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宴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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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裡栽著瓊花,毛茸茸的,似乳白色的薄紗,揮不去,扯不斷。

  有瓊花在,竟又好似回到揚州。

  在這京城北地,植瓊花,頗要費一番精神。

  程淮時初入翰林,必是忙碌有加,哪來這許多的功夫呢?

  難道,他孤身在京的日子,真的有人為他打理過內務麼?

  還未等我開口,老夫人便發話了。

  「淮兒,上次寫給你的信函,你可有收到啊?」

  程淮時扶著老夫人穿過迴廊,他點頭道:「母親大人的教誨,兒細細看過,記在心中。」

  老夫人正色道:「心口如一,大丈夫之行也。你雖是做了官,但母親也是說得你的。前陣子我恍惚聽到傳言,說是荀家那丫頭到了京城,與你走得倒是頗近。她父親的事,你奔忙了那麼久,如今早已沉冤昭雪,難道還有什麼未了的事不成?」

  程淮時忙俯身道:「母親,並不曾走得近。只是從前她替張大人傳話,去過書院兩回。後,兒遷到此處。她與昔日同窗一道來賀,兒實無相拒之理。她得知母親要來,提醒兒,新居雜亂,何以迎慈堂?便出了些主意,料理了一回。兒已跟她說過,姑娘家名節緊要,往後要疏於走動才好。」

  老夫人嘆氣道:「那丫頭竟還是未改往日之風。和士子們一起,不將男女大防系在心上。你這新府邸,再雜亂,也當由桑榆來京料理。她這是操的哪門子心?」

  「母親說得是。」

  老夫人又道:「你年輕,不經事,或以為她是好意。依我看,是好意,還是歹意,誰知道呢。她年紀也不小了,正經尋個親事是要緊。」

  程淮時恭敬回道:「依稀聽張大人說,已為她議親了。」

  「阿彌陀佛。那倒是好事了。」

  穿過迴廊,到了正院。

  僕婦們將老夫人從揚州帶來的物品安置下。

  老夫人收起了指責,與程淮時閒話了一會子家常。

  問他是否得見聖顏,問他如今京中的局面,問他張大人的喜好,問他這些日子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穩。

  程淮時一一地答了。

  老夫人道:「待安頓下來,該拜訪一下張大人才好。給他送去些我們從揚州帶來的土產。表表心意。」

  程淮時小心翼翼道:「母親有所不知,張大人不喜這些虛禮。兒用心辦差,為國盡忠,便是報了張大人的賞識之恩了。」

  老夫人斟酌道:「那便不去了。」

  轉而又道:「淮兒,在官場上,萬事以身家性命為要啊。」

  「兒記下了。」

  老夫人笑:「快帶著桑榆去你們房中吧。都道是小別勝新婚,母親便不耽擱你們了。」

  我窘道:「母親莫要說笑。」

  程淮時牽著我走出門去。

  京城的春,比江南的遲。

  日頭透過薄薄的雲層,灑下柔和的光暈。

  府中處處可見的瓊花,像是勾人的小手兒,在我的心口劃來拂去。

  正失著神,他笑了笑,喚我:「夫人在想什麼,如何怔怔的?」

  我擡起頭,到了一間臥房前。

  裡頭的陳設竟與在揚州時的一模一樣。

  紅紗帳,燭台,窗前的小桌,桌上的茶盞。

  程淮時溫和道:「恐夫人不習慣,我特意命鶴鳴按揚州舊宅的式樣布置的。夫人可喜歡?」

  我點點頭,道:「二爺有心了。」

  他拍了拍手,幾個丫鬟捧上來衣飾、簪環等物。

  「這些都是如今京城時興的。衣裳已按夫人的尺寸做好。」程淮時微笑道。

  我低頭:「你我夫妻,二爺何以備此厚禮?」

  程淮時握著我的手,到妝奩前坐下:「一則,我從前有言,若有來日,定厚待夫人。莫說是些衣物簪環,便是世間至珍至貴之物,也難抵夫人為我、為母親、為程家的操勞;二則,今晚,翰林院的同僚蘇學士早早遞了帖子,請我去他府中赴宴,我欲帶夫人同去。夫人略略妝扮一番,必是卓爾不群。」

  我瞧著他,心有所感。

  他是如此誠懇地想要帶我融入他在京的圈子。


  他對我這個夫人是珍之重之的。

  我乍然進府,因那瓊花帶來的遐思像是被風吹去了。

  丫鬟圍過來,替我換衣、梳妝。

  我往日一向是不喜裝飾,打扮素淨,今日破例擦了些胭脂。

  鏡中人面含桃花。

  我帶著幾分歡喜、幾分期待,隨程淮時上了馬車。

  此時的我,萬沒想到,今晚的夜宴會生出大亂子。

  一路上,程淮時與我說,在同僚之中,他與蘇學士最是交好。

  蘇學士比他年長,早幾年入仕,同樣是在瓊林書院受教過的。蘇學士胸有韜略,文武兼備,是他來京之後,除了張首輔以外最為佩服的人。

  蘇學士亦肯與他親近,常以「淮弟」呼之。

  馬車到了。

  蘇府的管家在門外相迎。

  程淮時攜我一道進去。

  宴席上,已坐了不少人。

  一個風度翩翩、蓄著長須的男子起身,走向程淮時。

  想必此人便是蘇學士了。

  他滿面春風,道:「淮弟,今晚蘇兄為你引見一個重要的人。」

  程淮時茫然。

  蘇學士鄭重地帶他到上席那張大椅上,俯身道:「這位便是潞王殿下。」

  潞王朱翊鏐,當今萬歲爺的同母親弟,慈聖李太后的幼子。

  我悄然打量著他。

  只見他端坐在席,身著蟒袍,氣宇華貴。

  程淮時似是完全沒想到今晚的宴席會有潞王在,他雖驚詫,但仍平靜地俯身拜道:「潞王殿下千歲。」

  潞王微笑道:「大明人才輩出,今科士子氣度不凡,本王甚慰。」

  「王爺謬讚,微臣惶恐。」

  眾人入了席。

  蘇學士是風雅之人,請了伶人彈唱《廣陵散》。

  潞王吟道:「曾向無雙亭下醉,自知不負廣陵春。」

  蘇學士等人忙贊:「殿下好詩興。」

  伶人手中的弦「砰」地一聲斷了。

  從門外突然衝進來幾十個身著黑衣的人。

  在座一片譁然。

  蘇學士警惕地起身,然,見了來人,卻滿面驚慌。

  他竭力鎮定著向前,俯身道:「馮廠公今夜前來,所為何事?」

  馮廠公?

  一個人徐徐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真的是馮高。

  此時,他臉上的神情是我從來沒見過的。

  那般的陰狠,又帶著幾分譏諷與客套。

  他輕輕拊掌:「今晚好熱鬧啊。蘇大人府中真是別開生面呢。這麼好的曲子,咱家都不忍心打斷了。」

  蘇學士賠笑道:「可是陛下有何旨意?」

  馮高忽然看見了程淮時。

  他皺眉:「你怎麼也在此?」

  程淮時不作聲。

  馮高想了想,一揮手:「把他帶走!」

  蘇學士道:「馮廠公,一切好商量,好商量,您別……」

  馮高掃了他一眼。

  他立即噤了聲。

  席中坐著的潞王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我奔向前,喊道:「淮時!淮時!」

  馮高看見了我。

  這一次他沒有跟我說話。

  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急如焚,不懂他是何意。

  為何只單單帶走程淮時?

  一陣電閃雷鳴。

  急雨突至。

  程淮時轉身向我與小廝道:「回去切莫告訴老夫人,別讓她擔憂。」

  我眼睜睜看著他被東廠的人帶走,渾身涼透。

  那個從前口口聲聲喚我「姊姊」的人,為何要針對我的夫君?

  東廠血屠千千萬,一聲此命奉皇天。

  呵,到底是東廠的人。

  能有幾分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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