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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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郡主可怕,沒想到有這麼可怕。

  讓太子殿下吃紙?

  殿下剛才在早朝上貶斥兩名官員,駁回了丞相的票擬,三言兩語間震懾得朝臣們汗流浹背。

  雖未繼位,已經讓人領略到帝王心術。

  怎麼轉頭來到使館,你就敢讓太子吃紙?

  難不成大周朝的皇帝,在這裡坐著呢?

  江流小心翼翼退後一步,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孔佑的神情倒是沒有半點震驚。

  他饒有興致地細看沈連翹寫的字,輕吟出聲。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翹翹的字又有精進,已經跟元濟一個水平了。」

  語氣中滿含激賞,但拿她跟十歲的元濟作比,又像是嘲諷。

  沈連翹敏銳地發覺他在轉移話題。

  「你吃不吃?」

  她把桌案上的紙三兩下摺疊在一起,團得像一個大饅頭,轉過身塞到孔佑手中。

  「吃這個有什麼好處嗎?」孔佑拿著紙團,面露不解。紙上的墨水還沒有干透,在他指尖上留下點點黑漬。

  沈連翹把毛筆丟進筆洗,站起身。

  「殿下忘了跟對方的約定,食言而肥,害得你那花嫵妹妹難過落淚。你如今吃了這張紙,我去幫殿下把她娶過來。」

  她說著向前走了幾步,眉心的不悅化作戲謔,揚聲道:「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本宮一定給殿下配齊全。」

  孔佑看著她的模樣,越發覺得嬌俏可愛。

  「什麼約定啊?」他走上前攬住沈連翹的腰,「我是教過孔小姐讀詩,有沒有這首,倒不記得。即便有——」他轉身看向江流道,「我好像也教過你,這首詩叫什麼名字?」

  一面說,一面把紙團拋給江流。

  江流原本已經偷溜到門口,此時縱身接過紙團,小心回答道:「回稟殿下,此詩名為《擊鼓》。」

  孔佑鄭重點頭:「答得不錯,把紙吃了吧。」

  江流大驚失色,沈連翹連忙阻止。

  「我沒說讓江流吃啊。」

  孔佑坐在榻上,把她拉入懷中:「你聽,叫《擊鼓》啊,是講戰友要同仇敵愾、生死與共的。我同孔花嫵,沒什麼約定。怪不得你那日難過到醉酒,這算什麼?傻裡傻氣的。」

  他同她十指相扣,溫聲安撫:「孔家對我有大恩,但是這恩情,也不需要以身相報。我喜歡安靜,宮中不必添什麼嬪妃。翹翹只要不怕受累,給本宮添個孩子,也就好了。」

  夏末天氣炎熱,他的聲音卻讓人覺得周身舒適,涼意綿綿。

  江流關上殿門出去了,沈連翹微垂著頭,仍然不說話。

  「可是……」她囁嚅道。

  可是我不懂詩詞歌賦,連這首詩是講戰友情,都不懂啊。

  但是她說不出口。

  她想起那些在田野中勞作的時光,想起站在夫子學堂外,為了多認識一個字,回去晚了被打的時光。

  如果能長在可以讀書的家裡就好了,那麼她便不必因學識短淺而自卑,那麼她便可以同孔佑一起談論經史子集,賦詩作畫了。

  是不是那樣子,才像大周的皇后呢?

  「沒有可是,」孔佑用雙臂環住她的肩膀,柔聲道,「你是我挑的皇后,我只要你。再過一日便是登基大典,等再相見時,翹翹該喚我什麼?」

  沈連翹擡起頭看著孔佑的眼睛,星辰般的柔光在眼中閃爍。

  「陛下,你會是個好皇帝。」

  孔佑輕吻沈連翹的額頭,含笑道:「承蒙皇后娘娘不離不棄。」

  紅日高升,朗照使館,也照在丞相府的山水庭院內。

  成深秀一口氣摔了好幾個杯盞。

  成堅清廉,這些杯盞倒不算名貴,但是聽到奶娘稟告,成夫人還是立刻過來,喝止了成深秀的胡鬧。

  「都是母親把你慣壞了!」成夫人道,「你怎麼愈發跋扈起來?」

  「母親!」成深秀哭著跪下來,抱住成夫人的大腿,「我不要嫁給孔醉的孫子!就算他們孔家有從龍之功又如何,一個幽州府的果毅校尉,我要是嫁給他,會被她們恥笑的!」


  「她們」,自然是那些從小熟悉的京中貴女。

  成深秀的朋友有很多,雖然那些朋友都是明面上奉承、暗中攀比的淺薄女子,但她成深秀可不怕,丞相府的嫡女,什麼時候被人比下去過?

  可成蔚然嫁給了大梁皇帝,憑什麼她要嫁給小校尉?

  成深秀神情激動,抱得成夫人險些站立不穩。跟隨成夫人的侍妾言氏連忙挪來太師椅,扶著成夫人坐下。

  成夫人輕撫成深秀的頭髮,溫聲勸慰道:「女子擇婿,並不一定要門當戶對的。他能善待你,體貼你,就是好丈夫。孔家那樣的名門,還能餓著你嗎?至於奴婢多少銀錢多少,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

  「我偏不!」成深秀仰頭道,「父親若一定逼我嫁,我就死給他看!」

  「啪」地一聲脆響,成深秀的臉上落下幾根指痕。

  成夫人覺得手掌酥麻,打過成深秀後起身,臉色由白轉紅,氣道:「成家的兒女,只有剛強正直的,沒有尋死覓活的!你不嫁,就到邙山道觀去,守貞修道吧!」

  成深秀捂著臉怔怔跪在原地,看到一向寬和的母親轉身離去。

  她顫悠悠站起身,抹去淚水,自言自語道:「都怪那個姓孔的,信不信我去殺了他!」

  失去理智的成深秀來到孔宅時,孔雲程正陪著妹妹用午飯。

  成深秀手持丞相名帖,孔家的人不敢攔,她直直衝進前廳,舉劍便刺。孔花嫵嚇得躲在桌子底下,孔雲程拿著雞腿起身,繞著柱子跑。

  「小姐是誰?」他大驚失色道。

  「成深秀!」她刺偏了,更加惱怒。

  孔雲程這下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在奔跑途中沒有忘記啃一口雞腿,身形靈巧繞過屏風,讓成深秀撲了個空。

  「成小姐好大的怒氣!」孔雲程騰空而起,單手抓住廊柱轉身,落在遠處。

  成深秀看得呆住了。

  「你怎麼會飛?」她握緊劍,瞬間忘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孔雲程再啃一口雞腿。

  他官職的確低微,但是不代表沒有真本事。

  他的祖父可是做過太傅的,孔家尚武,只不過因為藏著孔佑,這些年一直在韜光養晦,低調行事。

  「真是沒見識!」桌案下的孔花嫵探出頭,「這不是會飛,是腿上綁著沙包練過飛檐走壁罷了!虧你是丞相府的小姐。」

  成深秀轉身瞪向孔花嫵,手裡的劍也探過去,嚇得孔花嫵又縮回頭。

  「你別拿劍嚇唬我妹妹,」孔雲程終於咽下一口雞腿,悠然道,「不就是不想訂婚嗎?也值得大熱天扛著劍跑來打架?你不怕中暑嗎?」

  「我中不中暑,要你管?」成深秀胸口起伏,恨恨道,「我才不要嫁給你!」

  「我們還不娶你呢!」孔花嫵在桌子底下小聲道。

  成深秀一劍劈在桌子上,嚇得孔雲程飛身過去救妹妹。他一把奪過成深秀的劍,看她又要罵人,順手把雞腿塞進成深秀口中。

  「我去回絕相爺,小姐你別生氣了。」孔雲程嬉皮笑臉地看著成深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作弄了她,突然心情愉快。

  成深秀莫名其妙被人塞了一根雞腿,還是男人啃過的,是她討厭的男人啃過的。她又羞又怒,追著孔雲程跑出前廳。

  外面是一片刺目的白,成深秀忽然覺得天地搖晃,看熱鬧的僕人面目猙獰。

  毒辣的太陽下,成深秀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你看看!」孔雲程轉身走回來,「真的中暑了。」

  「怎麼辦?」孔花嫵跑出來,「趕快送回去吧?」

  「就這麼送回去,」孔雲程抱起成深秀,走回前廳,「她以後還怎麼嫁人呢?」

  當下吩咐僕從搬來一條貴妃榻,把成深秀放上去,叫婢女給她用涼水擦洗手腳,扇風解暑。

  兄妹倆又坐下來用飯。

  「可惜了我的大雞腿。」孔雲程道。

  「我的給你。」孔花嫵給哥哥夾了一個。

  「聽說你要出門?」孔雲程問。

  「我要去邙山道觀祈福,廚娘說那裡有個月老廟,只要求過,一定能得償所願。」

  孔花嫵興致勃勃。

  兄妹倆一面吃飯一面聊天,在他們身後,成深秀直挺挺躺在貴妃榻上,仿佛被人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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