寒舍鄙陋,可先小住一陣,亦可返回家中,應是無礙。」

  客人們見皇甫嵩的手下都對張儉畢恭畢敬的,哪裡願意離開張儉的庇護,紛紛留言求收留。

  張儉望著忙前忙後安排客人住處的張元,與老態龍鐘的自己全然不同。

  他忽生感慨——「恨不能晚生二十年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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