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差池其羽 · 行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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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儀算著日子,她被軟禁在這山中別苑,一月零八天了。初來時,院子裡的樹葉還是綠的,現已經黃了一半。

  夏之將盡,秋蟲也知天命,叫得聲嘶力竭。

  伺候她的侍婢口風極嚴,她反覆試探,別說大梁和雍州城發生的事,就連這座山的名字,都不得而知。華衣美服,珍饈佳肴,名貴玩賞,每天都不重樣,於她卻是日復一日,度日如年起來。

  夜深人靜時候,隔壁院落會傳出人聲,她推開窗來側耳聽,又聽不清說了什麼,漸漸地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這晚,她如往常一樣,夜不能寐,天色微明的時候,終於來了睡意。迷濛中,卻有人在紗帳外喚道:「娘子醒了麼?」

  見妙儀不答,兩個人輕輕掀開帳子,搖曳的燭光透進來:「娘子快起身吧,奴婢伺候娘子洗漱。王爺在等著了,不能誤了時辰。」

  妙儀睜開眼,見來人托著水盆和衣服:「這是要去哪裡?」

  兩個侍婢羞笑:「王爺要帶娘子去哪裡,奴婢們怎麼會知道?娘子快換好衣服,別誤了時辰,免得奴婢受責罰。」 說罷,也不管妙儀願不願意,扶她起身,說是洗漱,卻將她的髮髻拆開,拿素色絹帶系好,又要去褪她中衣,小衣和褻褲。

  一雙手哪裡敵得過四隻手:「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她話音未落,褪下的衣服已被人拿走了,一件杏色薄綢衣披了上來:「娘子別惱,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說罷,又抖開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裹在她的身上:「山上一入秋便冷得很,這件大氅是王爺特地吩咐的。」

  穿戴完畢,她們打著燈籠將妙儀引到一處山門前,給她換上木屐,為首的侍婢往前面一指:「娘子快去吧,別讓王爺久等了。」 她們說罷,又打著燈籠走了,只余她一人立在原地。

  四周暗了下來,遠處的火光才漸漸清晰,星星點點,連成一條曲折的弧線,在山的盡頭,直指天際。

  這條弧線的起點,在山門後那人的手上。趙衍一手執炬,另一手攤開掌心:「來。」

  四下靜得出奇,清晨的風帶著露水的寒濕,從綢衣底部往上鑽,讓妙儀覺出一絲不掛的窘迫。回首身後,已是漆黑一片,她只得小心翼翼踏過山門,拾階而上。

  好在趙衍頗有耐心,融融暖光之下,眉目間看不出喜怒,只是那晃動的火苗倒映其中,轉瞬又被寒氣吞沒,等妙儀終於握上他的手,依然未發一語。

  「王爺何時來的?」

  「剛到。」

  妙儀擡眼看,見他臉上疲態難掩:「王爺清減了,該好生歇息的。」

  她這一句關懷是真是假,趙衍無心細究,輕笑一聲道:「原也不想讓你這麼早起,可日月天地從不等人。」

  「我們這是去哪?」 妙儀話一出口,便想起去雞鳴山時曾問過他同樣的話。

  過了片刻,果真聽到同樣的答案:「去了便知道。」

  她被他牽著,慢慢往山上走,山道是硬生生從峭壁上修出來的,時寬時窄,往上往下看去都是黑洞洞的一片,荒石堆里草木難生,寂靜虛空里,只有石階旁的火把發出的噼啪聲,和他們彼此錯落的腳步。

  「我少時不明白山有什麼好爬的,能引得那麼多騷人墨客登高詠嘆……」 他話說一半,便沉默不語。

  「那王爺為何現下要爬?」 妙儀看清腳下的路,仰頭問他。

  趙衍回望過來:「因我已不是少年。」 他也停下腳步,臉背著光,看不清表情,讓妙儀沒有來的心慌,似又回到他書房的暗室之中,她手掌汗盈盈的,從他的手心滑落下來。

  趙衍收回了手,將火把舉到她近前,照亮兩人的臉,妙儀被他看得心驚:「王爺風華正茂……」

  說完,只見他溫潤一笑:「不是少年才好,與其在山腳猶豫不決,不如登頂回望。」

  他話音未落,妙儀腳下不穩,堪堪要摔倒,又被他一把扶住。

  天色一層層亮起來,趙衍擡眼看看前路,所剩無多,將火把遞到妙儀手上:「拿好,我抱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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