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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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勤政殿不遠處的昭華殿。

  躺在床上的人慢慢悠悠地睜開了眼,孟初寒就坐在床邊,出神地望著他。

  見到孟初寒,姬呂眉頭微挑,有些詫異:「沈檀舟不是已經將你抓去內侍監了,你如何來到這昭華殿?」

  他病重素來是服藥做掩飾,用以搪塞太醫。如今藥效散了,自然就好了。

  孟初寒輕聲道:「幾位大人都被叫去議事了,我依照殿下前日給我的密道,進入了昭華殿。」

  先帝在建造宮城之時,不但在城中修建了密道,就是在宮中也設置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暗室。工匠們將這密道分為陰陽兩圖,陽圖便指的是姬華手中的那一份,如今已經在市面上流通,又被姬華逐一填補的那一份。

  其中,並無多少用處。

  而真正有用的,從來都是姬呂手中的陰圖,掌握了每個宮中的暗道,機關,密室。

  有了這張圖,再森嚴的宮室,也困不住池中金龍。

  姬呂坐直了身子,看向孟初寒。

  「外面進展的如何了?」

  孟初寒斂下眉頭,神色並不好看。

  「驍騎衛.....已經被麒麟衛悉數尋了出來,原先鍾靈毓與沈檀舟南下,咱們派去了太多人手,這才導致京中倏忽,讓他們發現了端倪。現下只怕陛下不會再遲疑了。」他頷首,看著眸光越來越沉的姬呂,輕輕道:「如今,能指望的只有阿肯丹的人了,禁衛和內侍監那邊,臣已經打點妥當了。」

  姬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深沉之餘又帶著幾分探究。

  那目光讓孟初寒心中咯噔了一下,到底是笑笑,坦然對了上去。他素來無甚情緒,眸光仍舊清寒寡淡,帶著涼意,卻又帶著幾分清澈。

  兩人一陣沉默。

  姬呂也笑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陡然低下了頭,語氣帶著三分陰沉。

  「人心易變,初寒,本王如今能夠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

  「承蒙殿下信任,微臣自當誓死相隨。」

  ......

  慈寧宮的密道明燈長燃,像是顧及著過往者怕黑,往下走了許久也不見暗下去。

  密道周圍放了幾個密不透風的箱子,不知道是做什麼用,裡面沉甸甸的,打開一看卻是些石頭。

  這樣重的箱子,單憑鍾靈毓一個人,是斷然擡不走的,只是不知道此處堆積這樣多的木箱子是有何用處。

  她心裡隱隱覺著有些古怪,只能先壓下去,邁步往前走。

  古樸的長階上,已經落了不少灰塵,能夠看見幾處腳印,顯然是有人踏入其中。

  順階而下,還有一串血跡。

  只怕兇手是殺了人,從這裡離開的。

  鍾靈毓取下來一枚夜明珠,仔細觀摩了上面的腳印,鞋履是繁複的蟒紋,只有親王皇嗣才會有這樣的衣履。

  她心裡有了定數,便刻意避過那些腳印,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

  走了沒過多久,眼前驀地出現了一間暗室,左右極其寬敞,牆壁上還有些刻文,瞧著倒有些年歲了。

  她湊近:「......桓桓吾妻,見字如晤。」

  桓桓.....她腦袋裡將姬家的祖冊在腦袋裡過了一遍,名諱中有桓的,大抵只有陳皇后,陳桓。

  難道說,這是先帝的親筆?

  鍾靈毓細細讀下去。

  「朕困於金池良久,左右掣肘,終其一生,愧於天地,愧於吾妻。若得見此文,切諒為夫一生軟弱。不願泉下相見,只盼吾妻歲歲人間,見慣風光。」

  「朕自知劉家蠢蠢欲動,奈何朕微弱皇子,當年只能藉此東風,奪得金座。修建此城,早知往後因果。若朕難抵權臣,劉黨定擁華上位,屆劉氏毒婦必不會輕縱你與阿呂。此間,黃金無數,供桓桓衣食無憂,天涯海角,只盼,珍重此生。」

  大夏皇位更疊,素來是腥風血雨。

  先帝如此,太祖皇帝已然如此。

  當年先帝不過是低微皇子,能有如此境遇,全靠劉家保駕護航。如此功臣,即便是大業已定,也不可能輕易制衡。

  先帝用盡一生,也沒有剜出這棵大樹,到最後,反倒是劉禹的親外甥,親手將劉家滿門抄斬。事到如今,不知道是唏噓,還是該說悲涼。


  她將後面的幾句話讀完,多是先帝百般叮嚀,給陳皇后交代後事。可惜,陳皇后終其一生,也沒有來到這座密室,反倒是走在了先帝的前面。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先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與陳皇后定情,也算是伉儷情深了。

  臨到最後幾句,鍾靈毓目光深了下來。

  「......陰圖陽圖.....」

  宮中密道,竟然有陰陽之分。

  如果說姬華拿的那張圖是陽圖,那陰圖......

  再看先帝這言辭之間,切切念念地都是姬呂與陳桓,處處防備地皆是姬華與劉淑。如此看來,當年先帝也是迫於無奈,才將帝位傳給姬華,並非是傳聞中昏沉不知世事。

  畢竟,當年太子若是姬呂,恐怕劉黨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姬呂非死即傷,遠不如現下這樣韜光養晦,收斂鋒芒待一擊斃命。

  不知為何,鍾靈毓無端為姬華覺出幾分冰涼。

  先帝過世後,姬華是如何一步一步地成為如今的帝王,她都是看在眼裡的。為了不讓大權旁落,姬華登基的這些年,未敢有過一絲鬆懈。

  可先帝,卻從未信任過他。

  乃至,至死,也要留一張底牌,防備著他。

  鍾靈毓深吸一口氣,兀自立了許久,才邁步往前走。

  先帝所說的黃金萬兩,如今已經不翼而飛,只有一些拖動的痕跡。現下想來,當年國庫空虛,也不盡然都是劉黨的原因,其中有一半,大抵是被先帝悄悄藏在這殿下,成為姬呂與陳桓的後路。

  到後來國庫充實,也少不得劉家嘔心瀝血地去補上虧損。

  這世上好像從未有過純粹的黑與白,不過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罷了。

  有了那些黃金,姬呂若想暗中經營也不是難事。

  只是讓鍾靈毓有些不解的是大夏與阿肯丹的關係。若是先帝生怕大夏落入劉家的手中,那他知道姬呂與阿肯丹有所勾結,不也該對姬呂生了防備之心嗎?

  可是沒有,先帝還有條不紊地替姬呂善後。

  難道說,先帝對於愛妻之子可以容忍到這種地步?

  鍾靈毓覺著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她繼續往前走。

  其中不少密道已經被堵上了,用的都是先前在密道口旁邊瞧見的木頭箱子,看上去是嚴絲合縫,單憑手指是扣不開的。

  看痕跡倒像是近來才堵實的。

  奇怪,四通八達的密道,緣何到如今才被堵上?

  鍾靈毓眉頭微皺,靜立了許久,像是想到了什麼,她暗罵了一聲,扭頭就往回走。

  「該死,中計了。」

  玉佩根本不是在密道入口附近碎裂的,更不可能會被卷帶到如此嚴絲合縫的密道之中。兇手故意將玉佩摔碎,又偷偷帶走一塊碎片,目的就是為了讓她發現這一處密道。

  而這密道之中的其他通道又已經被堵實,只要她一進入這密道,在暗中駐守的人就會將出口堵實。

  小小木門雖困不住她,但若是九尺密道呢?

  只怕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

  更何況,先前,她害怕外界的聲音會讓香柱顫抖,影響密道的出風,又將侍衛調離了很遠的地方。

  有人在她潛入的密道之後,再潛進來更不是什麼難事。

  李彧本就不明好壞,縱然姬華與沈檀舟會派人留意著她的安危,有她先前的吩咐,這些人也不會貿然在宮殿附近。

  該死。

  事到如今,她倒是開始相信當年姬呂風華天下的名聲了。

  這樣的智計,這樣的謀略,當真是讓人膽寒。

  ......

  慈寧宮外,一群戍守的侍衛害怕驚擾寢殿的鐘大人,紛紛離了好遠。

  許副尉環視一圈,有些詫異地問:「劉四呢?方才不是他在這裡值守嗎?」

  身側的侍衛低眉道:「劉四換值了,昨夜是他值守的慈寧宮,現下該屬下了。」

  許副尉倒也沒多想,不同於尋常侍衛,稍有些品階在身上的將領是沒有換值功夫的。

  他已經熬了一宿,到如今也是眼冒金星,思緒漸漸混沌起來了。


  .......

  瓊華殿。

  什澤盯著一旁稚南,小心翼翼地道:「夏朝已經非昔日之夏朝,六公主如今還在大牢之中,朝中局勢又如此緊張,行刺天子,只怕是大罪。殿下當真要如此鋌而走險嗎?」

  稚南坐在庭中,大夏的落紅拂過那獨屬於阿肯丹的瓔珞,他英挺的眉眼在光影中倒是消減了幾分殘忍。

  身後的人還在碎碎念著:「不過當年王上何苦與大夏這群人做交易,如今害得我部暗使令失蹤不談,那仙珀石卻始終未曾尋到。若非......」

  「夠了。」稚南起身,衣袍上桃紅順勢而落:「昭華殿那邊可有傳來消息?」

  什澤自不敢多說,只能斂眉道:「還在靜候時機。」

  .......

  鍾靈毓順著來路走到了入口,果然不出她所料,先前放在角落的木箱子,如今是一層一層地磊到出口,左右是移動不了。

  即便是她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發現。

  如今密道已經被堵實,外面的入口若是合上,任誰也找不到這嚴絲合縫的密道。

  密道並不通風,又因為常年無人途徑,本就壓抑難喘。但勝在綿長,足夠她堅持一天一夜。

  只要在十二時辰之內,有人尋到了她,那她就不至於憋死在這裡。

  可,這背後之人就單純是為了讓她憋死在這裡嗎?

  不是的。

  如果她出事,自然會有人來尋她。

  從開始陳貴妃之死拖延了時間,引走了防衛,到後來太后之死,宮中的防衛又加了一層,不少人都守在這裡查探可疑人員。

  可宮中人手就這麼多,補了西牆自然只能去拆東牆,窟窿始終沒有填上。

  窟窿......

  鍾靈毓目光一厲。

  是了,這些人聲東擊西,為得就是要在嚴絲合縫的京城之中,撕開一個窟窿。

  驍騎衛是為了牽制住麒麟衛,盛陽宮與慈寧宮調走了內侍與禁衛,如今輪到她了......

  牽制住她.....

  她若是失蹤,姬華與沈檀舟自然會耗盡人手搜尋她的下落,畢竟在嚴絲合縫的宮中失蹤,本身就是宮中的隱患。

  屆時,姬華必定會派沈檀舟前來搜救,那沈檀舟能夠動用的人,自然就只有傅天青手下的御前侍衛。

  宮中密道錯綜複雜,姬呂又與阿肯丹相互勾結,若是阿肯丹刺客已經潛入京城,只待守衛薄弱,就可以直搗黃龍。

  姬華並未留下子嗣,待他駕崩,自然是身為皇長兄的姬呂頂上,他又有老臣擁躉,可不就是水到渠成。

  所以,他們等的就是陛下身邊無人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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