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裁縫 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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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裁縫 衝動

  陳一鳴在圖書館附近隨便找了家麵館填飽肚子,然後重新回到閱覽室繼續肝。

  確定了電影選題,下一步就是考慮具體的呈現方式。

  這似乎有些反常識,不是應該先創作劇本,然後從文字到畫面嗎,這怎麼反過來了?

  其實這並不矛盾,大部分導演都克制不住根據畫面效果進行劇情剪裁的衝動,畢竟電影首先是視覺藝術,觀眾的第一感受永遠是畫面。

  與其說導演根據劇本創作電影,不如說是導演根據劇本創作分鏡稿,然後按照導演心目中一百分的分鏡稿,在實拍中不斷做減法。

  區別只在於有的導演分鏡稿畫得精細,減法做得少些,比如徐克。

  有的導演分鏡稿畫得粗糙,減法做得多些,偶爾靈感來了還能做個加法,比如姜文。

  亦或者壓根兒就不畫,這一類太多不列。

  反正別管分鏡水準如何,導演拍得都不是劇本,而是腦子裡想像出來的畫面。

  影評界有一句名言,一個導演的一生,都是在不斷地重複他的處女作。

  因為處女作直觀地體現了一個導演的思考方式,不管之後他如何在技術、形式、主題等各個角度求新求變,根子裡的思考方式卻是根深蒂固、絕難改變的。

  至於陳一鳴,他的借鑑式創作談不上任何形而上的思考,他就是個大號裁縫。

  前世哪部電影他覺得比較合適,他就直接拿過來借鑑。

  他又不知道原作導演拍片時是怎麼想的,他只能看到最終上映的成品。

  所以當陳一鳴確定第二部電影拍半島戰爭題材時,他的思考邏輯是這樣的。

  逐個回憶前世看過的戰爭電影,哪個最符合當前的需求,就選哪個作為「基底」,然後在這部電影的基礎上「魔改」。

  此刻,陳一鳴拿著筆在紙上胡寫亂畫,腦子裡其實在飛速轉動,給近些年他看過的戰爭片一一「過堂」。

  《拯救大兵雷恩》,小分隊歷險記,內核是犧牲小我成就大我。

  同樣的類型,國內拍過《奇襲》,大毛拍過《星星特遣隊》。

  問題在於對所謂「大我」的定義,必然要上價值判斷,必然存在文化隔膜。

  人與人最遙遠的距離,就是三觀不合。

  這個沒戲,過!

  《血戰鋼鋸嶺》,超人救護兵傳記,戲眼是「這個英雄不摸槍」。

  電影內核其實根源於西方宗教觀,華國人理解不了這個,過!

  《黑鷹墜落》,城市巷戰,亮點是對為何而戰的拷問。

  電影給出的答案是「兄弟」,也就是戰友情。

  一眼看去似乎很普世,但實質與傳統主旋律電影大同小異,都是二元對立的價值觀。

  愛的對立面就是恨嘛,越是愛護戰友,越是痛恨敵人。

  雷德利-斯科特當然可以引導全世界影迷一起痛恨黑叔叔,反正東非之角也沒啥電影票房。

  這個也不行,過!

  《敦刻爾克》,三線敘事、時空交錯、交叉剪輯,諾蘭的時間概念電影。

  敵人全都在鏡頭之外,是作為危機背景板出現的。

  與其說是戰爭片,不如說是逃生片。

  拋開對內核與價值觀的討論,直接上手秀技術,這條路子好像有搞頭?

  陳一鳴突然來了靈感,順著這個方向繼續往下延伸。

  時間!時間才是戰爭中最寶貴、最公平的資源!

  把人與人的對抗轉化為人與時間的對抗,在限定的時間內克服重重困難,最終達成預定的目標。

  對啊,雖然說一切戰爭電影都是反戰電影,但是幹嘛非要盯著敵人、武器、殺戮、爆炸、血腥等等元素不放呢。

  類似的槍炮寥寥的戰爭電影還看過啥來著。

  《士兵之歌》,大毛導演格-丘赫拉依的傑作,開創了戰爭公路片這個雜交類型,講一個普通士兵在6天探親假期中的所見所聞。

  《1917》,不列顛導演薩姆-門德斯的作品,兩個傳令兵的8小時奇妙冒險,比起劇情技術上更加騷氣,通過巧妙的剪輯實現了偽「一鏡到底」。


  諾大神的《敦刻爾克》場景太多太大,籌備時間短不了,陳一鳴肯定HOLD不住。

  《士兵之歌》涉及場景也不少,而且建國初期的國內場景還原起來代價太大,也不大行。

  所以,就《1917》比較合適。

  如果以半島戰爭為背景,玩兒一把「一鏡到底」,有沒有可能呢?

  兩名底層士兵,被派去前沿陣地傳遞「進攻取消」的命令。

  好像不太符合半島戰爭的特點,進入陣地拉鋸戰階段之後,雙方陣地都是頭頂頭,間隔不過幾十上百米,類似《1917》里的大片無人區從來不曾出現過。

  運動戰階段,倒是有堅果一方主動後撤拉長華國補給線的舉動,不過華國進攻部隊打慣了穿插作戰,並不依賴後方上級的命令。

  總之,讓兩個新兵去通知前線部隊取消進攻,在華國軍隊裡實在太過兒戲了。

  那麼換個思路,不是通知取消進攻,而是通知提前撤退呢?

  似乎有門兒哎!

  陳一鳴搬過《半島戰爭戰史全記錄》,重點翻閱拉鋸和相持兩個階段。

  與前世差不多,本時空的半島戰爭中,運動戰階段與陣地戰階段之間,同樣存在一小段敵進我退的時間。

  那幾個月是華國軍隊最困難的一段時間。

  N次打擊之後,隨著雙方持續增兵,狹窄的半島戰場被塞得密不透風,戰爭初期華國擅長的穿插進攻作戰再也打不起來。

  我方受困於後勤不暢攻堅乏力,攻轉守時又來不及構築堅固的工事,戰士們只能用輕武器和血肉之軀來對抗對方海量的飛機重炮和坦克。

  因為戰士們的英勇作戰,戰線整體後退幅度並不大,基本都是幾公里到十幾公里,圍繞著連綿不絕的山頭節節抵抗。

  隨著後勤問題逐漸解決,支援炮兵逐漸到位,坑道戰術逐漸完善,我方得以扭轉局勢,甚至在局部地段由守轉攻,此後戰線再未有大的變動。

  所以,在敵進我退的特定時間段,我方通信兵穿越火力封鎖抵達前沿陣地,通知前線某個山頭的守軍提前撤退,在邏輯上是完全講得通的。

  半島戰爭中,堅果一方確實習慣於發揚火力優勢,對著我方陣地的增援通道沒日沒夜地打炮,人為製造封鎖區。

  這個情節在前世很多片子裡,比如《上甘嶺》、《李延年》、《黃繼光》等都有所表現。

  梳理到這裡,他突然發現紙上記錄的劇情梗概有些眼熟啊。

  這不就是一部反向操作的《集結號》麼。

  《集結號》里,主角率領的連隊奉命斷後阻擊,結果一直沒能聽到團長承諾的允許他們撤退的集結號,最終連隊全軍覆沒只有連長存活。

  而在陳一鳴翻閱的半島戰史中,那段艱苦的阻擊歲月,所有駐守在一個個山頭上的華國戰士,沒有撤退的期待,只有堅持的選擇。

  要麼堅持到後援趕到推遲犧牲的時間,要麼堅持到彈盡糧絕與敵諧亡,要麼堅持到敵軍心志動搖另尋突破口,要麼堅持到阻擊意義減小上級傳令撤退。

  那一次次以山頭名字甚至山頭標高為代號的戰役中,大部分是前兩種結果合而為一的英勇壯烈,即便是寥寥無幾的後兩種結果,官兵生還率也低得驚人。

  幾個月的阻擊戰鬥,面對著聯合軍的狂轟濫炸,一個又一個連隊如同撲火的飛蛾,悉數湮沒在被鋼鐵與火藥磨成粉末的虛浮黑土裡。

  面對堅果的優勢火力,想要減少傷亡,每個山頭陣地最多只能擺上一個連,守軍必須面對幾倍甚至十幾倍兵力的圍攻。

  阻擊不是半天一天,而是三天五天、八天十天,因為二線陣地同樣需要時間構築工事,否則節節抵抗會直接演變成一潰千里。

  這裡不存在《集結號》式的欺瞞,每一支駐守在山頭上的連隊,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些什麼。

  陳一鳴在紙上記錄下一個個戰役、番號和姓名,這將是他按圖索驥的寶貴線索。

  他心底湧現出一股衝動,一定要借著這次的機會,與那些百戰餘生的老兵們面對面地聊一聊。

  探尋一直縈繞在他內心裡的一個問題。

  當戰友在身邊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當戰鬥無休無止死亡無處不在,還在堅持戰鬥的那些戰士,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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