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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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寧宮中,鍾靈毓繼續審著昨夜當值的宮人。

  宮人們給出的證詞是昨夜並沒有人什麼人前來,只有早上的時候沈檀舟前來慈寧宮大鬧一場,那之後太后急怒攻心,就閉門謝客了。

  守在太后宮殿外的只有剪春,如今剪春已死,其中諸多細節也辯不清楚。

  難道是剪春暗中將人放入慈寧宮的?

  可慈寧宮也算是戒備森嚴,又因為陳雪晴一事,姬華急調了一隊人馬前來看護。此人若是想要在殺害太后之後還想要全身而退,是萬不可能的。正如當日兇手潛入盛陽宮,是怎麼能夠恰好越過旁人視線,撤離現場的呢?

  先前沈檀舟也已經調查了盛陽宮當值的守衛,每六人一隊,輪流巡邏換班,其時間並沒有空白的地方。即便是有人裡應外合,也不可能越過層層防護,悄無人息地潛入盛陽宮。

  慈寧宮亦是。

  旁人安插在宮中的人手,至多只能夠替兇手打掩護,想要將兇手塞進來,是斷然不可能的。

  鍾靈毓盤問了一圈無果之後,又讓李彧將工部的記檔調過來。只是如今宮門大封,一時間去不了工部,只能找到幾個修繕的匠人。

  幾個匠人瞧見鍾靈毓都有些膽寒,噤聲立在堂下,細細說著慈寧宮的工史。

  「帝宮原先是在建康,也是先帝登基才遷到京城,這慈寧宮是先帝修建的。只是那時候宮中並無太后,便將慈寧宮改為坤寧宮,暫由陳皇后居住。自陳皇后過世之後,如今的太后娘娘也就是當日的皇后娘娘遷到坤寧宮,一住了多年,後來陛下登基之後,太后娘娘住慣了坤寧宮,便又命工匠將牌匾換下來,成了慈寧宮。」

  鍾靈毓靜靜聽著。

  也就是說,慈寧宮原先是陳皇后的故居。

  方才她也從李院使那裡打聽到陳皇后病逝當日的情形,也正是在慈寧宮的寢殿。

  她隱隱覺著有什麼東西是教她忽略的,卻如何也抓不住其中詳情,只能任由其溜走。

  正想著,外面赫然闖進來一個人影。

  她定睛一看,只見傅天青左手捧著一個錦盒,右手拎著兩件衣物,三步做兩步地沖她狂奔而來,眼角眉梢都帶著喜意:「大人!找到了!」

  鍾靈毓坐直了身子,待他走近了,才伸手接過那錦盒。

  她打開看了一眼,就還給了傅天青:「在何處找到的?」

  「是在角樓旁的桃花樹下,先前我已經拿去給陛下看了。如今物證俱在,諒慶王無無處辯駁。只是陛下說,若是慶王殿下殘害妃嬪,恐對貴妃聲譽不好。更因為慶王如今尚在病重,昏睡未醒,一切還得等慈寧宮的事情處理得當,再另做他議。」

  也就是說,現下先將此事壓下來。

  不過如今已經找到罪證,慶王又困在宮中,只要這場博弈是陛下勝了,那自然就有昭雪之時。

  眼下的要事,便是找出著宮中的漏洞,再一一填實。

  想到這裡,她又問道:「慶王如今還沒醒?」

  傅天青應著:「自殿下從昭華殿回來之後,慶王便昏迷不醒,已經派了許多太醫前去查探,都是說慶王殿下一時半會醒不來了。如今我等不敢掉以輕心,陛下已經讓御前侍衛將昭華殿圍困起來。諒這些人也逃不出去。」

  語罷,他神色中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淡:「不過宮中如今局勢詭譎,縱然慶王昏厥,其餘幾位老臣還蠢蠢欲動。殿下已經被拉去勤政殿議事,我也不便在此久留,還要將貴妃娘娘的物什送過去——」

  宮中諸事繁雜,縱然吏部禮部兩位尚書已經被押在宮殿聽審,但朝中屬於姬呂的爪牙也數不勝數。

  「不過大人放心,王侍郎他們已經被放了出來,如今也都在勤政殿。大人您且在這裡查著,若有要事,派人前去勤政殿通報一聲。」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還有......」

  「嗯?」鍾靈毓擡頭。

  傅天青笑著:「殿下讓我替他問大人安。」

  鍾靈毓心中一暖,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傅天青已經轉身離開。

  那身影在春光中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她才從那句話中回過神來,情不自禁地勾出一抹淺淡的笑。

  若無閒事掛心頭,此番,也算是人間好時節。

  傅天青走後,鍾靈毓又靜坐了半晌,才定下思緒,看向先前她在慈寧宮寢殿裡找出來的碎片。


  玉佩七零八碎,如今也都拼了大差不差,但有一塊卻始終都找不到。

  奇怪。

  慈寧宮的寢殿就那麼大,若玉佩是在寢殿裡摔碎的,碎片必然是會在殿中。

  那為何找不到呢?

  她靜坐了片刻,命宮人取了一盞香爐放置在寢殿之中,又吩咐李彧將門窗釘實,再用紙糊上一層。

  李彧大為不解:「大人,陛下還沒有說封宮,如今便將門窗釘上,恐怕不妥吧?」

  更何況,就算是封宮,也沒必要將門窗的縫隙全都用紙糊上,未免有些大題小做了。

  他看向鍾靈毓,卻見鍾靈毓連餘光都沒給他,只是邁步走了進去。

  「待我進去,也要將門窗用紙糊上,若是露出一絲縫隙,本官定然參你一本。」

  李彧心下戚戚,只覺著鍾靈毓實在愛恨分明,先前福壽沒逃出去的時候,她對自己尚且和善,如今卻連眼角都不願搭理他。

  還要參他。

  想歸這樣想,李彧趕忙拉住了她:「大人,這裡面都釘嚴實了,還熏著香,你若是進去了,不多時便會窒息而亡,屆時——」

  「你在說笑。」鍾靈毓瞥了他一眼,擡起手,一根一根將李彧拽住她衣袖的手指掰開,淡然道:「男女有別,大人您自重。」

  「.......」

  李彧這才想起來,這位大人以一敵十都不在話下,又豈會被木頭釘實的宮門困住。倒是他錯以為眼前女子只是弱質文人,禁不起這樣的蹉跎。

  他笑笑,退了一步之距,才道:「我在外候著,大人你有什麼事情叫我就行。」

  鍾靈毓丟給了他一句話,就邁了進去。

  「除非我的吩咐,不要擅自闖進來,也要離寢殿遠些,莫要放閒雜人等踏進,更不要吵鬧。」

  李彧連忙應是。

  待到鍾靈毓走進去之後,門便從外面合上,不多時,連縫隙也被悉數糊了起來。

  寢殿無燈,只有春光隔著紙透了進來,卻並不太敞亮。太后的屍首已經被收斂起來,但血腥之氣還是揮之不散。

  她立在的殿內許久,又抱著那香爐走走停停,如此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才終於停在太后的床前。

  煙霧並未直上,而是被吹散在風中。

  風。

  鍾靈毓屏住呼吸,靜靜地望了許久,才在那古舊的雕花紅木床上找了起來。

  這床是先帝親自給陳皇后打造的梧桐鳳床,陳皇后過世後,便是劉繼後一人獨享。現下想來,這姬家倒多是痴情種,先帝對陳皇后的情意,也算是真摯。

  鍾靈毓找了許久,終究是在那匠人悉心雕琢的鳳羽之上,找到了的一個暗扣。

  她輕輕一按。

  鳳床旁邊的地磚上出現了一個僅供一人通行的小口。

  果然,是密道。

  ......

  李彧在外面守著許久,也沒等來寢殿裡面有什麼動靜,正巧內侍監的何盧過來,說要與他一同去勤政殿。

  如今局勢險峻,宮中處處戒備,他這個侍衛總管也確實得在殿前候著,但對上何盧,他還是留了個心眼,命自己最信任的副尉留守慈寧宮,才與何盧的並肩往勤政殿走去。

  另一邊,勤政殿。

  王侍郎望著立在最前面的那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世人耳熟能詳的紈絝子弟,已經站到了陛下的最左側——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也許,從最墮落的那時開始,沈檀舟於整個朝政,也都是一人之下的存在。

  他立在右御史的身側,心中是五味雜陳。

  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配得上鍾大人那樣世無僅有的女子罷。

  沈檀舟在首列,低頭道:「回稟陛下,麒麟衛在京中發現自南海而來的驍騎衛,算來統共有一萬,都是近年來陸續遷在帝京,假做尋常百姓,混跡在其中。另外,除卻驍騎衛,世家大族府上還有府兵無以計數,江南那邊亦傳來戰報,說是南海如今暴民動亂,戍守南海的都護與將軍,正帶兵北上,要面見陛下。」

  眾人心中都有些駭然,想不到這些年來,慶王竟有如此謀劃。

  若是時日再長些,只怕偌大的京城,也都是南海的驍騎衛。


  側立的王侍郎道:「如今宮中禁衛與內侍尚不知底細,若是已經被慶王策反,單靠傅將軍手下的御前侍衛,也抵不住這些人馬。」

  滿座嘈雜起來,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安。

  有人便勸著姬華不必如此鋌而走險,乾脆直接一刀切,但這些說辭很快又被剩下的人壓下去。

  且不說,貿然動手會不會打草驚蛇,若是禁衛與內侍都是慶王的人,恐怕姬華也難逃一劫。

  如今,單靠麒麟衛也是螳臂當車,理應去向四大營求援才是。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仍舊沒有爭論出所以然來。

  吵吵鬧鬧之間,傅天青輕聲道:「鎮國公已親率五萬大軍,前來勤王。」

  眾人一靜。

  左御史瞠目結舌:「鎮,鎮國公不是已經辭官隱退了嗎?」

  一行人往姬華望去,忽而覺著昔日溫潤清朗的陛下,卻陡然看不透了。

  他是何時讓麒麟衛去搜查京中的驍騎衛,又是何時讓鎮國公前往京城?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他的股掌之間,每位官員,都只是一個棋子。

  恪守己責,對其餘事務並不知情。

  眼前這位帝王,他有獨屬於自己的制衡之道。

  他給每位朝臣在界限里最大的權宜,而超出這個界限之外,就是未知。

  因為未知,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這樣一位將每個人物盡其用,卻又用的恰到好處,其中智計,絕非常人。

  殿中的人寂了下來,面面相覷了好半晌,終是將一腔困惑壓了下去,沉沉立著。

  是非成敗,在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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