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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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蔣璋造的是他皇帝的反,雖然有君負臣之說,到底也是個下克上。所以現在馬朝只是在蔣璋幾個親生兒子之中選了一個擁護,自然毫無負擔,反以為他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雖然太子占著天然的正統,可要是太子勢弱,群弟勢強又不一樣,扶他御極,就能有個從龍之功,自有錦繡前程。如今泰王祁王他們雖然個個在開國中有功勞,可蔣存智一樣是馬上的太子,並沒什麼地方輸給其他兄弟的,又占著名分大義,擁躉他登基,哪裡有扶保之功,更沒有什麼富貴可求。

  馬朝從前曾在蔣存孝麾下,自是一系,要蔣存智做了天子,他未必能有什麼妨礙,依舊做他的官,可想要什麼大好前程大約就沒有了。可若是蔣存孝得了勢,甚而做了聖人,他們這些一起拼殺過的袍澤,也就有了出頭之日。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又不是造反,不過選了一個君主而已,都是聖人的兒子,是太子登基還是泰王登基,又有什麼差別呢?

  蔣璋再想不到蔣存孝與蔣存禮會得挾持他,他外頭看著強悍,實際已是老人,驚怒之下,一口血噴出,人向後就倒,一旁內侍七手八腳來扶,蔣存孝也撲上來抱,倒是蔣存禮站得穩穩的,臉上還帶著溫柔:「阿爹可要緊不要緊?您且忍一忍,等二兄來了,就為您宣御醫。」

  蔣璋臉色煞白,一手推開蔣存孝,點著蔣存禮道:「逆子!畜生!你心中可還有君父!」

  蔣存禮笑道:「兒自然是有阿爹的,只阿爹眼裡哪有我們母子呢?」笑著笑著,臉色顏色變更,「阿姨跟隨阿爹三十餘年了,除了荏弱些,從無過犯,您賢良淑德的元後,為著幾句話就將她送去叫尼姑們磋磨,那也罷了,人死債消,兒也不能為著過往的事再與阿爹計較。可阿爹,您寧可立那小岑氏做德妃,賞她半後儀仗,她有什麼德行?!阿姨呢?趙阿姨呢?一個淑妃,一個賢妃就打發了。阿娘要知道您納了她幼妹,又會怎樣看您呢?」

  蔣璋就覺得蔣存孝扶著他的手漸漸無力,轉頭看過去,蔣存孝臉上也有些悲色,心下不由一嘆。

  他待鄭氏是平平,可對趙氏是真心喜愛過的,在追封岑氏為元後之後,也想過追封趙氏為貴妃,可到底還是放下了。說來,二郎登基之後,依例會加恩封賞,可大郎三郎他們已是親王,封地也肥美廣闊,已是封無可封。可要不封,難免叫朝臣們看著以為他們弟兄失了和睦。所以他先壓一壓,等蔣存智為岑氏加諡時,再追封趙氏淑妃,賢妃若是還活著也好掙個貴太妃,如此也顯得兄友弟恭,二郎倒是知道他的心意,還答允了叫趙氏陪葬乾陵,偏是這兩個竟就辜負他!

  蔣璋待要解釋,偏才吐了血,身體虛弱至極,說話都提不起氣,只的強掙道:「你們這時收手,我既往不咎。」

  蔣存禮臉上的一點猙獰轉瞬即逝,什麼個「既往不咎」,別說他信不過蔣璋也信不過蔣存智,便是信得過,同是蔣氏血脈,憑什麼他們為君他為臣?

  說起來,蔣存孝雖也不願與蔣存智低頭,可他從前是蔣璋最心愛的兒子,連著岑氏都不敢輕視他,直要到了蔣璋立嗣,蔣存孝才曉得,原來頂心愛的兒子與頂看重的兒子之還是有差別的。可畢竟他受了蔣璋這些年的偏愛,真要狠心絕情反了這個一向待他慈愛有加的父親,一時也下不了狠心。可蔣存禮不滿蔣璋蔣存智父子已久,甚至早在父子們南征北戰時,他就有了異心。

  蔣存禮自知要論出身,他的阿娘鄭氏寵愛比不上趙氏,身份比不上岑氏,所以他在蔣璋眼裡不過平平,這還是家國有難,他一直跟隨蔣璋左右。要是前朝天興帝廢帝能有守成的本事,他這國公府小郎君大約只好在家中做個富貴閒人,熬到蔣璋去世,一家子再瞅著嫡兄的眼色過日子,這還是國公府三郎君。一朝分了家,便是個蔣氏支脈,兩三代後,血脈一遠,就只好算族親了。

  可論起本事來,他是比蔣存智差了,還是比蔣存孝差了?無非是蔣璋不公,天道不公罷了。這念頭在蔣存禮心上紮根許久,等到蔣茉代蔣苓受難,等到蔣璋為他娶的妻子不過的魏地一沒落世家後裔時再摁捺不住。

  蔣茉遇難,還好說個陰差陽錯,雖然事後蔣苓事不關己是模樣叫人寒心,可到底不好全算在她的頭上。可胡氏呢?憑甚,蔣存孝蔣存智都娶妻名門,到他就要娶個胡氏?

  什麼名門之後,素來賢孝,胡氏能上溯幾代?出過什麼名人顯宦?賢孝?還不是無才無能,也只好從最能裝相哄人的賢孝入手,刷一層金漆來唬人罷了。蔣璋為他選了這樣一個妻子,心中打的什麼盤算不問可知,無非是怕他有了助力,勢力壯大,危急蔣存智罷了。啊呸!蔣存智要是真有本事的,怕什麼兄弟們各有勢力呢?

  對了,還有蔣苓,仗著蔣璋蔣存智疼她,在姐妹行里跋扈成性。眼裡何曾有過他們這些庶孽?連著四娘替她受難也不見她有一絲愧疚,待事成,叫她知道她的丈夫一早背叛了他們兄妹,才叫痛快。


  蔣存禮滿面歡欣,向蔣存孝道:「大兄,我們一同去迎接太子罷,也免得他著急。」說著,讓開幾步,將頭前的位置讓給了蔣存孝。

  到了這時,蔣存孝也放開了心胸,都是的父皇的兒子,他也不比蔣存智差什麼,憑什麼要他的子子孫孫都南面稱臣。想到子孫,尤氏那雙淚眼仿佛還在眼前。是了,趙氏現如今就容不下尤氏母子,她與李氏向來交好,若是叫李氏做得皇后,有了她做依仗,尤氏母子還能有活路嗎?只怕是有死無生,便是事後他能為她們母子報仇,也是與事無補。只要他替了蔣存智,一切迎刃而解。

  蔣存孝在前,蔣存禮在後,蔣璋眼睜睜看著他們弟兄兩個走出去,沉重的殿門慢慢闔上,簡直好說句心神俱傷,心疼得將手拍案,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口。

  他還能說些甚?要說作亂,他先就給子孫們帶了個好頭,他的好兒子們能跟著他打下樑朝的天下,那自家搶一搶龍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樣的事,莫說在史上不鮮見,便是梁朝也連著出了好幾樁,更是梁朝覆滅的根源。要不是天興帝害了憫太子,又哪裡會出來個憫太子遺孤高暢!高暢便是天生將才,不頂個「正統」名頭,他起事也不會這樣容易。而廢帝又像了他天興帝把個天下當後宅不說,甚至是個青出於藍,殺兄弒父,視群臣如犬豚,這才使得已日暮西山的大梁江山終至分崩離析。

  如今他大魏要重蹈覆轍嗎?他立蔣存智,不全為著他是嫡出,還是看他心胸智力上,他幾時為著自己喜好就亂了規矩道理?而大郎往前看著也算精明強幹,如今連個內宅也不能壓服,又怎能治理天下!而三郎,更不要說他,若是叫他得了手,只怕就是下一個梁廢帝。

  蔣璋正恨得拍桌,忽然不知何處伸來一隻素白的手掌,墊在他手下,又聽一把女聲在耳邊輕聲說道:「聖人勿急,妾願為至尊分憂。」說了,又故意捏著嗓子道,「聖人,仔細手疼。」

  蔣璋轉頭,就看德妃小岑氏不知何時混了進來,做個內侍打扮,雪白的臉上連著一點脂粉顏色也沒有,倒更顯出眉翠眼黑來。

  蔣璋一怔,又聽小岑氏道:「聖人,仔細手疼。」

  忽然有人說話,殿中名為保護,實則看守的軍士們不免看過來,因內侍們都是去了子孫根的,若是成年去勢,變化還不算大,連著嗓音都沒多大改變,可要少年去勢,多半身形纖細,連著嗓音也雌雄難分。想是小岑氏帽子壓得低,聲音也故意捏粗了些,遠遠一眼看過去,除著覺得這個內侍身形格外纖細一些之外,也沒甚出奇的地方,所以軍士們沒再留意。

  小岑氏看軍士們都不看他們,便轉到蔣璋身後,舉拳為他捶肩,一面毛遂自薦地表示情願冒險出宮通知漢王與楚王兩個,叫他們來勤王護駕。

  蔣璋慢慢地握拳,擱在唇邊輕輕咳了兩下,擡頭看看小岑氏,「你的眼睛像你阿姐,可惜。」

  小岑氏捶肩的手頓了頓,又說:「這個時候聖人如何說這些?還請聖人早做決斷。」又說幾句情願冒險的話。

  蔣璋忽然笑了,擡手去握小岑氏的手,小岑氏手一縮,又停住了,叫蔣璋握住了手腕。小岑氏只以為蔣璋是不忍她冒險,正要說幾句為著至尊父子可置生死與度外的話好打動蔣璋,拿到他的手書出宮,就覺得手臂被人一扯,緊接著天旋地轉,人就被扔到了御書案上,蔣璋另一隻手已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一下,嚇得小岑氏幾乎魂飛魄散,尖聲道:「聖人!」

  蔣璋冷笑道:「與朕說,那對逆子答允你什麼了!」

  龍華殿前後都被封鎖,連著值殿將軍都是那對逆子的人,小岑氏一個後宮婦人是如何不聲不響地混進來的?便是馬朝是個狼心狗肺的亂臣賊子,卻也不是庸才,絕不能出這樣的紕漏。更不要說殿內這些軍士,竟沒幾個瞧過來的,這還不是異常。

  更何況,小岑氏從前養在深閨,後來嫁入深宮,哪裡認得宮外的路,她往哪裡去找漢王府楚王府?

  這種種疑點放在眼前,蔣璋要再看不出來,可也是該死了。

  小岑氏叫蔣璋點穿,一張俏臉驚得雪白,又覺咽喉處壓力加重,整個人嚇得瑟瑟發抖,待要辯解求饒,就覺得腹部叫只手掌用力按了按,而後耳邊驚雷也似一聲怒喝,道是:「賤人!你竟敢騙朕!」

  卻是小岑氏整個人叫蔣璋壓在御書案上,身上衣裳又單薄,腹部隱約顯出凸起來,偏小岑氏身上依舊纖瘦摸,這就顯出異常來。蔣璋一生五子四女,一眼看著就覺異常,再用手一摸,並不十分柔軟,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前頭說過,蔣璋一來年紀在這裡,二來,從前受傷也多,在男女事上早已力不從心,不好說從未臨幸過小岑氏,可回數也是屈指可數。且,這孩子若是他的,小岑氏怎地不說?

  再有,宮中十日一回的平安脈,御醫怎麼能診不出?診出了為甚不來啟奏他?不是這孩子來歷可疑還能是甚?!

  且慢!連著御醫署也叫兩個逆子拿下了麼?竟然在這樣的大事上替他們袒護!

  蔣璋越想越慌,越想越怒,手下不由用力。他正掐著小岑氏咽喉呢,一用力便叫她透不過氣。除著一心求死的,人都有個求生的欲望,何況小岑氏,她還想著母憑子貴呢,自然更要掙扎,擡手去掰蔣璋的手,無奈蔣璋的力氣,她那一點點勁無非是個蚍蜉撼樹,只好撓幾個血稜子,掰不動分毫。

  死到臨頭,她倒還有些神智,掙扎著向後看,冀望殿內的軍士們來救她。不想,御書案這裡這樣大動靜,軍士們像是聾了瞎了一樣,竟是紋絲不動。小岑氏漸漸絕望,掙扎間摸著案上的硯台,強掙著拿在手上,擡手一下一下往蔣璋頭上砸。小岑氏手上無力,前頭幾下砸在蔣璋頭上都能說個不痛不癢,砸到第五下,硯台的角恰好砸中蔣璋眼角。

  人的眼睛最是脆弱,別說正面打著了,便是眼角挨著也受不了,果然,小岑氏這一硯砸准,蔣璋立時鬆手,小岑氏拼著餘力滾下書案,連滾帶爬地要往下逃,還沒走幾步,就覺得後背叫重物重重打了上來,用力之大之猛,她連人都被打得向前飛撲著跌倒都沒能覺著疼,待要掙紮起來,才覺得背後火辣辣的痛,痛得她爬都爬不起。便是到了這個時候,殿內的軍士、內侍。宮人也沒有一個上前的。小岑氏兩眼昏花,頭也愈來愈疼,心下漸漸後悔:怎地就鬼迷了心竅。

  蔣璋立在書案後,臉色鐵青,半邊臉上都是血,一眼看過去,竟是彷如厲鬼一般。蔣璋一眼掃過殿中內侍們,啞聲道:「將人拖下去。這還要朕說嗎?朕還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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