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舉家北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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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賞,賞,賞。」老夫人連連喚著。

  一時間,程府上下沸騰,個個喜氣盈腮。

  大門外,報喜的人群一陣陣來。

  我命管家包好一封一封的雪花銀,遞予來報喜的官差。

  老夫人吩咐小廝在院中向北擺了香案,燃了幾炷清香,告慰老爺、太爺並程家的列祖列宗。

  「祖宗之遠德,照拂淮兒。門楣興旺,指日可待。」老夫人顫巍巍道。

  末了,少不得哭一回早逝的夫。

  「若你活著,也可見今日之盛……」

  連續好幾日,府中賓客絡繹不絕。

  故舊,親朋,皆來祝賀。

  便是連新來的耿知府,也來坐了一回,喝了盞茶,嘆揚州府人傑地靈,嘆老夫人教子有方,嘆程淮時才高八斗。

  月底的時候,聽人說,在首輔張大人的關照下,程淮時入了翰林院供職。

  這自然又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朝高官出翰林。

  翰林院乃養才儲望之所。負責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為皇室中人侍讀,擔任科舉考官。舉凡地方清貴,想要成為閣老重臣,需以入翰林院為踏腳石。

  遠的不說,且說張大人,在成為帝師之前,便是供職於翰林院的。

  程府中人好似看到了程淮時光明的未來。

  老夫人拍著我的手,且哭且嘆:「桑榆,好孩子,你可算是守到了。淮兒有了出息,也不枉你在府中辛苦操持……」

  下人們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晚間,荷華伺候我梳洗,小音在一旁絮叨著:「小姐,你可知家裡那起子長舌婦如何說?」

  我笑道:「既是長舌婦的話,又何必聽?」

  「我是替小姐氣不過。她們說,小姐嫁給二爺,本就是撿了大便宜。老夫人是以為二爺死了,才讓小姐配的陰婚。二爺活著,小姐就已是高攀。何況,現下,二爺高中,做了官。以小姐的根基,怎做的了官家夫人?遲早是要下堂!」小音說著,臉都氣得發紫。

  我捏了捏小音的臉:「你呀,跟著我到揚州這麼些日子,竟還是不長心。聽風就是雨。快去歇著吧,別多想。」

  小音嘟嘟囔囔地去了。

  春夜,晚風輕柔。

  我上了榻。

  荷華忽然道:「二爺如今在京城做官,二少奶奶該早去夫妻團聚才好。」

  我不作聲。

  她又道:「雖說二少奶奶信二爺,但夫妻離散,終是不妥。就算二爺是個正派人,也怕旁人起了心,想鳩占鵲巢。」

  我依舊是不作聲。

  荷華放下珠簾,自去鋪褥安歇。

  我在床榻上來回翻了幾個過兒。

  距渡口送別程淮時,小半年過去了,不知京城裡頭現時是個怎樣的情形?

  五月伊始,接到程淮時的家書。

  他央老夫人與我去京城。

  他在京城有了府邸。他孤身一人在北地,放心不下家裡。

  信中言辭懇切,老夫人當即做下決定:舉家北遷。

  揚州府生意上的事,交予吳弼。

  他辦事老成謹慎,又素來忠心,是最妥當的人選。

  老夫人囑他每半載到京交一回帳。

  三小姐悄悄問老夫人:「母親,呂圭要不要同我們一起去京城?」

  老夫人笑道:「他自是跟著吳掌柜留在揚州。揚州的生意,是咱們的根本。」

  歷經風雨幾十載,老夫人看得遠,想得深。

  三小姐又去了柜上。

  她見了呂圭,道:「便宜了你。我離了揚州,再也無人同你吵架了。」

  呂圭扒拉算盤的手一滯。

  三小姐見他不說話,道:「你知道我要走,心裡定是美得很吧。回頭該是要放炮仗了。」

  呂圭提筆,在紙上記著帳,口中輕聲說了句:「再好的炮仗,都沒有今年元宵之夜的美。」

  三小姐一愣。

  呂圭擡頭。

  兩人對望了幾眼。

  三小姐慌亂地轉身走掉了。

  她跟我說:「二嫂,不知為何,我心裡亂得很,糊塗得很。」

  我笑:「亂什麼,糊塗什麼?」

  「我……我應是極討厭呂圭的。我,我從小到大喜歡的人是明旭哥啊。可……可不知道為什麼,臨走前,我卻一心想著,去柜上找呂圭,同他吵架,一直吵下去……我腦子裡想的是他那日救我的情形。他是那樣惹人厭,又……又似乎不那麼惹人厭……」

  她蹙著眉,托著腮。

  我輕輕用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額。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一心想要去見的人,才是心上人。

  「不是冤家不聚頭。」我笑。

  她低下頭。

  呂圭是個做買賣的好手。

  這回留守揚州,正是他施展拳腳的時候。

  而他與三小姐,還欠一個時機吧。

  一個讓三小姐徹底看清內心所想的時機。

  一個讓老夫人甘心接納他的時機。

  此次北遷,我最掛心的,當屬荷華。

  我走之前,很想看到她能邁過自己心裡那道檻,與吳弼有個結果。

  吳弼早年喪偶,多年未娶,又心儀於她,為人善良心細,肯接納她的孩兒,對她的孩兒好,最是合適不過的。

  兩人之間的窗戶紙總是捅不破。

  我對吳弼道:「你可有心娶荷華?」

  吳弼撓了撓頭:「二少奶奶,您有所不知,小人跟她提過幾回,可她總是避得遠遠的。她是個要強的人,總說自己是被夫家休掉的,名聲不好,配不上小人。小人有心無力。」

  我想了想,道:「我倒是有個法子——」

  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吳弼遲疑道:「這樣……行麼?」

  我笑:「你且試試。」

  到了黃昏的時候,果見荷華紅著眼圈來找我:「二少奶奶,婢子跟了您這些日子,心裡是萬般地想隨您去京城。可……吳掌柜他身患隱疾,婢子放心不下。若他身體康健,能尋到更好的女子為伴,婢子是萬萬不想拖累他。可他現在……婢子得照顧他,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

  「吳掌柜怎麼了?」

  「郎中已告訴婢子了,他,他那病……唉……」荷華憂心忡忡。

  我鄭重道:「吳掌柜得了病,想必心裡不是滋味兒。你若在這個時候,答應嫁給他,他該多麼寬慰啊。」

  荷華思忖良久,點了個頭。

  五月初三,槐花開得一片雪白。

  一場雨過後的揚州城,飄散著淡淡的馨香。

  雨洗後的天空更加明淨,白雲悠遊在湛藍之中。

  我親手給荷華穿上喜服,為她與吳弼主了婚。

  荷華的孩兒松果拍著手笑。

  荷華與吳弼這對在荊棘叢中滾過的男女,眼中有了千帆過盡的安然與蒼涼。

  姻緣,誠然是女子最大的賭注。

  但,賭輸了,也當不懼洗牌重來。

  握緊人生。

  握緊自己。

  這個冷麵的女子,餘生終是有了溫度。

  過完端午,老夫人命人擇了吉日,上船遠行。

  留在揚州的諸人在渡口送我們。

  一身新衣的荷華站在吳弼身邊,沖我揮著手,流著淚:「二少奶奶,您千萬保重啊。婢子日日吃齋念佛,求菩薩保佑二少奶奶早得麟兒……」

  我酸澀地點點頭。

  在渡口的大柳樹後,依稀看到一襲青袍,一閃而過。

  船開了。

  映在水中的人影兒,被船槳搖碎,慢慢遠去。

  運河盪著清波。

  南方的花柳繁華,水鄉的富貴繾綣,一一退到身後。

  幾日後,到了京城。

  遠遠地看見一身官服的程淮時站在岸邊等著。他的眉眼還是那樣挺闊剛毅,嘴唇緊緊地抿著。我瞧著瞧著,眼裡不覺氤氳出霧氣來。

  船停泊。

  我攙著老夫人上了岸。

  老夫人看見兒子,歡喜得直嘆氣,一把摟住,喚著:「我兒,竟又瘦了好些……」

  程淮時道:「讓母親大人舟車勞頓,孩兒委實不安。」

  老夫人拉過我,向程淮時道:「淮兒,你不在家的時日,桑榆為家裡辦了好多大事……」

  程淮時溫潤的眼神拂過我,像春日的柳拂過水池一般。

  久別重逢。

  我再度見到他,一時間竟如冬日烤火,夏日撲扇,近一步憂近,遠一步憂遠。

  「夫人。」

  他握了握我的手。

  我的手心潮潮的,口中說不出什麼來,只微微笑著。

  一行人坐上馬車,行約半個時辰,到了程淮時在京的府邸。

  僕婦扶著老夫人,他牽著我,先後邁入府中。

  卻只見府中內務井井有條,後院整潔有序,不像是沒有女眷打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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