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風轉牙檣 · 繡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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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宮門出來時已過了晌午,趙衍騎著馬,沿御街慢慢走了一陣,邊看著人頭攢動的街市,邊思忖皇兄讓自己去尋陳道士的事。

  不經意間,瞥見了一輛掛著自家徽記的馬車,只是個單馬雙輪的,府中有些體面的婢女嬤嬤出門常坐的那種,再往馬車後面的店裡看去,內堂坐著個圓臉的小丫頭正是新桃,不由得眉頭一舒,拉住韁繩。

  新桃早將店內陳設的繡品欣賞完畢,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時,看到自己王爺往店裡來了,不等掌柜的上前招呼,立刻站起來:「王爺?」

  趙衍四下一看,沒見到妙儀,問道:「人呢?」

  新桃連忙道:「去後堂挑繡品了,松侍衛陪著呢!」

  趙衍聽她這樣說,才坐下來又問:「今日都逛了些什麼?」

  新桃將逛了吃了買了什麼如數家珍道了一遍,又去瞧趙衍,見他笑得和煦,把心放回了肚子裡。經過齊嬤嬤的點撥,她大概知道王爺和美人姐姐是怎麼回事了,但姐姐從不提,她也不好問,如今看王爺在這裡等著姐姐,心中想,原來也不全是我以為的那樣不上心。

  松年見趙衍來了,急急走到堂前:「王爺。降真在後堂和一個繡娘切磋技藝,我現在去喚她出來,一起回府?」

  趙衍道:「不急,可在這裡挑中什麼了?」 新桃搖搖頭,掌柜的終於找到機會近前,上前展示介紹一番,說得口若懸河,講了小半盞茶的功夫。

  趙衍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擡手打斷他:「那便將你說的那幅拿上來。」 掌柜的連連稱好,立時就到後堂去拿鎮店之寶來給貴人過目。

  松年見趙衍饒有興致,不好貿然打斷,手心已經急得出了汗。

  就在這時,店門口傳來一陣馬兒的嘶鳴,一個錦衣玉冠的少年下了馬,大步流星進了店,看到坐著的趙衍,明顯一愣,瞥了一眼松年,才穩住呼吸:「二叔……」

  趙衍看趙岐一眼,一下子明白過來,冷笑著又對松年道:「你現在可真是出息的很啊。」

  說罷站起身往後堂去了,走到廊上正巧遇到掌柜的取了鎮店之寶回來,看到趙衍怒氣沖沖往後走,立刻大叫道:「貴人可是找府上的那位小娘子,小人這就帶您去。」說罷又對著廂房裡面道:「雙雙快開門,貴人來了。」

  門開的時候,妙儀正與一個繡娘坐在繡架旁,她站起身迎著趙衍走去:「王爺怎麼來了。」

  他們兩個,十幾日未見了,她的表情既不懼怕也不冷漠,美目含情,嫣然一笑,正是他喜歡的樣子。他在正堂遇到趙岐時,本是一肚子火,但見了她之後,又覺得是那個小子串通人得了信追過來的,與她有什麼相干。

  於是他拿起掌柜手上捧著的東西,遞過去道:「恰巧路過,新桃說你還沒挑中什麼,且看看這個可好。」

  妙儀接過去,是一柄雙面繡的桃花宮扇,素淨的白,淺淡的粉,搖曳間,那花瓣仿佛真的紛紛揚揚落下來了一般。

  趙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道:「好,春日已盡,花事未了。」 說罷他捏起她一隻腕子,就要往外走:「今日也逛了那麼些地方,早些回府吧。」

  妙儀執扇的手也拖住他的,似是要拖延一點時間,轉頭對雙雙道:「今日多謝娘子授藝,我定下的東西過幾日再來取……」

  她還未說完,便被趙衍牽著往外走,剛出了房門,就遇上了疾步過來的趙岐。

  趙岐看見他們牽在一處的手,愣愣定在了當場,魁梧的身材攔著路不放,眼裡滿是怒火:「二叔,這就是你說的不能留,還真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啊。」

  趙衍也不與他爭執,將妙儀護在身前,一側身輕輕巧巧地就過去了。

  只是趙岐依舊不依不饒:「今日是姑姑節,你的哥哥嫂嫂侄兒侄女也都搬來大梁了,和你父母一起住在福雲巷……」

  他的聲音漸漸遠得聽不清了,趙衍帶著她像做了一回偷情的男女,踏著匆匆的步子,將少年人無力的挽留拋在了身後。

  松年和新桃被他留下來付帳,又和妙儀兩人一騎,在人流里穿梭,只讓鶴望遠遠跟著。

  到了一處,遇到了幾輛遊街的歌姬花車,一路急行,終於不得不停了下來。「今日游,桃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嬌美的舞姬,婉轉的歌喉,圍攏的人群把路擠得水泄不通,他們也被迫留在這段輕歌曼舞之中。

  驕陽似火,趙衍更將懷中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許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妙儀想把帷帽戴上,趙衍卻握住她懸在半空的手:「別戴了,有我在。」


  她心想,一會兒要戴一會兒不戴,可真是難捉摸,只好回眸問道:「王爺,我們這是要去哪?」

  趙衍看著她,不答話,只握起她的手,用帷帽遮住二人的臉,含住她如桃花一樣顏色的唇瓣,廝磨道:「還未想好。」

  他們在一起,或是陰雨天色,或是星燭暗淡,唯獨沒有如今日一般明媚的暖陽,照得她嬌艷動人,如蕊含苞。原來這才是心之所想,她的美貌不被嬌藏,他的心思不用掩飾,光明磊落地貼在一處。

  他又道:「只要那裡,人面桃花,驕陽似火。」

  趙衍所說的地方,也不難尋,就是城外的雞鳴山,便是過了桃花時節,依然值得故地重遊。

  夕陽將盡,山翠明滅,佳人在懷,他戀戀不捨地看著太白山吞下金烏最後的餘暉,上一次看到這般景象之後,騎了兩天一夜的馬,去軍中找大哥,挨了整整一百鞭,才求得不被送回大梁城,那傷疤至今還在身上,此生都不會消了。

  只是當年自己捨生忘死所為之人,音容形貌早已隨著時間模糊,只餘下似真似假的名字和驚鴻一瞥的心動。

  思及往事,不可追已。他輕嘆一聲,驚動了懷中的人。

  「王爺,這是什麼時辰了?」 妙儀睜開眼,晚風驟起,茂密的山林被吹得鏗鏘作響,她不喜歡這樣的聲音,似又回到被擒住的那個晚上。

  趙衍見她醒了,打趣道:「不是丑時,別怕。」

  妙儀擡眼看著天邊的紅霞,這怎麼會是丑時,一轉念又突然明白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僵在那裡,臉上的紅暈瞬間冷了,又過了半晌才問:「什麼時候回府,我今日累了。」

  趙衍擡手將她的腦袋按回自己懷中:「再去一個地方,馬車在山下等著,比騎馬不累些。」

  說不累,大概也只有趙衍是這麼覺得。妙儀和他擠在不寬敞的車廂里,實在累得很。走的路不是官道,幾個顛簸後,趙衍見妙儀悄無聲息地離她越來越遠,終於沒有忍住,將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有了車坐,就拋下我了,剛剛在馬上還貼在一處,怎麼這會兒害羞起來了。」

  妙儀被他抱著,不敢亂動,騎馬時後面還有侍衛跟著,現在是真的只剩他們兩個人了,她有心打岔,掀開帘子望著窗外道:「王爺,我們這又是去哪?」

  趙衍看破她的心思,反而更加起意,手指不安分起來,像一尾游魚,車子一顛一簸,她重重上升下落,一聲驚呼還沒有出口,就被趙衍含住了,他道:「你下次少耍些小心思,也能少吃點苦。」

  從山腳下回城也就是兩盞茶的功夫,奈何趙衍詩興大發,貼著她的耳朵低低地吟了一路:「魚潛於淵幽泉生,花間戀蝶紅蕊雙……」

  想必是他的詩太動人,趙衍見美人閉著眼,抿著唇一言不發,眼角沁出淚來,停下動作:「你一不說話,我就以為你要咬人……」 說罷他把手指探到她的唇邊:「過去種種,我有不好的地方,給你咬一次,不然再刺一箭,消了氣往後的日子也容易些。」

  他的手指一探進去,妙儀腦中便亂作一團,也不計後果,死死咬下去,當真打算咬斷這根厚顏無恥的手指,漸漸地口中除了開始那令人羞憤的味道,更添了一層腥血。

  直到窗外響起人聲,她才鬆口,只聽鶴望道:「王爺,地方到了。」

  趙衍拿出一方帕子,擦去自己手上紅白相間的痕跡,痛得十分快意:「愛之深,責之切,你的滴水之恩,今晚再湧泉相報。」 說罷,終於放開了她,自己先下了車。

  妙儀鬆了一口氣,卻見那車的帘子仍沒放下,他伸出一隻手來扶她:「還要我抱你下來?」

  「我也要去麼?」

  趙衍笑道:「怎麼不要,陪你回娘家,難道要我一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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