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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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沒有在宮門待太久,交代好禁衛軍繼續搜查之後,便沿著宮道回到了內侍監。

  為了方便鍾靈毓,宮中特地在內侍監給她歸置了一間屋子,供她休息。

  天色暗了下來,內侍監已經點了燈,兩人坐在方桌之前,久久無言。

  忙活了一日一夜,卻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換做是誰也提不起勁頭來。

  如今看來,那兇案現場的一切,都不足以相信。兇手很有閒情逸緻地布置了現場,她們確認不了哪一處是陷阱,哪一處是真憑實據。

  絕不能按照這人的指引繼續搜查下去了。

  她支著下巴,呢喃著:「倘若此人殺了陳雪晴,是為了讓我等陷入僵局,那他挖走陳雪晴的心臟又是為了什麼呢?難道這也只是棋局中的一環嗎?」

  沈檀舟沉吟了許久,道:「一顆血淋淋的東西,若想憑空消失是斷然不可能的。但話又說回來,全身上下有那麼多東西可以取出來,為何偏偏是心臟呢?掏空了心,又塞滿珠串首飾,到底是一時興起還是有意為之呢?」

  「也許是一時興起的有意為之。」

  徐衛尉手下說的是聽見爭吵聲,徐衛尉才闖進去的。結合先前的線索來看,陳雪晴是在與兇手談論之時發生了爭執,吸引了徐衛尉注意。

  徐衛尉闖了進來,被兇手重擊——

  兇手殺害徐衛尉是想要殺人滅口,那進一步推論,兇手十之有九是一位男子。畢竟,無論是太監還是宮女,都不至於到需要滅口的地步,總能夠回寰一下。

  徐衛尉死後,兇手又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與陳雪晴繼續爭執,繼而引起了第二宗命案。可以見得,兇手與陳雪晴是異常熟絡,若不然在徐衛尉死後,陳雪晴定然會大聲呼叫。這其中就可以排除,在徐衛尉闖進寢殿之時,陳雪晴昏迷的假設。

  在徐衛尉闖入寢殿,陳雪晴是清醒的——要不然徐衛尉不會闖入。

  由此斷定,陳雪晴與兇手必然熟識,而兇手並非有預謀的想要殺害陳雪晴,只是因為意見不合生了爭執,才引發了殺心。如果不是的話,兇手大可在闖入寢殿的時候,就可以殺死陳雪晴,沒有必要再用爭吵將徐衛尉引進來。

  這樣梳理下來,倒有些明朗起來了。

  鍾靈毓擡起頭,繼續說著:「那麼極有可能是徐衛尉死後,陳雪晴與兇手進行爭執,激怒了兇手。兇手殺人之後,為了泄憤又為了迷惑我等,才布置了這麼一處場景。我沒有在陳雪晴身上找到其他傷口,可以見得兇手最開始也是刺穿了陳雪晴的心臟,後又將其挖走。」

  話又說回來,兇手挖走心臟,就只是為了補刀嗎?

  沈檀舟眉頭沉了下去:「白日裡我已經盤問了盛陽宮中的人,陳雪晴素日裡不愛走動,至多也就是去勤政殿,便是連御花園都鮮少涉足。其交際圈子頗窄,也沒有什麼仇人。要說最看不慣她的,也就只有太后,畢竟陛下的獨寵,已經讓很多人不滿了。」

  「可如果是與太后結仇,陳雪晴又不必在房中與其私談。聽晚秋所言,陳雪晴常年在殿中念經,她又不是有意求子,那必然是和兇手交涉,照理來看,那這樣的交往,也應有好些年歲了。所以說,太后也不可能。」鍾靈毓道。

  「可陳雪晴嫁入東宮有四年,後入宮又有六七年,其中一直是深居簡出,自不可能再與旁人相識。」鍾靈毓斟酌著:「況且,即便是未嫁入後宮之前,她亦有心上之人。若非對慶王用情至深,只怕她也不會在與陛下成婚之後,擅用麝香避子。」

  縱然是陳雪晴想要私通,也不可能避過姬華的眼線這麼多年,換句話來說,如果她想要與人私通,那這個人必然不會受制於姬華,最起碼是能夠在宮中進出自由。

  想到這裡,兩人驀地擡頭,異口同聲地道:「是慶王?」

  言辭之中都或多或少地帶著疑慮。

  不是因為不相信慶王的動機,而是因為慶王的身子骨,實在是難等大雅之堂。

  今日沈檀舟還探了姬呂的脈象,確實是久病難治,不是裝出來的。

  他猜測道:「難道出現在盛陽宮中的不止慶王一個?」

  鍾靈毓緩緩擡頭,燭火併沒有照亮她的眼睛,黑沉沉的一片,無言地望著沈檀舟。

  她語氣很輕:「假若.....殺害陳雪晴的,不是慶王呢?」

  「不是慶王還能有誰?難道是——」他眼睛微瞪,話語陡然咽在喉嚨里,神色飄忽不定,隱隱有些不敢置信:「是.....是陛下?」


  寒風陣陣,捲簾而入,幾片飛紅入窗,只有一地寂靜。

  假若是姬華,那倒是能說的通了。

  沈檀舟垂下眼睫,兀自沉思著。

  雖說他與姬華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但到底君臣有界,姬華能動用的人也絕不是僅有他與鍾靈毓。端看朝上的文武大臣,哪一個都如鍾靈毓這般,是被精挑細選,置放在列的。

  陳雪晴的死,能給姬華帶來什麼樣的好處?

  其一,是牽制了慶王的行動。其二,當年陳家從龍有功,若是姬華當真立陳雪晴為後,少不得又得再造出一個『劉家』。他是君王,最先要考慮的,也理應是天下。

  權勢滔天的世家之下,少不得百姓受冤,紈絝橫行。

  拋卻這些大義不談,就說盛陽宮萬千榮寵之下,搜出來的麝香避子丹,也.....

  為情所困的人不在少數,姬華若是早就知道陳雪晴在使用避子丹,難免不會心生怨懟,錯手殺人。

  自然,這闔宮都是姬華的人,他要想動手,也不必親力親為。

  至於那徐衛尉,興許就是正巧撞上槍口上,才當了這齣頭鳥?

  可若此事當真是姬華所為,那他也不至於次次都與陳雪晴在念佛的時候私會,他身為君王,想要密談也可以屏退左右,犯不著如此小心翼翼。

  那就是說,先前與陳雪晴私會的另有旁人?只是被姬華得知,才另派了他人,取走陳雪晴的心?

  倒也合理起來了。

  更何況,早在先前,沈檀舟就已經同姬華說過陳雪晴一事。那時姬華雖是不置可否,但到底有沒有起這方面的心思,卻也不好說。

  這種事情對於帝王家而言總是常事,但——

  沈檀舟還是搖搖頭:「陛下不會如此心狠手辣,你我與他共事多年,豈會不知道他的秉性。」

  話音落下,恰逢春月破窗,月色入戶,倒是將那三分燭火比了下去,一片清亮如水,甚是好景。

  鍾靈毓難得笑了笑:「自然。」

  姬華性格溫善,即便是有些手段,但也不會對至親之人下手。若不然,依照劉繼後次次冒犯天威的作風,只怕早就被幽禁了。

  劉繼後也深知姬華秉性之中的軟弱,這才屢次冒犯。

  但鍾靈毓從不以對人品的判斷而輕易下定論,她之所以這樣說,也是有些依據的。

  「若當真是陛下的話,那孟初寒與慶王手上的血窟窿就有些矛盾了。」她頓了頓,繼續道:「孟初寒與慶王手上的傷很新,陛下並未與其有過交流,總不可能在殺了陳雪晴之後,特意留下來這麼一個破綻。如此看來,只有一個解釋,那夜出現在盛陽宮中的人,不是孟初寒,便是慶王。」

  可孟初寒是與禮部侍郎下了一宿的棋,慶王又是與兵部侍郎一同在角樓賞花。兩人皆有人證,實在說不出來是誰在深夜潛入了盛陽宮。

  「可慶王又為何要對貴妃下如此毒手呢?」

  掏其心肺,填以金銀。

  這是何種深仇大恨,才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鍾靈毓想到與陳雪晴的最後一面,哪怕是得知慶王殺害了她鍾家五十口性命,陳雪晴還能夠口口聲聲地說慶王也是無辜之人——這樣的情誼,又豈會讓兩人生了爭吵,造成命案?

  她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鳳釵之上。

  爭吵,鳳釵,血窟窿,死亡以及.....失蹤的心。

  所有零碎的線索在她腦袋裡一一浮現,卻總是串聯不到一起,好像是被人故意打得零碎的,混淆著她的思緒。

  這些零零散散的思緒之中,她卻想到了一件很久遠的往事。

  年歲前,慶王赴宴時候,衣衫上的松柏以及的同樣遲來的陳雪晴。

  昔日那微不可查的古怪,如今再浮上來,倒確實是有跡可循了。恐怕這些年來,陳雪晴參得不是禪,念得也不是經,而是那段少年風月。

  而那夜宮女與劉疆也確實是在松華殿附近瞧見人影,只怕兩人交涉的地方,皆是通過那幽密的松竹林。

  也許在姬華以為密不透風的盛陽宮,早就是千瘡百孔。

  就像這座王朝一樣,有人早就把他的耳目悄無聲息地滲入其中,根深難解。

  可再難解的樹,她也要一一剝開,找到真相。

  寂寂坐了半晌,鍾靈毓起身:「去松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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