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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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夜,長貴便在吳清之的安排下,將小柳接出了院。

  小柳此時堪堪可以走動,雖腹中仍是絞痛難耐,通體更是虛軟,可時不待人,只有去死。

  對於日本人的要求,長貴寧死不從,既如此,那麼等在往後的,便是無盡的折磨。

  要麼當即立斷,要麼無盡糾纏,然,長痛到底不及短痛。

  這一雙夫妻,果然去意已決。

  吳清之以小柳滑胎恐有血光之沖為由,不肯與其同乘一座,遂教管家將此二人單獨送回皮雕店鋪。

  至於他自己,則是在城中尋了一家還未打烊的咖啡廳,入內靜坐一二。

  自歸國以來,吳清之已然不會再飲咖啡了,於是咖啡上桌,卻不肯喝,只將杯子放涼,涼得透徹。

  夜還未深,大限卻該將至了。

  吳清之默默的掀開左袖,但見那腕間的手錶靜靜的使動,指針周轉,黑色的午時已到。

  眼下,不遠之處的皮雕店鋪,便是那皇帝年間斬首用的菜市口。

  但聽得周遭喧囂聲漸起,仿佛溫水煮青蛙,萬事萬物後知而後覺,吳清之憑窗而望,只從星火微螢,看到火光沖天。

  ——皮雕店鋪失火了。

  此時此刻,雖不至子夜,可許多商鋪卻已然閉門熄燈,故而著皮雕店鋪著火,起因自是無人察覺。

  於是,直到火勢滔天,再無搶救之餘地之時,鄰裡間方才慌張的知曉,遂忙不迭的爭先救火。

  然,一切已是徒勞。

  救火車趕到時,皮雕店鋪已然燒成了灰燼,只得慶幸此屋乃是磚石結構,並未波及旁的。

  吳清之聽得聲聲警笛,復又等了片刻,遠見那廂人群漸漸散去,方才起身結帳,意欲歸家。

  他是招黃包車走的,車夫腳程飛快,吳清之便教他跑得慢些。

  那車夫聽罷,當即覺得有些稀奇,畢竟跑車從來只會被催,可從來沒有傳慢的。

  於是不由得問道:「怎麼,這位老爺,難道是不想回家見著太太?要不我兜著您繞幾圈?」

  吳清之苦苦一笑:「非也,我現在卻是極為想見我夫人的。」

  「那怎麼還說跑慢些?難道是吵架啦?」

  這車夫非常自來熟,此問雖顯逾越,但毫無惡意。

  以吳清之的性子,實則是非常不願過多的與貧苦百姓之流了了相談的。

  這其中根本,並非出於鄙視,而是因為不忍。

  人心非石非草木,見過了旁人的不幸與悲哀,終究難免動容。

  他分明不想被打動,然,當是時,卻又鬼使神差的接下了車夫的話頭。

  「我撒了謊,我夫人果然生氣了,她現在肯定不願意見我。」

  話畢,那車夫竟是哈哈一笑,全然不覺此事是大。

  「我當是什麼要緊的!不就是撒了個謊!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有什麼事情,回去好生說明白了就行!」

  那車夫的笑聲灑脫十分,吳清之幾乎要被他感染,眉頭竟是漸漸的放鬆了下來。

  吳清之心中迫切,根本急得要命,只想立刻再見遲榕。

  於是,甫一開口,卻是與先前的說辭相悖,道:「如此,我多加些車錢,那麼還請師傅跑得快些。」

  那車夫聞言,立刻吆喝了一嗓子,聲音在夜中悠然。

  「得嘞!」

  不過須臾,黃包車已然停在了吳公館的大門前。

  吳清之非但加付了車錢,更補足了些許的小費,那車夫遂口袋一甩,自是連聲道謝。

  管家尚未歸家,遲榕仍在置氣,故而玄關之下,唯有旁的下人留下的一盞微燈,全無熱茶相候。

  吳清之開了門,換過拖鞋罷,信手便要去松解領帶。

  然,只這一探,卻是摸了個空。

  是了,他怎的會是這樣糊塗,那領帶分明綁在了遲榕的腕間,哪還需要再解。

  吳清之心中咯噔一下,立刻三階並跨,飛奔上樓。

  他幾乎是毫無猶豫的闖開了門,正當時,房中寂靜,漆黑一片,無人言也。

  吳清之遂輕聲問道:「遲榕,你睡了嗎?」


  那廂,床上窸窣幾下,似是有人將醒未醒,翻覆身子了一刻,方才應聲。

  遲榕瓮聲瓮氣的說:「現在算睡醒了。」

  吳清之只覺得慢慢的松出一氣,於是輕手輕腳的行至床邊,抹黑吻上了她的臉。

  遲榕甫一感受到那嘴唇,竟是不由得氣從心起,委屈萬狀,旋即骨碌碌的翻身躲開。

  誰曾想,吳清之卻是不惱,只是探出一手,虛虛的遮住了遲榕的雙眼。

  霎時之間,眼前原是灰黑的夜,當即變成了濃黑的夜。

  遲榕更加難過,遂哼哼唧唧的罵道:「綁了我還不夠,現在是要蒙我的眼睛了嗎!」

  吳清之並不作聲,然,卻是此時,隨著啪嗒一聲的細響,床頭燈光驟然一亮。

  黑夜突發亮光,本該是刺眼萬分的,只是遲榕被吳清之護著,便不覺有恙。

  此番,吳清之的聲音輕輕柔柔的,終是一笑:「遲榕,仔細刺著眼睛,睜眼時慢些。」

  此話一出,遲榕眼眶一熱,淚水瞬間決堤。

  吳清之的手仍是覆在遲榕的眼前,她一哭,那熱熱的眼淚便立刻浸了他滿滿的一手。

  「遲榕,怎的哭了?」

  來不及為遲榕鬆綁,吳清之已然再次吻了上去,他輕輕的吻去遲榕的眼淚,眼中滿是憐惜與擔憂。

  遲榕含糊不清的說:「你別以為這樣的小意溫柔就可以討我原諒了!我才不怕刺眼睛呢!」

  「遲榕,你不怕,我怕。」

  吳清之一面說著,一面去解遲榕腕間的領帶,但見那一雙腕子綁成交纏的姿態,很有一種旖旎的風情。

  然,此時此刻,吳清之決然不去肖想那些風月。

  他開了口,直言道:「遲榕,我已將小柳安頓好了。」

  遲榕身子一顫,直不可置信的望向吳清之去。

  「管家今夜不會回來了,他領了我的吩咐,連夜去送小柳夫婦出城,只待明日,再乘火車遠離岳安。」

  吳清之靠坐在床頭,目光微深。

  「遲榕,今日之事牽扯繁多,我先前欺你,只是不願你涉險,遭受牽連。」

  話畢,吳清之再次吻上遲榕的眼角,態度近乎虔誠。

  「遲榕,別不理我,同我和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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