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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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政殿裡一撥人來,一撥又去,直到日下蕭牆,眾人才從勤政殿內散去。

  留在殿中的,只有沈檀舟與姬華,兩人操勞了幾日,按理來說總該是有些倦意,可閒坐在亭下,卻始終憂心忡忡。

  姬華倦怠地笑笑,扯了扯嘴角,又覺著不必在沈檀舟跟前裝模作樣,只是輕聲道:「算來,你與鎮國公也有許久未見了。」

  「倒也不是。」沈檀舟心中總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安,本不想在這裡陪姬華閒聊,但又念著姬華近來神思憂鬱,到底是靜坐著:「原先靈毓入獄之時,我爹來過一次京城,難道陛下忘了嗎?」

  他說是當年鎮國公帶著萬民請願書,千里迢迢趕來京城一事。

  說到鍾靈毓,姬華嘆道:「這京城之中,她到底是接過林相的擔子,替朕撐起了半邊天。」

  沈檀舟不置可否。

  靜坐了沒多久,姬華也能瞧見沈檀舟的坐立不安,無端覺著有些寥落,他托著下巴,望向沈檀舟:「鍾卿辦事素來穩妥,朕如今失母喪妻,你倒是連一句勸慰的話都不願說了。難道還在怪罪朕當日逼鍾卿起誓嗎?」

  沈檀舟斂眉:「不敢。」

  「朕自然不會讓鍾卿有事。」姬華施施然地垂眸:「可貴妃之事眾口紛紜,朕不得不遮斂些。只是,朕想了許久,唯獨沒猜到,兇手竟然會是他。」

  甭說是姬華,就連沈檀舟也頗為吃驚。

  當夜潛入盛陽宮的人,對陳雪晴痛下殺手的,竟然會是姬呂。

  姬華強撐著氣力,聲音已然有些飄忽,落花垂在肩頭,又落到了酒中。

  「平日裡,連侍女梳頭都不敢用力,怕傷著她。剜心之痛......她又如何能受得了。」

  說到這裡,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苦笑一聲。

  「兩情相悅實屬不易,朕受丞相之託,好生照拂靈毓,若他年你負了鍾卿,朕定然不會饒恕你。」

  沈檀舟低眉:「我心昭昭,白頭不欺。」

  姬華還想說什麼,卻見劉培繞過宮道,腳步匆匆地往春亭跑過來。

  待到近前,他行了禮,才道:「陛下,殿下,鍾大人她不見了!」

  ......

  前往慈寧宮的時候,劉培細細將慈寧宮的事情說了一遍。

  「先前鍾大人就與侍才們說了,不准離寢殿太近,可方才那許副尉見天色暗了下去,便自作主張前去殿前詢問大人需不需要點燈,哪知等了許久,也沒有見鍾大人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功夫,幾人覺著情況不對,闖進去的時候,卻見殿內已經空無一人,大人竟不翼而飛了!」

  沈檀舟聲音發沉:「怎會不翼而飛,好端端的人,怎麼可能說沒就沒?」

  饒是他知道鍾靈毓足智多謀,可陳雪晴與太后的慘狀近在眼前,任誰聽到這種噩耗,都不免心下膽顫。

  姬華眉頭也皺了起來:「宮中可有異常之處?」

  「並無,聽許副尉說,幾人闖進去之前,門縫還都是用紙糊上的,可謂是密不透風。」

  密不透風?

  沈檀舟步下情不自禁地快了起來。

  浩浩蕩蕩一行人趕到勤政殿時,門口已經立著一眾侍衛,瞧見姬華,紛紛跪地請罪。姬華沒工夫理會這些人,左右盤問了一圈,得到的都如劉培先前所說。

  眾人都不是探案的材料,只有刑部的右侍郎,勉強還有點作用。聽聞此事,連滾帶爬地就從殿中趕了過來,連簪子都沒插穩,行了個禮就尖聲道:「豈有此理,大人失蹤了這麼會功夫,你們竟然才發現!若是大人——」

  沈檀舟橫眉一眼,冷冷掃過去:「閉嘴。」

  王侍郎被嚇了一跳,滿肚子的話咽了下去,連一句冒犯都不敢說。他到底只是個文官,在刑部也都是整理律法文書之類的文職,真要查案探案,可是連徐澤都比不上。

  姬華安撫似地拍了拍他肩膀:「愛卿海量,愛卿海量。」

  沈檀舟四下看了看,屋內沒有打鬥的痕跡,除了太后的屍體已經被收斂入棺,同昨日相比並沒有變化。就連鍾靈毓先前放置的香爐,也擺在茶桌之上,瞧著沒有什麼古怪之處。

  王侍郎湊在門口看了看,也道:「這紙張沒有再次糊上去的痕跡,可以看出來,大人並不是從門口出去的。」

  姬華很是納悶:「那鍾卿又是如何離開寢殿的?」


  難道是密道,可宮中已經沒有密道了啊?

  他與沈檀舟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瞧見了事情的嚴峻性。

  盛陽宮是後來姬華重新修建的宮殿,是念著這宮裡處處都不乾淨,想擇一處清淨之地,其中自然是不可能再有密道的。

  可若是慈寧宮,那就不好說了。

  先前刺殺太后的兇手行蹤不定,到如今鍾靈毓不翼而飛,其中必然是有古怪之處。

  姬華稍稍沉思,才道:「給朕一寸一寸地搜,縱使拆了這座慈寧宮,也要找到鍾卿的下落。」

  太后,朝臣,先後在這宮殿裡出事,若是不將其中玄機查探清楚,這京城豈不就是一座吃人的宮殿。

  外面的侍衛魚貫而入,當真一寸一寸地搜了起來。

  月色漸深。

  長眠在宮城之下的密道,仍舊繼續長眠。

  鍾靈毓一覺睡醒,外面仍舊沒有傳來什麼動靜。但她當真是睡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好覺,累日來的疲憊,到如今也都消散了不少。

  周圍的空氣逐漸稀薄起來,她干坐著也是等死,便細細走了這一條長路。

  統共三千六百五十步,倘若換成人間壽數,這一生能活到百年,也不過是三萬六千五百天。

  從那一處窄小的入口開始,孤自走上這一生。或許是明燈一路,亦或許黃金萬兩,到最後也不過是一人,老死在長巷之中,成為這朝代之下的白骨,消散在紅塵之中。

  她覺著自己是活不到百年,若是僥倖死在沈檀舟前頭,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

  至少,她不會再扶棺,再入柩,再用很長很長的時間,從如夢往事中釋懷。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反悔,卻仍舊要失約了嗎?

  意識漸漸昏沉之際,她看見夢中是當年白馬,當年郎君。

  喜燭燃到天明,那是一場,她此生再也無法奔赴的風花雪月。

  .......

  沈檀舟的眼皮跳得厲害,眼瞅著已經到了子時,一眾人還是沒從慈寧宮中找出些什麼。

  他看著一直陪他守在慈寧宮前的姬華,到底是說:「陛下,您先回去歇著吧,這裡臣盯著便是。」

  宮中大小侍衛已經將整座宮城都搜了個遍,仍舊沒有找到鍾靈毓的下落。

  活生生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說沒就沒?

  一眾人都覺著恐怖,分明是眼睜睜看著鍾靈毓進入慈寧宮的,可這人就是失蹤了。

  姬華本也是大病初癒,太醫囑咐了不能過度操勞,若是此事再累暈過去,只怕會給旁人可乘之機。

  他沉吟道:「這樣,朕身側還有暗衛,再令派一隊御前侍衛護著朕即可。剩下的人你隨意調用——」

  說到這裡,他擡頭,看向沈檀舟,一字一句地說。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務必要找到她。」

  沈檀舟喉頭微動,聲音已經哽咽。

  他眼眶微熱,重重地低下頭:「臣,自當竭盡全力。」

  姬華閉了閉眼,沒再多說,轉身沒入了夜色之中。

  浩浩蕩蕩的儀仗簇擁著他走向勤政殿的宮道上,所有的熱鬧都被他拋在身後,他只留給眾人一個挺拔消瘦的背影。

  漸行漸遠。

  沈檀舟靜下心來,仔細回想著許副尉與李總管的話,又將鍾靈毓白日查閱過的資料,還有詢問過的話,一一抄錄下來。

  一定有跡可循。

  只要走過鍾靈毓走過的這條路,就一定能夠找到端倪。

  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選擇。

  李總管在聽說沈檀舟也要將自己關進慈寧宮的寢殿之時,有些猶豫:「殿下,若是你也失蹤了,咱們可如何與公爺交代呀。」

  沈家一脈單傳的嫡長子,若也不翼而飛,那——

  沈檀舟沒多說,邁了進去,示意李總管將門給糊上。

  如今,距鍾靈毓失蹤,已經過了六個時辰。

  香爐靜靜燃著,外面的人聲逐漸退去。

  煙霧裊裊,飄飄散散。

  飄散......沈檀舟動作一頓,將目光望向了房梁之上。


  他將香爐放下,幾個縱身就越到了梁木上。粗壯的梁木上已然有些雜亂的腳印,順著腳印,他停在了一塊被掀動的磚瓦之下,手上微微用力,只見周圍的青瓦盡數鬆動。

  可看這鞋印,顯然是個男子,不太像是鍾靈毓。

  青天白日,若是將鍾靈毓掠走,也不可能。

  他將鍾靈毓白日的所作所為又在腦袋裡過了一圈——查問了前朝匠人,詢問了宮殿的造冊......她定然是懷疑有密道的。

  從宮中消失只能是密道,那麼,她十有八九是進了密道。若是出宮,她竟然會想方設法傳信,但至今未有下落,就說明她定然是被困在密道之中。

  有人潛入房中,暗中將密道堵上?所以鍾靈毓至今沒有出來?

  她是死是活?

  沈檀舟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來。

  越到緊要關頭,他心中卻是令人髮指的冷靜。

  不對,鍾靈毓做事素來會給大理寺眾人留下記號,如今宮中沒有大理寺的人,未有發現是常事。

  記號.......

  他腦袋裡靈光一閃,幾個縱身從房頂上越下,厲呵道:「來人!備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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