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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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檀舟追出勤政殿外,就瞧見鍾靈毓兀自傻站著,他順著鍾靈毓的目光望去,卻看見白衣翩然的孟初寒。

  對於孟初寒,沈檀舟心中總有芥蒂。

  他微微上前,握住鍾靈毓的手,卻發覺她身上冰涼,整個人竟隱隱在顫抖。

  沈檀舟一頓,側過身,才瞧見鍾靈毓臉上的表情。

  他很難說那是憤怒還是悲戚,只見她長眉緊擰,眼中還有些怔然,甚至是不可置信,好像是瞧見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但眼前除了白衣卿相便是桃花過眼,實在是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他忍不住道:「靈毓,你怎麼了?」

  這聲音未叫醒鍾靈毓,反倒是驚動了前面的兩人。

  孟初寒聞聲回頭,卻往進了一雙失望透頂的眼睛。他心中咯噔一下,再看鐘靈毓,卻見她已經收斂好了眼眉中的失魂落魄,換成了心如死灰的漠然。

  她遙遙地望著他,分明是近在咫尺,又好像是隔著煙水茫茫,看不清彼此的相貌。

  許侍郎試探性地道:「孟大人,這鐘大人與你.....莫非是有仇?」

  孟初寒扯了扯唇角,示意他先退下。

  許侍郎識趣地點頭:「那下官先走一步。」

  他走後,偌大的宮道上,越發寂寥。

  孟初寒邁步,越過春風陣陣,隔了一步之遙,遙遙地立在的兩人之間。

  他是想要說些什麼,眉目抽動了一下,又極快地歸於平靜,只是淡淡道:「鍾大人,是有什麼要與我說的嗎?」

  「......」

  鍾靈毓心中有萬語千言,輪到此時,卻也不知所為。

  桃花簌簌,多語的,只有東風。

  孟初寒望了她半晌,到底是涼涼地笑了:「大人有話不妨直說,世子殿下尚在此處,您如此望著我,倒會讓旁人多思了。」

  沈檀舟心中早就不快,但卻瞧不得他得意的嘴臉,快聲快語地道:「無礙。」

  聽到沈檀舟的聲音,鍾靈毓才覺著自己清醒了幾分。

  她昂頭,盯著那張昔年同窗吟詩的面容。時過境遷,到如今是對面不相識。

  她忍痛道:「為何。」

  「什麼?」

  「為何,南山雪夜,殘害婦孺之人,會是你。」

  「.......」

  她眼尾泛紅,只覺著手腕上那一串染過血的琉璃串,滾燙髮熱。

  孟初寒啞然一怔,方才的談笑風生緩緩褪去,面上只有一陣孤寂。

  他微微伸出手,那是一雙不同於鍾靈毓和沈檀舟的手,是執筆定天下的文人之手。

  既無刀疤,也無老繭,卻沾滿了看不見鮮血。

  鍾靈毓凝神望去,卻見他的右手,有一個不淺的血窟窿,許是樹枝戳破的,雖不是很大,但卻分外顯眼。

  事到如今,即便是沒有說破,兩人也心知肚明,昔年打馬長街的歲月早就成了過往雲煙。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擡頭,望向遠處的宮闈,神色隱隱有些糾結,卻到底壓了下去:「總有一天,大人會理解我的。」

  「不會。」鍾靈毓咬著牙,死死地盯著他:「哪怕是山窮水盡,我亦不會理解你向無辜之人提起屠刀,視人命為草芥,將律法當雲煙的囚徒之為。」

  孟初寒眼中卻極快划過一抹痛楚,可誰也沒看見。

  他語氣逐漸堅硬起來:「成大事不拘小節,我與大人,素來不是一路人。若是他年大人成為這小節,本官也不會心慈手軟的。」

  怎麼可能會是一路人呢?

  他效忠的可是慶王。鍾靈毓無不諷刺地想。

  她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到底沒有再看孟初寒,只是邁步越過了他。

  擦肩而過的一瞬,她說:「那就,拭目以待了。」

  「.......」

  孟初寒望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他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手,心中仍舊是刺痛難忍。

  可萬般不能忍,忍到如今,也早就習慣了。


  這世上,如鍾靈毓般不幸的人比比皆是,但如鍾靈毓這般幸運的人,卻屈指可數。

  林相已經替她鋪好了路,她只管往前走,只要走下去,就總會有路的。

  孟初寒收拾目光,他轉過身,往勤政殿去。

  .....

  鍾靈毓憋著氣,一路走到內侍監,終於忍不住,踹了旁邊的木樁一腳。

  沈檀舟是未曾想到這孟初寒瞧著斯文雅致,心卻如此狠辣,竟然對四五歲的孩童都能下得了手。他後怕歸後怕,但又覺著匪夷所思。

  「若此事是孟初寒,依照他的才智,在村子裡找不到白楓的下落,定然會留下人駐守。可那夜我等潛回村莊,卻未曾見到他的人。這樣的漏洞,怎麼可能是他能做出來的?」

  鍾靈毓冷靜下來。

  她與沈檀舟對視一眼,撐著下巴思索了許久,腦袋裡將先前的是非回想了一遍,也覺著有些古怪。

  「確實,他們夜襲村莊自然就是為了生擒白楓,可臨到關頭,卻沒有派人看守。難道說.....他是故意放走白楓?」

  鍾靈毓一時想不通。

  他難道不知道,對於姬呂而言,白楓手中的《春日宴》有多重要嗎?

  此事錯綜複雜,兩人一時也想不通,眼見著今日已經過了大半,還是沒有什麼兇手的下落。

  沈檀舟輕嘆了一口氣:「不知貴妃之死與慶王一黨有何關係。麒麟衛如今在京中大肆搜查,先前傳來的消息是在百姓中瞧見了許多混入京城的武人,瞧著都是行軍打仗的。昨日我與陛下也是在商討此事,想必慶王是打算在春日宴動手的。」

  他擰著眉:「只是貴妃之事,倒是讓陛下與慶王都暫且將此事擱置了下來。宮中的禁衛,並沒有瞧見什麼不妥之處。現下看來,慶王也在等找到兇手。」

  鍾靈毓想到昨夜慶王闖進來的樣子。

  沈檀舟望著她的側臉,又忍不住長嘆一聲:「你倒也是,方才在殿上,何苦以自己的性命起誓。我雖知道你定能做到,但——」

  鍾靈毓擡頭看他,眸光仍舊沉靜,不辯喜怒。

  「陛下想要的,不就是如此嗎?」

  她自然知道這是一個逼她跳下去局,但若是舍了她,能試了深淺,也萬死不辭。

  何況。

  宮中如今對於貴妃私通的風言風語大盛,若是將矛頭轉到她身上,自然可以保全貴妃的顏面。

  沈檀舟喉頭微動,壓下了那些欲言又止,眼見鍾靈毓才坐下來,又要起身,剛想多問兩句,卻見她身子一暈,趕忙伸手搭了一把。

  他憂慮道:「先休息片刻吧。」

  鍾靈毓搖了搖頭,借著他的力起身,眼眉雖然冷厲,但卻又說不出的堅定。

  「走,去盛陽宮。」

  最終,沈檀舟還是眼下了喉頭的憂慮,淡淡笑了。

  「好。」

  .....

  陳雪晴的屍體仍舊在盛陽宮,只是已經教壽材裝了起來。昔日輝煌的宮殿的,轉眼也成了白綾飄飄,哀聲連綿。

  除此之外,盛陽宮倒沒有什麼變化。

  姬華的意思是儘快找到兇手,繼而追封陳雪晴為皇后,再風光大葬。

  可眼下宮中人多眼雜,端看慶王昨夜來的那樣迅速就知道,他在這宮中定然是有些人脈的。

  夾在這些之間,稍有不慎,恐怕就會撕下現在這層遮羞布。

  兩人進了盛陽宮,倒也沒有多說,頗有默契地在寢殿裡搜查起來。

  這裡鍾靈毓已經搜了許久,除了那枚麝香丸,也沒有什麼緊要的線索。

  「按理來說,徐衛尉本不該擅闖入宮妃宮闈,你排查盛陽宮禁衛的時候,可有什麼發現?」鍾靈毓問道。

  沈檀舟應著:「那夜與徐衛尉值守的禁衛都說徐衛尉是聽到裡面有爭執聲,這才自請去查看。」

  鍾靈毓環視了一圈,除了地上的碎片,還有一些珠釵散落一片,寢殿內確實沒有認真打鬥的痕跡。其餘的一些凌亂,反倒像是為了迷惑人心,故意設置出來的。

  那也就是說,在徐衛尉未闖進來之前,貴妃只是與另外一人發生爭吵,並沒有大打出手。如此來看,此人必然是與貴妃相識的。


  鍾靈毓的思緒不免飄到宮裡的閒言碎語,還有她從山石裡面尋到的融雪香。

  難道說,貴妃當真是與外人私通?

  沈檀舟搖了搖頭:「貴妃素來心高氣傲,更何況近些時日宮中又戒備森嚴,想要私通那也絕非易事。」

  說到這裡,鍾靈毓忍不住道:「那這宮中,可還有什麼密道之類的?先帝不是素來愛修建這些東西,要是有密道,恐怕進入盛陽宮也不是難事。」

  「密道......」沈檀舟思忖著:「宮中大小密道都被填實,實在不可能再有了。」

  鍾靈毓卻不大相信。

  這深宮中的水太深了。

  她探身,想要在寢殿裡面找到什麼暗扣之類的,興許真能找出來什麼密道。

  在搜查床鋪的時候,她動作一頓,眼尖的瞧見裡面有個金燦燦的東西,伸手一探,卻是一個燁燁生輝的鳳釵。

  沈檀舟也湊過來,有些詫異:「這是先帝賜予蘇皇后的鳳釵,統共有明珠四顆,代表著西海北境東山南海。當年先帝與蘇皇后可是青梅竹馬年少定情,實乃一段佳話。」

  蘇皇后,也就是姬呂的生母,後來因病過世了。

  「那....這本應該是蘇皇后的遺物,如今怎麼會在盛陽宮中?」

  她覺著有些匪夷所思。

  更匪夷所思的是這髮釵的頂部,還有些乾涸的血跡,隱隱泛了黑。

  沈檀舟回想著:「好像是去歲,陛下賞賜給了貴妃娘娘,期望兩人能誕下子息,屆時便提其為皇后。」

  依照如此來說,那這釵子應當很是寶貴,緣何會落到這床縫之中?必不可能是隨意丟擲,那就極有可能是因為打鬥,無意間落到其中。

  且落到其中的時日不多,至少是在三日內,若不然弄丟了這樣的東西,少說是砍頭的大罪。

  她快步走出去,見晚秋正坐在廊下失神,便上去問道。

  「你家娘娘在遇刺前可有失竊什麼東西?比如說簪子之類的?」

  晚秋茫然地搖頭:「娘娘的妝匣都是我看管的,前日裡我還清點,並沒有瞧見什麼失竊的物什.....至於昨日.....我尚未來得及替娘娘清點遺物。」

  「那,那陛下賞賜的鳳釵呢?」

  晚秋道:「我一直鎖在妝匣附近的小盒裡,昨日上午娘娘還拿出來品鑑.....」

  她臉色微變:「難道宮裡遭了賊?」

  鍾靈毓搖頭,心裡有了定量。

  也就是說,這釵子是昨日掉入床縫之中的?

  釵子......

  電光石火的一剎,她想到了徐衛尉掌心,正巧有一個簪子的傷口——

  她擡頭,看向沈檀舟。

  「只怕兇手手上有傷口。」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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