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齊雲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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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婦人,正是當年的齊夫人。

  齊雲越急切,她的身子越無法動彈。她的手想抓著絨毯借力,可她怎麼折騰,都徒勞無功。

  齊夫人坐下,把齊雲抱在懷裡。

  這許多年過去,她已經白了發,已經年過半百了。

  當年僥倖活下來,在邊關苦撐,心裡的念想,就是她的女兒了。可此刻,她又十分懊悔她的不出現,讓齊雲帶著這執念,斷送了自己的一生。

  她悔恨,她也傷心。

  她捧著她的臉,老淚縱橫,「我的雲兒,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啊。」

  「齊夫人。」

  這一聲,是梁駱在背後喊的,「朕讓齊夫人冒死前來,只為解開太后心結。齊夫人,這半山殿已經嚴防死守了,齊夫人當自重。」

  梁駱再看一眼齊雲,「母后,兒子告退。」

  他挪步,到了殿外。

  再順手合上了那扇門。

  殿內,齊雲一把拽住齊夫人的胳膊,她死死抱在懷裡,一刻也不鬆開。

  她艱難開口,嘴角都斜了,「母親……母親……」

  這一聲聲的喊叫,讓齊夫人捂著嘴,蹲在那掩面憋著哭聲。

  一別多年,再次相見,卻成了這般模樣,「我一直盼著啊盼著,盼著與你見面,盼著與我的姑娘再重逢。我在那關外處得知梁國改為梁元國,得知是你的孩子坐穩了皇位。我心裡高興啊,可我也擔心,我怕你鬥不過鈺皇后,怕你受傷。後來啊,鈺皇后就死了,你就當了這梁元國的太后。那時候母親不管再難,再苦,都為你高興。母親還在想,曾經齊家的陰霾都過去了,都散了。你的孩子為帝,你為太后,一切都圓滿了。」

  齊夫人伸手,心疼地捧著齊雲的臉,「可是,母親壓根不知道,你在這宮中竟成了這樣。孩子,齊家的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了啊。你莫要再陷進去,莫要再執迷不悟了。」

  齊雲眼角的淚一滴滴落下。

  她想問的太多了,她想知道母親是怎麼活下來的,她想知道母親當年跳入護城河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還想知道,這些年,她過得好不好。

  她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當年貴府夫人的模樣了,那雙手全是老繭,那張臉被歲月磨出了老紋。在她的臉上,已看不到任何貴氣了。

  奈何奈何,此刻的她,因激動,連張口、翻身的動作都動不了了。

  她含著淚,看向齊夫人。

  那眼神中,全是期盼。

  齊夫人躲開她的眼神,她好像故意避開齊雲,不想告訴齊雲關於她的所有。

  但她在向齊雲解釋清楚齊家這件事上,異常堅定:「雲兒,當年我最後一次在宮中見你,那時你剛小產。我拉著你的手告訴你,別報仇,別追究。既然活下來了,就拿這條命當回事,好好過你自己的人生。可你如此偏執,不聽母親的話,非要追究。雲兒,齊家……」

  齊雲瞪大了眼睛,她就等著從齊夫人口中聽到齊家是被冤的。

  那些卷宗也好,那些板上釘釘的密函也好。滿朝文武也罷,梁駱也罷,這些人嘴裡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都不信。

  她的父親是將軍,抱著她上過馬。

  她的父親講過戰爭,講過馬背上的事。

  他的背上都是劍痕和傷疤,他是那麼戰功赫赫一個人,他頂天立地,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叛軍和罪人。

  這是齊雲深信不疑的事,也是心裡認定的事。

  此刻的她,像是靜靜等著齊夫人給自己宣判一樣。

  齊夫人眼含熱淚,她咬著嘴唇,「當年的齊家,如同那捲宗和密函所說一樣,是罪人……」

  齊雲瞳孔充血,再放大。

  齊夫人擦拭著淚,「你父親當年和南國暗中來往多次,最後用三次戰敗,故意丟失三處關帝地,換來了咱們齊家萬貫家財。同時,也因越來越貪婪的好處,整個齊氏一族都為非作歹,仗著先先帝的默許,在梁京什麼事都敢做。這些事,你不知,母親知。我們都是深陷泥潭,無法自拔。當年齊家也是戰功赫赫,也是毫無私心地在馬背上征戰沙場。可也是這些功名,讓我們居功自傲,惹下了一樁樁禍事。先先帝末年,為太子的梁帝已經開始給齊家鋪後路了。他在先先帝末年搶來南國都城時,你父親一夜未睡。因為他知道,那些密函來往的事,梁帝定會知道的。果不其然,他一登基,第一件事不是大赦天下,而是借了戚家人的手,把齊家這些事,全都處決了……」


  齊雲嘴裡憋著一口血,她一直艱難忍著。

  齊夫人:「這些事,以前的我想不明白,我也怨恨過先帝,怨恨他的殘忍,他的果斷和不留情面。這些年,我關內關外的做粗活,為了活下去,見過戰亂,見過水患死了一個村子。這些年,母親也是半截埋入黃土的人了,愈發明白當年先帝的果斷。滅齊家,穩國本。」

  齊夫人淡淡地笑著,「或許現在的你看我,覺得我瘋了。可是雲兒啊,你不可再執念下去了,你這一生,背負得太多了。齊家的孽是齊家這麼多人一起造的,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啊。你不該為了我們,如此糟蹋你自己。你原本可以過得很好的,你怎麼敢這樣?」

  齊雲嘴裡含著的血,終究沒憋住,順著嘴角流下。

  齊夫人見狀,又跟著哭,「雲兒,雲兒!」

  齊雲疲憊不堪地倒在齊夫人懷中……

  梁駱在外頭聽到後速速開門闖入,飛羨跟在身後。

  梁駱:「帶去太和殿。」

  齊夫人還依依不捨地抱著齊雲不肯走,飛羨給她戴上帷帽,將她扯著帶了出去。

  梁駱蹲下,把齊雲再抱回床榻上,「元內監。」

  元海進來。

  梁駱:「速速傳太醫。」

  「是!」

  元海到三殿外叫了太醫院的人,容亦錚和浮蘭提著藥屜子進來開始給齊雲診脈。

  梁駱退到簾下,他端著一盞茶,遲遲不肯飲下。

  一盞茶的工夫過去,浮蘭才挪步出來上前行了禮,「陛下,太后的中風加重了。許是因那日大殿上受了刺激,病情日漸加重,恐怕……」

  梁駱皺眉看向浮蘭:「恐怕什麼?」

  浮蘭:「恐怕是再難開口言語,再難起床了。若是心疾再重些,再心裡有所惦記,鬱結難消,日後怕是,只能癱瘓在床。日子久了,太后的鳳體只會喘氣,再無法動彈了……」

  浮蘭說完,再跪下。

  梁駱看著被風吹動的帘子,長嘆一聲,擡腳離去。

  太和殿內。

  燭燈晃動。

  黃帷布隨風擺動,外頭起了風,雖是暖春,可還是有些許涼意。

  齊夫人跪在太和殿內正上方,正對的是梁駱。

  梁駱提著筆,坐在龍椅上隨意寫著什麼。

  齊夫人一言不發,頭都不敢擡。

  她老了。

  梁駱掃了她幾眼,發現她真的是一位老婦人,她一點都不像是將軍夫人,穿得寒磣,手上都是凍瘡。

  梁駱放下筆,開始試探她,「外祖母。」

  他喊了一聲,幾步上前攙扶她起來。

  齊夫人愣神地站著,此刻她還是不敢與他有過分的親昵,「陛下,罪婦不敢當這三個字。」

  梁駱扶著她坐下,把糕點和茶水都推到她跟前,「外祖母,先帝當年處置齊家時,並未處置外祖母。所以外祖母不是什麼罪婦,外祖母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

  齊夫人聽到這話,稍稍一鬆懈。

  她含著淚光,控制不住思緒地抓住了梁駱的手,「你這孩子,都長這麼大了。不不不,陛下,是陛下都長這麼大了。陛下像咱們雲兒,也像先帝。」

  她說話間又扶著梁駱的手再跪下,「陛下就饒了太后吧,她生陛下一場,養陛下一場已實屬不易了。她執念齊家多年,心裡的坎邁不過去了才如此執迷不悟的。望陛下看在她也不易的份上,饒恕她。」

  梁駱看齊夫人身子都有些顫抖,他隱約覺得,或許這位夫人,並不知齊雲所做的事。

  也對,她一直在關外,自然也不知這些的。

  梁駱回過神,再攙扶她起來,「外祖母,母后是深信齊家,也深信外公。這事真相後,母后遭受不了這些打擊,這才中風了。外祖母,孫兒既是父皇和母后之子,更是這梁元國的帝王。母后一再囑咐讓孫兒去翻這案子,可這案子的真相就是如此。孫兒不能為了滿足母后一人的執念而顛倒黑白。」

  齊夫人連連點頭。

  梁駱:「朕不會拿母后如何,她依舊是梁元國的太后,朕不會也不可能讓她受委屈。」

  齊夫人再跪下,「多謝陛下。」


  「只是…….」

  齊夫人心一縮。

  梁駱再試探地看著她,「只是朕這裡,總有一事不明。」

  齊夫人:「陛下?」

  梁駱:「朕不明白,外祖母當年既是知道齊家一事的真相,為何進宮看母后時不說明。又為何在出宮後,當著戚柒和鶯太妃的面,跳下護城河的?」

  齊夫人縮著脖子,頭越發地低了。

  梁駱再追問:「難不成外祖母是想用這含糊不清的死,來把這些事賴到戚家頭上?」

  齊夫人跪著連叩頭,「陛下,罪婦並非這樣想啊,並非這樣啊。當年……當年罪婦也是一時鬼迷心竅,出了宮,看到了與雲兒相伴多年的兩位姑娘,看著她,罪婦就覺得……就覺得實在是心裡委屈,為何都是同等府,為何我們齊家要遭受這些不公……」

  她汗流浹背,一不留神,就說錯了話,「可是,可是雲兒並沒有做什麼別的錯事……她沒有牽連戚家,更沒有為難戚家啊。戚國府還好端端的在,戚家那三兄弟,都得朝中重用。這事,並非是什麼重事啊……」

  梁駱嘆息,無奈一笑,「外祖母說,這事並未牽連戚家?」

  「真諷刺啊……」

  梁駱對這位齊夫人,猛然間再也沒了放心,「這件事,罪不在戚家,也罪不在朕。」

  他憋紅了眼睛,他多想把這些委屈告訴齊夫人啊,他多想讓她知道齊雲的殘忍啊。

  這些事背負得太多,都快壓死他了。

  他擦拭掉一抹淚,擺手,讓飛羨再將她帶下去,「藏在暗室。」

  齊夫人已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緩緩起身,謹慎離去。

  她走後沒多久,一無從門口過來。

  他進來時見梁駱在批奏摺,也沒說話,靜靜地站在下方。

  梁駱寫累了,揉著手腕,擡頭時就看到了一無。

  他疲憊一笑,「你來了。」

  一無行禮,「陛下,批奏摺是長久的事,還是注意休息,別累壞了龍體。」

  梁駱招手讓他過來,「朕這個小楷,如何?」

  他湊上前才知道,梁駱在練小楷,「好。」

  梁駱起身,伸著懶腰,「你與朕說說,當年你為關軍時,是如何碰見這個齊家夫人的。」

  一無:「微臣當年是從燕州做衙役,再轉為清含關,最後再去做的關軍。陛下是知道的,關軍就是邊界內外的百姓在維護邊關安寧的差事。當年關內關外都在水路上,此路常年水寇頗多,百姓民不聊生。又因地處邊界,所以流寇眾多,且都是野路子,沒什麼章法可言。這位齊夫人,當年就是在流寇船上做粗活的,微臣清理船隻時她從船艙出來,說她多年前死裡逃生,順著梁京護城河流到了外河,被鄉下一戶人家救下。之後鄉下也被流寇打劫了,她因會一手廚藝,流寇將她帶回了船上,在後廚負責。船上的後廚雜活不多,有時半月都不開一頓,流寇打劫了,搶了牛羊,後廚才忙碌。」

  一無再道:「後這伙賊寇由微臣等關軍擒拿住,齊夫人求饒,就留在了我們關軍駐地的後廚。陛下知道,微臣也是從梁京出來的,所以對齊夫人,多少也幫襯了些日子。她年邁,腿腳不便,有些事微臣都會讓手腳麻利地去做。」

  「之後呢,你又如何得知,她就是當年的齊家夫人?」

  梁駱:「之後陛下登基,把關軍調來梁京,齊夫人知道後問了微臣許多梁京的事。微臣見她心善,走時給了她能到梁京的路帖。微臣那時也不知她是誰,只知也是梁京人。後來微臣再沒有見過她,還是在陛下決定翻齊家案子後,微臣隨卿查院去當年齊家舊府守府時再遇到這位齊夫人,她說要進宮,又說了自己的身份。微臣一聽就知此事不可再瞞下去,便在那時候帶她進了宮,面見陛下。」

  「是,也是那時候,朕才知道,當年跳入護城河的齊夫人,竟然還活著。」

  一無還是不解,「這位齊夫人,又為何要入宮呢。」

  梁駱:「為了齊家案子,她怕這事牽連太后。」

  一無一聽,再沒敢言語。

  梁駱立在殿內,看著太和殿的院子,面露緊張,「一無副將,進宮這許多日子,可曾回過褚府,可曾……見過你的姐姐們。」

  一無一愣,再是一笑,「原來陛下,記得微臣。」

  「自然是記得的,朕與你,可是當年在宮中學堂一同跟著學識識字讀書過的,」


  一無再下跪,再行禮,「微臣因身份不便隱瞞陛下,還望陛下贖罪。」

  梁駱挪步往外走,到了他跟前,重重拍拍他的肩,「朕准你明日回府,探親。」

  「是!」

  回府。

  探親。

  褚敖坐在馬車內,他遲遲都不敢掀起帘子。

  褚公府門口沒了往日的守門侍衛,看著安靜了許多。他坐在馬車內,透著帘子盯著那扇門。

  看了許久,他終究是鼓起勇氣下了馬車。

  一步步,擡腳,再走向那個熟悉的府門前,看著門上的紋路,看著這熟悉的一切,只覺歲月如梭,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褚敖想起他走的那晚,正是四姐姐出閣時。府中忙碌著前後院,他趁著間隙逃走,這一走啊,便是這許多年。

  他無奈笑笑,推開門。

  擡頭時,眼前的一幕,讓他幾度落了淚。

  只見這院內,方元廳的大門口站著他的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還有他的五姐姐。

  他的四姐姐出來最慢,但也笑著站在那裡,褚岱和瑾書站在門框內,好奇探頭瞧著他。

  褚岱的身後,是讓他又猛然心動又慌亂的尤黛娥。

  那一刻,他落寞的心,像是得了稍稍慰藉,「姐姐們,今日也好巧來了。」

  浮沁是最為感傷的,她從台階下來,拽著褚敖的手,「今日姐姐們剛巧都回了府,想著暖春都快過去了,把這府中放著保暖的氈子什麼的看著收好,不承想,西辰你也回來了。」

  浮漪沒那麼多情緒,她指指旁邊擺好的宴席,「姐姐可是有許多日子沒見你了,你小時候就愛喝米酒,今日可是備了好多。」

  浮瀅很乾脆地拽著褚敖就往宴席處走,「你二姐姐以前逞能,現在她有著身孕,自然不敢喝。來來來,你這肚量啊,三姐姐陪你。」

  浮湘應付地笑笑,隨即坐下。

  唯獨浮沉,什麼話都沒說。

  她跟著坐下,看著她們說話,默默在一旁夾著菜。

  褚敖低頭看碗時,心裡一暖。

  浮沉把他的小碗,已經堆滿了,「多謝五姐姐,已經夠多了。」

  「好……」

  浮沉一臉和善地笑著。

  喝了米酒,褚敖再開口,「各位姐姐們,我回京已經有許多日子了,因這身份,也不便回家。這些日子,給姐姐們添麻煩了。宮中事務繁多,有時與姐姐們在宮中遇見也不敢相認,還望姐姐們見諒。」

  浮沁:「是你想得周到。」

  褚敖禮貌地笑著。

  浮瀅也一直給他夾著菜,「西辰弟弟,往後若是宮中得空,就常回來。我們都不在褚府了,下次你再回來時,就來白府、尹府,達國府都行。你四姐姐那邊就別去了,她還在受夾板氣呢,去了礙事。」

  浮湘癟嘴,不服氣,「我那也是可去的!」

  褚敖看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逗著嘴,他也跟著笑。

  眼前所見,像極了以前。

  宴席結束後,她們扶著梯子,褚敖踩在高梯上,給方元廳和方綰廳還有蔚聽閣、立浮軒、湪汐軒都掛了紅燈籠。

  褚敖掛著燈,她們唧唧歪歪著地吵著這邊歪了,那邊高了。

  大家笑著,也含著淚。

  這久違的重逢,像是闊別多年。

  快入夜時,都沒人走。

  浮沉端著煮好的熱茶盞,遞給靠在廊下看燈籠的褚敖。

  他趕忙端著,起身讓浮沉也坐,「五姐姐。」

  「宮裡可忙?」

  褚敖搖頭:「一直都那樣,習慣了。」

  褚敖再低頭問浮沉,「五姐姐,我冒昧問一句,今日我回府一事,姐姐們可是事先知道?」

  浮沉喝著茶,可可愛愛地看著褚敖,「不愧是我的弟弟啊,什麼都瞞不過你。是陛下細心,早早把此事告訴了你五姐夫。我尋到了你大姐姐和三姐姐,你二姐姐再喊上你四姐姐,我們早早回了家,大姐姐帶著她後廚的人,忙碌了半日,才忙了那一桌子宴席。」

  褚敖一聽,更加不好意思了,「我的事永遠都這麼麻煩……」


  「從來都不麻煩的,只要我們都好好的,比什麼都好。」

  浮沉放下茶,她鼓起勇氣,伸手輕輕拉他的衣袖。

  褚敖想躲,被浮沉拽住沒躲掉。

  浮沉把他的手放在石桌上,她還怕冷,事先放了一塊帕子。

  她把衣袖捲起時,就看到了那斷了指頭的手。

  浮沉伸手,輕輕摸著那裡,「很疼吧?」

  褚敖速速收回去,「不疼了。」

  「你……」浮沉猶豫片刻,「是姐姐對不起你,那晚的事,本就與你無關。」

  褚敖:「五姐姐那晚是一腳邁進鬼門關的孕婦,那事也與你無關。那晚的事,都是執念所致。我勸不住她,也沒能力勸她。」

  浮沉緩緩一笑,「其實姐姐這些年,一直有件事,想問問你。」

  褚敖:「我知道姐姐要問什麼。」

  浮沉還是照舊說了,「尤氏的事和浮淰的事,你可曾怪過我?」

  褚敖想了片刻,再認真點頭:「阿娘的事上,有怪過。」

  浮沉釋然一笑。

  褚敖再道:「我阿娘的事,我曾在心裡怪過姐姐。後來我知道嫡母是如何沒的,還有那個難產而死的弟弟。阿娘的案子公布那刻,我對姐姐的恨也沒了。阿娘所做,出於何種私心都不能動了害人性命的事,就算她自私、偷窺、貪婪都可以,但不能害人性命。五姐姐的母親,是我的嫡母。五姐姐的弟弟,也是我的哥哥,五姐姐所做,不過是為這不公尋個公道罷了。五姐姐沒有害過人,也沒有冤枉阿娘。這件事,在我心裡已經釋然了。」

  他再笑著說浮淰,「至於六妹妹,她的事,沒有一件能與姐姐扯上關係的。在她這裡,我從未怨過姐姐。五姐姐難產在即,六妹妹出現在馬車處,本就是奔著要姐姐命而來。說句難聽的,那一刻,不是姐姐活,就是六妹妹活。相比之下,我還有什麼可怨的。」

  浮沉瞬間覺得,褚敖當真與他的小時候一模一樣。

  她想起以前,褚敖問她要蓮花的時候了:

  褚敖:「『淡淡紅生細細香,半開人折寄山房。只緣清淨超塵垢,頗似風流壓眾芳』。五姐姐,蓮花是君子,出淤泥不染。花自是有生命的,泥土是供,雨雪是養。我們不該斬斷它們的根,讓它們枯萎於玉瓶中。現在看著好看,可再過些時日,它蔫了,掉了葉,姐姐又該扔了它,換新的花養在瓶中。可對它們來說,便是要命。它們本該在泥土雨雪中自然凋落,才不枉它在人間盛開一場。」

  如今再看,他的心中,果真是自有一番丘壑。

  齊雲的鳳體中風所致,癱瘓在床不得動彈。

  放在床腳處的小牌位,元海一直沒動過。

  他每次想收走,躺著的齊雲就發出急切的輕哼聲,意思是不能動。

  元海索性,把牌位塞在她懷裡,「太后這一輩子,都是它陪著您。」

  齊雲的手緊緊抱著它,一刻也不想鬆開。

  她撫著牌位,像是在漫長的歲月里,尋到一點慰藉。

  太后中風的事,梁京上下人人都知。

  每個人都在私下議論,除了議論太后,更多的聲音,還是都在議論梁駱。

  甲:「陛下好像,當真是龍體欠佳啊。」

  乙:「如此下去,咱們梁元國怕是要後繼無人?」

  丙:「那誰知道啊,這事聽著玄乎。不過咱們陛下年紀尚小,恐怕還不是時候呢。」

  這聲音,民間傳聞越來越多了。

  浮沉也覺得納悶,但她不敢問。

  這日達道回府後到暮兕齋,一見浮沉就拽著她往屋內走,「浮沉,這些日子這些傳聞,你可都聽到了?」

  浮沉:「內宅女眷反正聲音不少,這些府門倒是不敢多說。反是這京內百姓處,都在議論。」

  達道一臉的不解,「也不知陛下想什麼呢,這些日子,好像有意讓在洛關的王親王之子晏哥兒回京。」

  浮沉起身,「為何?」

  達道:「我也不知,但我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浮沉再問:「書元哥,這個晏哥兒,全名是?」

  「梁晏殊,小字俊河。」

  「俊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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