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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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雖不知沈檀舟是從何處冒出來的,更不知一直賦閒在府的紈絝世子竟然會有這樣好的武藝。

  滿座愣怔之間,只有傅天青上前,將什澤等人一一押下。

  稚南受了傷,眼下總有千般計策,也是插翅難逃,只能惡狠狠地盯著一眾人。

  紛紛揚揚的好戲唱罷,便到了散場的時節。

  先前鍾靈毓就與姬華商量好,她假扮姬華吸引稚南的注意,再用禁衛逼稚南釜底抽薪。但若想要抓住稚南,還是得要接近稚南才行。

  原本是想要沈檀舟出其不意,倒未曾想,稚南竟然抓了睿親王世子。

  沈檀舟實在後怕:「靈毓,方才你不該以身犯險的,若我遲來一步,他的劍定然會傷到你。若你有什麼好歹——」

  她不是沒想過這一茬。

  可她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一茬,才敢,無所顧忌地走上前。

  清涼月色下,鍾靈毓擡眸,輕輕笑了:「我知道,你不會讓我賭輸的。」

  正因為她把後背交給的是沈檀舟,所以她不怕死。

  沈檀舟不會讓她死。

  就像是他還是找到了自己留在慈寧宮的記號,拆了機關暗道,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一樣。

  在所有計策之中,沈檀舟是她的萬無一失。

  沈檀舟滿腹的憂慮被她這笑意一盪,倒也散了不少。他嘴角的笑可笑還未扯出來,卻見鍾靈毓身子一軟,旋然往後倒去。

  「大人!」「靈毓——」

  累日來所有的疲倦、在密道之中尚未緩過來的昏沉,方才來回奔波的操勞,到如今已全然湧上心頭。

  鍾靈毓誰也沒應,她只記得,自己倒在一個堅硬溫暖的懷中。

  身上是好聞的沉香,清清淡淡地將她與這血腥隔絕起來。

  她想,終於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

  鍾靈毓昏迷之後,剩下的一眾人就被押入天牢審問起來。除卻稚南,宮中不少姬呂的爪牙都被抓了起來,一併關入大牢,其中便有內侍監的何盧。

  被抓之前,他還一個勁地嚷嚷:「咱家並無謀反之意!是李彧,都是李彧!」

  人群中,李彧站在最後面,沖他笑笑。

  「公公,若不是我,哪能有你的今天。」

  何盧一愣,這才明白李彧話中的深意,錯愕道:「你,你先前是在詐我!」

  李彧不置可否地笑笑,揮揮手示意禁衛將這些爪牙給帶走。先前禁衛之所以交給睿親王暫管,只是為了讓李彧來抓這些爪牙。

  正如姬呂將刺扎入姬華的肉里,他又何嘗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宮中在清算,只有清澗殿裡,沉香許許。

  太醫診斷的是鍾靈毓操勞過度,氣血兩虛,又因為先前在密道里昏了太久,雖未造成太大的影響,但到底得需要好好調理半年,切勿再連軸轉。

  若是再這樣蹉跎下去,饒是九五之尊,也攔不住春花辭樹的壽數。

  送走了太醫之後,沈檀舟就坐在床側,姬華立在他身後。

  若是禮部尚書在這裡,恐怕又要斥責沈檀舟大不敬之罪了,但兩人素來如此,也是近來才有些避諱,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

  姬華剛想開口,就見沈檀舟站了起來,他有些詫異,正欲出聲,卻聽見一陣腳步聲。

  劉培進殿:「陛下,慶王與孟尚書失蹤了。」

  姬華與沈檀舟對視一眼,倒也不詫異。

  「依照慶王的手段,他若是不逃走,那才是有詐。派人搜查就是,務必要捉拿回京。」姬華嘆了口氣,轉而問道:「稚南那邊審問的怎麼樣了?」

  說到這裡,劉培卻有些遲疑。

  姬華偏頭:「直說便是。」

  劉培簡要交代了稚南的陳詞,涉及到貴妃之死一事,指南只知道,是姬呂想要讓陳雪晴幫助阿肯丹的刺客在宮中布局,引姬華來到盛陽宮。但陳雪晴並不情願,兩人大吵了一架,而後姬呂則覺著陳雪晴疑心別戀,這才親手剜了她的心。

  陳雪晴此處行不通,姬呂只能另闢蹊徑,行調虎離山之際,派稚南潛入勤政殿再行刺殺。這些同鍾靈毓推斷的差不多,而沈檀舟早先就將這事告訴姬華。


  姬華心已經死了幾回,到如今也可以面無表情地聽完這些陳詞。

  他道:「除此之外呢?」

  想到稚南的狂言,劉培咬了咬牙,到底還是硬著頭皮,從袖中掏出來一塊印著龍紋的錦布。

  沈檀舟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劉培道:「回殿下,這是稚南身上搜出來的東西,上面是先皇的印璽......」

  「什麼?」

  依照稚南所說,當年先帝用仙珀石為約,同阿肯丹換了暗使令。兩國暗中結下了這張契約,只要夏朝每年給阿肯丹運送一車仙珀石,阿肯丹的暗使與刺客隨時聽候先帝的調遣。這仙珀石則是一種崑山石產。

  姬華神情凝重起來,強壓下心中的驚愕,緊抿著唇瓣。

  父皇......阿肯丹結下契約?這,這......難道他忘了,阿肯丹屠戮了多少西海百姓嗎?

  如此.....豈不是和通敵叛國並無二樣!

  他扶著床畔,微微坐下。

  「仙珀石是什麼東西?」

  劉培小心翼翼地應著:「聽稚南所說,那仙珀石乃白色石塊,並非純白,摻著一些粼粼金粉,其中還有些清淡雅致的香味。奴才聽著,倒是很想先前鍾大人抄冠世候府所得的幽香石。聽稚南皇子說,此石可以用藥,能使人神清氣爽,更像是先前夏朝禁行的五石散。」

  「........」

  姬華摁了摁眉頭,語氣無端帶著涼意:「繼續說,他與慶王的勾結,還有先帝與阿肯丹的契約,全都如實說來。」

  劉培只能繼續道:「至於那契約,他的屬下什澤說,當年先帝受制於劉家.......更不願將太子之位傳與陛下.....所以便想著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所以委託阿肯丹人效忠慶王,待到時機成熟,替......慶王殿下,奪回皇位........」

  姬華沉沉坐著。

  殿中的陰影籠在他的身上,越發為他添上幾分深不可測。

  他只喉頭滾動了一下,聲音已經沙啞。

  「如何奪?」

  劉培不敢說。

  姬華微微擡眼。

  他哆哆嗦嗦地抖露了兩個字。

  「.....弒......帝.....」

  弒帝.....

  弒帝。

  姬華靜了許久,忽而輕輕地笑了,面上好像無事人一樣,偏過頭看向身側的沈檀舟。

  只有沈檀舟,瞧見了他眼中的悲涼和蓄滿的淚。

  他對劉培揮揮手,劉培趕忙退下,只聽見背後傳來姬華令人頭皮發麻的狂笑聲。

  「弒帝......朕的父皇......要殺了朕......哈哈.....「

  「檀舟,朕為了姬家的江山,狠心殺了簇擁朕登上帝位的舅舅,殺了朕的兄弟,殺了一切朕的至親血肉......可到如今,他卻要殺了朕。」

  那因為妻死母亡而未敢留下的淚,此刻卻再也忍不住。他孤坐在椅子上,抱著頭,低聲如訴,發出了一些似笑似哭的聲音,只覺著分外悲涼。

  沈檀舟立在他的身側,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他思緒飄得很遠,遠到好像看見了少年時的姬華。

  那時候他不過十三四歲,同他一起在沈府的客堂下,種了滿牆的薔薇花。

  他說,待到他封王離京,要與他一同前往東山,戍守山河,安邦定國。

  屆時薔薇花,大抵已經開到燦燦爛爛處,春風過境,自當時好風好月好人間。

  可身為皇室中人,又豈能如此太平一生呢?

  他偏過頭,看見床上的鐘靈毓動了動,喉頭一頓,到底什麼都沒說,轉頭看向了姬華。

  「陛下,靈毓先前同臣說過,人總是要向前看的。無論是先帝,還是太后,更或貴妃娘娘,終其一生本也不能陪陛下走過這漫漫長路。有些路,總該是陛下自己走的。天下這條路,如今,陛下已經將它走得很好了的,又何必還要為先前的境遇,忘卻了自身的功績?」

  「您看,先帝不信您,您亦然將這天下治理的海晏河清。」

  「先帝也好,慶王也罷,臣與這萬千百姓,都是助您青史留名的階。這條路很難,但陛下,您是為了先皇的諾才走上這條路的嗎?」


  「陛下理應傷懷,但臣認識的陛下,從不會因為一己之情,而潰不成軍。」

  姬華久久無言。

  他緩緩擡頭,勾出來一個蒼白的笑。

  「朕,要好好靜一靜。」

  沈檀舟攥緊拳頭,到底沒有說話,只是目送著姬華晃晃悠悠地起身。

  臨到門檻的時候,姬華整個人頓了許久,才邁步,走到三月芳菲中。

  日光是那樣晴朗,可他的身影是那樣寂寥。

  他靜靜矗立了一會兒,卻沒有往前走,只是雙腿一軟,重重地跌在地上。

  「陛下——」

  ........

  遠在京城外華驛縣,一座廢棄的老宅之中,孟初寒與姬呂對坐無言。

  兩人趁亂逃離了宮城,一路顛簸到此處,姬呂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他揮揮手,拒絕了孟初寒遞過來的丹藥,只倚在火邊,靜靜地望著春日裡的落葉。

  他忽而偏過頭,對沉若靜潭的孟初寒笑笑:「你看,春天也會有枯葉。」

  孟初寒有些看不懂他的情緒,只能應道:「冬日未凋的葉子,反倒受不住春日的溫煦。」

  「不管是春日還是冬日,該亡的,總得亡。」他起身,喉嚨又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孟初寒憂慮道:「殿下,您的身子實在受不住這樣的逃亡,咱們......」

  「逃亡?」姬呂抹去唇邊的血,森然笑了笑:「本王已經無路可逃了,如今能做的,只有背水一戰。」

  他強撐著自己站起來:「這些年,姬華早已不容小覷,本王也料得自己殺不了他。他身側太多能人賢臣,自然比你我二人多了些腦子。若是輕易殺了他,倒是小瞧了他。」

  「南海與江南的人,可正在路上?」

  孟初寒抿唇:「南海大都督與陸堯將軍已經率兵馬來勤王,不過鎮國公也率領東山營的人前來。事到如今,只有決一死戰了。」

  「那便決一死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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