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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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華暈得猝不及防,一眾侍衛忙不疊地將他運到勤政殿去,又傳來太醫一個勁地忙活,最終是急怒攻心,鬱結堆積,又得昏上好長一段時間。

  沈檀舟暗自腹誹,姬華沒有太子還敢昏迷,這要換做旁人,只怕早就趁著這功夫給他皇位篡了。

  想歸這樣想,他還是認命地替姬華撚了撚被角,將姬華留下來的爛攤子稍稍處理了一二。

  太后與貴妃的後事需要處理,還有姬呂逃之夭夭的事情,更有與阿肯丹協商的文書需要審閱。如今吏部與禮部兩位尚書都紛紛辭官,尚書一職也空缺下來,京中不少慶王的爪牙紛紛被擒,可用之人確實不多。

  若不是他知道先帝對於姬華的重要,想必也會以為姬華是想要躲懶,才這樣暈過去的。

  沈檀舟輕嘆了一聲:「休息好了就快些醒過來,這麼多事等你決斷呢。」

  姬華自然沒法回應他的話。

  處理完這些瑣事,他回到清澗殿時,天色已經晚了。

  鍾靈毓還保持著先前離開的姿勢,一動都不動。

  沈檀舟啞然失笑:「大人,倒是連個身都不翻,如此躺了一天,骨頭都硬了吧?」

  鍾靈毓微微睜開眼,對上沈檀舟疲憊的面色,到底是斂下了眉。

  「原先,我不該醒。」

  自劉培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但她卻不知該如何對上那樣的姬華,只能裝聾作啞了。

  沈檀舟自然沒有多說,他給鍾靈毓倒了杯熱茶。

  「此事,恐怕不能善了了。阿肯丹如此猖狂,勢必是要出征了。只是如今慶王不知何所去,若一旦交戰,恐禍起蕭牆,屆時內外受敵,與社稷也是無益。」

  鍾靈毓稍稍起身,接過那盞茶,抿了一口。

  她清冷的面容上,划過一絲極其淺淡的輕蔑。

  「七日之內,他定原形畢露。」

  .......

  泗水之畔。

  姬呂立在茫茫煙水旁,與隔岸的五萬將士遙遙相望。

  孟初寒極目遠眺,只能看見將士之前,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身披紅斤,手持長槍。

  「殿下,是鎮國公。」

  沈威沒有直接去京城,而是繞到了江南與京城的泗水河,作勢阻攔南兵北上。

  而姬呂身後,卻是十萬將士嚴陣以待。

  姬呂輕嗤道:「老驥罷了,倒真以為自己還如當年,姬華也是無人可用了。」

  他回首,看向陣前的陸堯,隱約覺得不大對勁。畢竟先前他是同陸總督商榷起兵之事,如今帶兵前來的卻是陸堯,倒有些說不過去。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只能背水一戰了。

  真當他決議下令之時,卻見陸堯翻身下馬。他身後的江南水軍卻紛紛退開,留出一條小路。他眉頭微皺,只看見人群之中,走出來一個身影。

  姬呂瞠目,不由得驚道:「沈檀舟——你!陸堯......你,你與他......」

  陸堯的眉目在晨風水霧中,朦朧不可辯,只能聽見一片清冷。

  「慶王,我父為成全舍妹心愿,寧可叛君也要將千凝嫁與你。可你卻蠱惑暮雨對其痛下殺手,到如今,還想讓我等助你一臂之力,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

  沈檀舟的目光,卻落在始終站在姬呂身後的孟初寒上。

  他微微低下了頭,斂下了眼眉中的複雜。

  姬呂擰著眉:「荒唐,陸將軍,你莫要被小人誆騙——」

  陸堯卻不給他狡辯的機會,將他與陸暮雨往來的書信,狠狠地砸向了他。

  漫天飛紙之中,姬呂愕然回頭,卻見孟初寒垂袖無言。

  這些東西,都是先前他命孟初寒去做的,如今卻出現在陸堯的手中......

  怪不得即便是姬華知道了孟初寒與他有關,還是會重用孟初寒。虧孟初寒還同他說,是他誆騙姬華,讓姬華以為他是潛伏在自己身側的奸細。

  沒想到,到最後騙住的只有他。

  他不敢置信地呢喃著:「是你......怨不得本王苦心經營到現在是滿盤皆輸......是你!孟初寒!你忘了當年是誰從劉家手中救出來你嗎!若不是本王,只怕你早就被劉家所害.......你,連,連你也背叛本王......連你也!」


  南海大都護到底是反應迅速,猛地帶人擋在姬呂身側。

  鎮國公隔岸觀望,只見江南水兵與南海將士對峙而立,大戰一觸即發。

  陸堯高聲喊道:「諸位將士都是我夏朝同胞,如今姬呂意圖謀反,爾等若緝拿逆賊,理應厚賞!」

  前有江南水兵,後又鎮國公虎視眈眈,此戰,自然是不戰而敗。

  不少南海將士紛紛繳械,團團將南海大都護與姬呂圍了起來。

  姬呂尚在失神,事到如今,他自知敗局已定,只是泣血而笑。

  「可嘆本王一生蠅營狗苟,到底,是敗給了人心。」

  大都護橫刀立馬,也抵不住將士萬千。

  姬呂卻像是瘋魔了一般,信手抽了大都護的長刀,深深地看了孟初寒一眼。

  風蕭蕭兮易水寒,他橫劍直指。

  春日的晨風還是那樣涼,兩人的衣袂在風中烈烈作響。

  沈檀舟望向那始終不辯不解的孟初寒,正欲擒下發癲的姬呂,卻被孟初寒一眼定住。

  「孟尚書,你——」

  四目相對之間,孟初寒到底嘆了口氣。

  他看向姬呂,又看沈檀舟,到底只說了一句:「世子殿下,本官大抵喝不到你與靈毓的喜酒了。」

  眾人愣怔間,他上前一步。

  連姬呂都未反應過來,那把長刀,已經貫穿了孟初寒的心肺。

  他疼得眼瞼發顫,口中嘔出來一口血,卻仍舊挺直了脊樑。

  他好像從不辯解,做了就是做了,錯了就是錯了。只有在鍾靈毓跟前,好像才情願多說兩句。

  但誰也聽不出來,他話中的深意。

  想來,他不在乎有沒有人能聽懂。

  這一生,負盡天下人,獨不負家國。

  晨光初泄,他在風中,釋然輕笑。

  「王爺.......這條命,下官還給你。」

  ........

  孟初寒的死訊傳回京城時,滿堂靜默。

  若非孟初寒在慶王身側蟄伏已久,姬華也不會兵不血刃的拿下南海將士。

  論起功勞,想必他是當屬第一位。

  姬華高坐在龍椅上,往前看去,能瞧見金鑾殿外的層巒疊翠,若隱若現。

  那是大夏的山河,而這山河,埋葬了不知道多少英雄的枯骨。

  堂下的行官繼續道:「依陛下之言,已向阿肯丹下了戰書,如今鎮國公攜其世子正前往西海。」

  姬華沒有什麼要說的,就擺了擺手。

  一旁的劉公公只能道:「退朝。」

  陳雪晴與太后都已經葬入皇陵,姬華追封陳雪晴為皇后,朝中也並無異議。畢竟若是當日陳雪晴同意埋伏刺客,只怕姬華小命不保。

  下了朝,鍾靈毓沒有出宮,輾轉去了御花園。

  姬華聽見腳步聲,沒有回頭,也知道來人是鍾靈毓。

  「沈卿此去,關山險阻,起碼得三年才能歸來。」

  鍾靈毓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愣了愣才道:「三年而已,轉瞬即逝。」

  回應她的是一聲低笑,和一聲輕輕的嘆息。

  兩人久久無言。

  燕子回樓,又是一年春好處。

  姬華轉過身來:「你是想來問朕,孟初寒一事嗎?」

  鍾靈毓垂下目光,用沉默給了他答案。

  行官帶來的消息是孟初寒自刎,姬呂兵敗之後,亦選擇自戕於陣前。大理寺搜到最多罪證的不是慶王府,反倒是孟初寒的尚書府。

  經年來,慶王的所作所為都羅列於前,等著旁人來收拾。其中便有當年姬呂如何誘勸陳雪晴將刺客帶入鍾府的,先帝又是如何替姬呂遮掩。此事是孟初寒著筆最多之處,其中種種細節,都描述的清清楚楚。

  看得出來,孟初寒當年也是極其用心的再追查此案。

  自然,誰也都看出來了,這孟尚書的情之所鍾。

  姬華輕嘆一聲。

  「當年劉禹一事之後,孟卿便將慶王的野心告之於朕。只是慶王聰慧異常,朕也沒有萬全的把握將他連根拔起,便只能兵行險招。但朕與孟卿都未曾料到,慶王手中還有陰圖。如此更可以見得,慶王心思複雜,如野草難燒,春風又生。他一直周璇慶王,忍辱負重,是生怕露出破綻,到時候滿盤皆輸。」

  「.......」

  慶王的心思卻是複雜,步步連環,倘若不能一擊斃命,自然是會有捲土重來的那一日。

  姬華望著鍾靈毓沉靜的側臉,忍不住道:「到如今,朕還是想為孟卿辯解一句——」

  「陛下。」鍾靈毓打斷了他:「謀不同,不與論道。我與孟尚書,早已不是同路人。」

  這世上有千萬條路,無論對錯,也不能更改。

  因為這條路,走得向來是自己,而不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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