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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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兇手應該是和陳雪晴爭論了什麼,導致這枚簪子傷到了手,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這兇手沒有找到這枚金釵,反倒讓闖入其中的徐衛尉背了黑鍋?

  可兇手為何要在殺死了徐衛尉之後,還要再對陳雪晴下黑手呢?

  這樣不是暴露了陳雪晴並非死於徐衛尉之手嗎?

  那他還欲蓋彌彰地讓徐衛尉掌心有此處傷口,是為了什麼?

  鍾靈毓拿著那枚簪子,一路到了內侍監,同徐衛尉的傷口比對了一二,發現並不是同樣的釵子所致。

  她有些不明白。

  這人既然害怕被發現,那為何還要如此別出心裁地挖走陳雪晴的心臟。

  若是不害怕被發現,此人又何必欲蓋彌彰地給徐衛尉手上留下傷口?

  沈檀舟道:「我先吩咐下去,雙手上有血窟窿的,一一帶回內侍監。」

  鍾靈毓點點頭。

  她心中並沒有什麼把握,自覺探案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棘手的局面。

  背後的人在設一個巨大的局讓她往裡面鑽,她卻分不清哪裡是陷阱。

  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這一局賭的是身家性命。

  沈檀舟的效率很快,他沒有去讓何盧去查驗,親自帶了一隊禁衛四下搜查。

  禁衛在前往昭華殿之時,正巧路過了旁邊的芳華殿。

  幾個禁衛見沈檀舟停了下來,不由地問道:「大人,這裡是孟尚書的昭華殿,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沈檀舟腦袋裡將方才在勤政殿外的相逢在腦袋裡轉了一圈,他記得,孟初寒的手心上,也有這麼一個窟窿?

  侍衛見沈檀舟久久不動,的也便沒敢出聲,兀自等了半晌,才瞧見他揮了揮手。

  「進去瞧瞧。」

  一行人大刀闊斧地闖進了芳華殿,卻見孟初寒正端坐在庭前,捧著一本《孟子》細細讀著。瞧見來人,卻也不見驚慌,只是微微合上書冊,倒有一副聽之任之的乖覺。

  端看著,任誰也想不出來這樣一位抱著《孟子》讀的郎朗學士,能夠如此心狠手辣。

  想到南山村的慘狀,沈檀舟心上不免隱隱作痛。

  比起鍾靈毓的痛,他的苦楚顯然是有些自私的。

  那樣一座與世無爭的村落,卻還是免不了朝堂風波。他與鍾靈毓,想來也是如此,既為天子臣,終生不得解罷了。

  想到這裡,他看向孟初寒不免就帶著幾分刻薄。

  「想不到孟尚書這樣手段的人,竟然還喜讀孟聖人的書,倒是讓本殿大開眼界。」

  孟初寒哪裡聽不出來他的譏諷,只是懶懶地將書卷放下,淡然道:「孟聖人的捨生取義,殿下若有空暇,不妨也讀上一讀。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辭也。至於手段——」

  他擡眸,望向沈檀舟,卻也並不畏懼他身上的冷厲之氣,緩緩續上:「使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則凡可以辟患者,何不為也。聖人所言,不無道理。我所為者,不過辟患而已,談不上手段。」

  「那聖人恐怕以你為恥。」沈檀舟薄唇微扯,眼角眉梢俱是疏狂,絲毫未將面前之人放在眼中,揮揮手示意身後的人將孟初寒拿下,才不屑道:「聖人行事,是讓該死的人去死,倘若趨利避害,不過假借仁義之名行盜世之事。孟尚書經綸滿腹,倒是會為自己開脫。」

  孟初寒也是一怔,他並未掙扎,只是出神地望著那捲被清風吹亂的書冊。

  沈檀舟瞧著他有些魔怔,也沒多說,示意一行人先將孟初寒帶下去。

  約莫走到殿門前,孟初寒才回過神,他立定,對身後決議搜宮的沈檀舟道:「世子殿下尚未承爵,算來見到本官,也該稱本官一聲下官,這樣枉顧分寸,就當真不怕陛下治你一個僭越之罪嗎?」

  沈檀舟沒想到他能說這麼一茬,卻也不害怕,只是笑笑:「聽見了沒,好生招待孟大人,切記讓他在內侍監賓至如歸。」

  「......」

  禁衛軍忙低著頭應是,對孟初寒躬身道:「大人,您請。」

  孟初寒嘴角微微抽搐,到底是甩了甩袖子,徑直往內侍監的方向走去。

  瞧見他離開之後,沈檀舟嘴角的笑才漸漸消失,肅然道:「搜宮。」


  餘下的人一刻不閒著,里三層外三層地將芳華殿搜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什麼匪夷所思的線索。

  「大人,並沒有發現不妥之處。」

  沈檀舟倒沒有多意外,畢竟依照他昨夜調查出來的名冊來看,孟初寒是與禮部侍郎在彤華殿中下棋,殿中的宮人都可以充當人證,不存在從彤華殿再去往盛陽宮的時間差。

  之所以不分青紅皂白地抓人——

  他總覺著這是一場棋局。

  一場博弈。

  有人執子,有人為棋。

  他與鍾靈毓,孟初寒與陳貴妃,都是這場棋局裡的棋。有人執著他們,吞噬別人的棋子。而他這一軍,將得正是孟初寒。

  但,又會不會是誘敵深入呢?

  他也不知道。

  禁衛道:「下一個便是慶王殿下的昭華殿了,咱們還要去搜嗎?」

  沈檀舟詫異道:「搜,自然得搜,還要好好地搜。」

  禁衛們早知沈檀舟猖狂,只能應聲,認命地往昭華殿去。

  但讓沈檀舟意想不到的是——

  慶王立在廊下,伸出的手蒼白消瘦,像是只裹著人皮的枯骨,略微使勁就能折斷。

  這樣一隻病入膏肓的手,掌心也有一點紅,宛若孟初寒眉間那滴硃砂痣,刺目又鮮艷。

  是一個血口子。

  「.......」

  慶王手上也有傷口?

  抓還是不抓?

  左右的侍衛覷著沈檀舟的臉色,惴惴不敢言。

  若是將慶王抓去內侍監,保不齊姬華就要被安上一個美色誤事的罵名。畢竟單憑一個血口子,就一竿子打死,實在不像是明君所謂。

  更何況,要抓的人還是陛下的親兄長。

  可如果不抓.....

  慶王將那攤開的手心翻了過去,只看見分明清晰的青筋。

  他淡淡道:「沈世子要找的,是這個嗎?」

  四目相對的一剎,兩人都從彼此的眼中瞧見了一抹狠厲。

  沈檀舟垂首:「敢問慶王殿下,您這手心上的傷口,從何而來?」

  「昨夜與侍郎登高望月,不慎被木頭扎入了掌心,沈世子若是不信,此時去西邊角樓,興許還能找到那根倒刺。」

  沈檀舟自然不會大費周章去找一根倒刺。

  他立在原地的,一時有些犯了難。

  姬呂夜不歸宿,手上有傷痕,心中有野心,對宮中的地形都熟稔於心,也與陳雪晴有一段舊緣。

  算來,他應當是最像殺人兇手的。

  可是這麼多年來,誰都清楚姬呂的身子,那是當真病入膏肓,全憑姬華用上好的參藥吊著氣血,才苟延殘喘了這麼些年。

  他能反手砸暈一個衛尉?

  還是盛陽宮的衛尉。

  拋卻這些不談,若說這天下之間,最不願讓陳雪晴遇害的,怕是只有慶王一人。就連是的姬華,在先前抉擇之時,都且將陳雪晴置於腦後。

  他是兇手?倒還不如說姬華是兇手來得可靠些。

  姬呂神情懨懨,大抵是突聞噩耗,神思也難免有些恍惚。聽聞昨夜回來之時,還大病了一場,若不是害怕影響姬華的聲譽,他真情願這慶王就病死在昭華殿。

  眼見沈檀舟半晌未語,姬呂施施擡眼,似乎是有些不耐,但剛想開口,整個人又是一陣劇咳,隨即兩眼一黑,竟直直往後倒去。

  得虧是身後的侍才眼疾手快,才接住了這尊玉人,免得其珠沉玉碎之險。

  沈檀舟心下狐疑,上前診了一脈,卻也不是裝暈。

  心氣鬱結,氣力不支,這才昏了過去。

  他嘆了口氣,倒是難為這慶王殿下,一把年紀還來爭江山。

  縱使有命爭,還有命守嗎?

  禁衛們試探道:「世子殿下,眼下還需要將人帶去內侍監嗎?」

  沈檀舟無力地擺了擺手:「監禁昭華殿,嚴加看管,對外就宣稱慶王病入膏肓,不便出門。也省得旁人來探望,免得驚擾尊駕。」


  禁衛們忙不疊地應著,餘下的又將昭華殿搜了一圈,仍舊沒有什麼線索。

  沈檀舟滿腹心事,見沒有要緊的事情,也不願在昭華殿久留,便起身回了內侍監。

  內侍監里,鍾靈毓已經審了孟初寒一輪,配合著禮部侍郎的證詞,他確實是在桃花樹下被樹枝傷了掌心。

  瞧著也不大像是金釵所致。

  孟初寒盯著鍾靈毓的掌心,那是先前她為了比對傷口,當著眾人的面戳出來的血窟窿。

  他眸光暗了暗,到底是說:「大人還是先包紮一番,再審也不遲。」

  鍾靈毓沒理他。

  正想著,卻見沈檀舟心事重重地回來了,忙問道:「發生了何事?如何魂不守舍的?」

  沈檀舟回過神來,避開孟初寒,輕聲交代了一番昭華殿事宜。

  慶王也傷了手?

  兩人對視一眼,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沒等鍾靈毓多說,沈檀舟略一垂眸,只見鍾靈毓掌心滴血,駭得他驚呼一聲:「這是怎麼了?誰傷了你?」

  他眸光陡然兇狠起來,卻被鍾靈毓輕輕拍了拍:「小事,若不然——」

  「哪裡是小事?下次若還需要你自殘以驗,自可來尋我。」沈檀舟動作嫻熟地從袖中掏出來一瓶傷藥,小心翼翼地灑在她的手上。

  鍾靈毓只是靜靜地站著,眉目隱隱有些溫柔。

  孟初寒不願再看,只是別過頭去,聽著兩人正商討著要出去一趟。

  那聲音漸行漸遠,待到徹底沒入春光中,他才敢回過頭,往那纖瘦的背影投過去一眼。

  良久,他苦笑一聲,未在多言。

  出了內侍監,兩人便決定再去松華殿附近瞧瞧,興許能夠找到什麼線索。

  如今盛陽宮裡里外外都搜了個遍,既沒有找到什麼罪證,也沒有找到陳雪晴失蹤的那顆心臟。那人如此大張旗鼓地挖走了陳雪晴的心,想必是另有他用。

  如今來看,興許只有這麼一個突破口了。

  鍾靈毓同沈檀舟並肩走在宮道上,倒難得開了句玩笑:「到底是宮裡貴人多,這一來一回,恐怕不到明年,鞋底就磨穿了。」

  沈檀舟厚顏無恥,大言不慚地道:「我給你做新的。」

  「.......」

  見鍾靈毓梗住,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忍不住調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京城近來甚火的《男德》一書之中,便有這為妻兒做衣納鞋一為。不少家有悍妻的官員,都嘗試了一二,倒是少了些口舌之爭,紛紛去感念刑部右侍郎的練筆之作,一時倒是風靡全城。」

  鍾靈毓只聽見兩個字,她挑眉:「悍妻?」

  倒是不知道,不在京城的這幾日,話本子竟又別出心裁起來了。

  只是這刑部右侍郎,還有這種寫話本子的癖好......

  倒是稀奇。

  沈檀舟笑著:「我為大人做衣納鞋是心意。」

  「油嘴滑舌。」

  「實話實說罷了。」

  兩人閒說了幾句,心上的沉重才散了些許,又討論其昭華殿一事。

  鍾靈毓只知道陳雪晴與姬呂確實有這麼一段情誼,但卻並不相信所謂的山盟海誓。

  天下熙攘,不過是名來利往,哪裡有什麼矢志不渝。

  沈檀舟見過姬呂手上的傷口,同鍾靈毓手上的刺傷並不相像。更何況,除卻鍾靈毓這雙眼睛能夠瞧出來血窟窿之間的區別,其餘人恐怕也力不從心了。

  兩人本來打算再去昭華殿走上一圈,可一來一回太過麻煩,只能趁著天亮,先去松華殿附近瞧上一二。

  李總管的人已經在松華殿附近的宮道上搜查了許久,正要回內侍監稟報,就瞧見了鍾靈毓與沈檀舟並肩而來,趕忙迎了上去。

  「二位大人來得正好,本官恰好抓住了兩個夜裡偷歡的宮人。」他拍了拍手,身後押上來兩個宮女太監,哭著求饒道:「還請大人饒命,還請大人饒命。」

  李總管一瞪眼睛:「還不快些將你們昨夜瞧見的事情說與大人聽!」

  小宮女到底是機敏一些:「奴婢們昨夜在松華殿附近,瞧見了兩個行色匆匆的人,看那衣著,倒,倒不像是本朝服飾!」


  不是本朝服飾......

  「後宮外朝人員,只有阿肯丹了。」沈檀舟想到稚南那張臉,初見鍾靈毓時便一副色慾薰心的模樣,若當真是他見色起意,倒也能說得過去。

  他看向鍾靈毓,卻見鍾靈毓歪頭沉思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便試探道:「大人,那咱們現下去盤問一圈阿肯丹的人?」

  鍾靈毓搖搖頭。

  「不必去了。」她對上沈檀舟的目光,輕輕地說:「你有沒有覺著,這背後好像有一隻手,在推著你我左右徘徊?」

  從最初排查劉疆,再到各個宮殿,還有她本身,乃至到孟初寒,如今又是阿肯丹。可劉疆只是宿醉,各個宮殿都沒有可疑的線索,鍾靈毓本身就更不必說了。

  至於孟初寒,也是模稜兩可,好像與此事相關,卻又片葉不沾身。

  他們二人每次好像找到了什麼線索,抓住了苗頭,拽出來總是一場空。

  如此蹉跎來蹉跎去,日頭已經到了下半晌,可真正有用的線索,卻是一點都沒有。

  現在看來,這些線索難保不是背後之人丟出來,讓他們白忙活一場。

  眼下的阿肯丹國,估計也是如此。即便是仔細盤問,也不會有什麼東西。

  想到這裡,她不免有些心驚。

  難道說,陳雪晴之死的每一個步驟,都是這背後之人設計好的?每一個線索,每一個訊息,每一個人,都極其巧妙地串聯在了一起,偏生就不讓鍾靈毓找到。

  沈檀舟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也就是說,咱們看似是找到了線索,實則是背後的人在拖延時間?」

  他神情有些難看。

  「那先前在勤政殿上,你發下毒誓,也是在此人的算計之內?」

  這樣的話,那背後之人的心思,倒實在是讓人膽寒。

  即便鍾靈毓不想承認,可她還是實事求是地點了點頭。

  薄暮西沉,將她的身影拉的極長。

  她道:「若是再這樣蹉跎下去,待到三日後,你說我是死,還是不死呢?」

  只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當真是細密歹毒的連環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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