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讓他動情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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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的光線剎那間暗淡了些,大梁國都上空濃雲密布,過不多久便暴雨如注。

  成蔚然撐開油紙傘,走下台階,示意周長安起身。

  周長安個頭比成蔚然高,小心地低著頭,跟著她走迴廊下。

  「周校尉,」成蔚然收起雨傘,雙袖低垂看著紛亂的雨滴,臉頰微揚,幽幽道,「你說的對。」

  大周如今能打過大梁,她就算走,也沒關係。

  回到洛陽,聽家鄉話,吃家鄉菜,承歡父母膝下,同密友賞花聽戲,日子會過得很自在。

  留在大梁,被朝臣牴觸,被百姓不喜,隨時隨地都有殺身之禍。

  為什麼要留下呢?

  雨滴從房檐上、樹葉上,從迷霧般的空中,砸落在地上。

  水流漸漸匯集,沿著青石磚流淌入排水溝。一片樹葉掉進去了,打著旋兒消失不見。

  空氣越來越涼爽,暑氣像被雨水按進土裡,漸漸消散。

  成蔚然站著,心中卻反覆響起五朵山里刺客的嘶喊。

  ——「我為匈奴賣命,因為不公!我恨皇族權貴有吃不完的肉,恨普通老百姓,活得不如公侯家裡的一條狗!」

  皇族權貴……她也是其中一員。

  她是可以隨便吃肉的皇族權貴。

  錦衣玉食、寶馬香車,在大街上穿梭而過,渾然不知辛勞為何物。

  那些活得艱難、凍餓至死的百姓,似乎跟她沒有生活在一個世界。

  她看不到,就是沒有嗎?

  開戰,大周能打贏。

  說起來輕鬆,可又要花費多少軍餉,又要盤剝多少百姓,葬送多少軍人的生命?

  成蔚然定定地看著天空,搖頭道:「可是周校尉,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身為女人,若說還能為大周百姓做什麼事,那便只有這一件。

  這一件做好,便是她的價值所在。

  「勞煩校尉把調查的結果告訴大梁陛下,」成蔚然淺笑著看向周長安,「大婚之日的安全,還是要讓陛下費心了。」

  周長安應聲退下,心中卻有些酸澀不安。多少人羨慕她,可又有誰知道,失去自由,無法掌控命運的難過。

  面見蕭閒前,周長安還另寫了一封信,著人快馬加鞭送往洛陽。

  大梁皇帝蕭閒只粗略地看了幾行周長安呈上的密信,便把信箋合上。

  「這些,」他用臉上的疏冷掩飾慌亂,「華容公主知道嗎?」

  「公主知道。」周長安道,「公主說,大婚當日的安全,還是要請陛下費心。」

  蕭閒的心裡像被人放進去一捧熱水,暖意融融。

  她知道危險,她知道自己的處境,可她還是要嫁給他。

  那是不是,她的心中不光有家國故土,還有他呢?

  一念至此,蕭閒片刻都待不住了。

  他要去見見她。

  雨還在下,馬車停在使館外,蕭閒撐傘獨行,短靴被水浸濕,鞋底沾了許多泥,才來到成蔚然的寢殿外。

  他丟下雨傘進去,正撞見坐在廊下看雨的大周公主。

  成蔚然髮髻高懸,其上插著一隻五彩多寶金簪。金簪下垂墜的白色珍珠輕輕顫動,她擡起頭,露出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龐。

  「陛下?」

  一層層雲靄般輕薄的紗衣裹著她消瘦的肩頭,成蔚然站起身,略帶生硬地施禮。

  上次見時,他們吵了一架。

  誰都沒有道歉,又或者覺得沒有必要道歉。

  「你的傷好些了?」蕭閒問。

  他也曾流連勾欄,瀟灑又多情,身邊圍繞著數不清的女人。可如今面對成蔚然,蕭閒卻宛如一個生硬粗笨的莽漢,渾然不知該如何討她歡心。

  成蔚然眼帘低垂,輕聲道:「痊癒了。」

  「孤……我……」蕭閒吞吞吐吐,從宮中到使館這一路積攢下千言萬語,卻忘記該如何開口。到最後,他只憋出一句話:「我會保證你的安全。」

  「辛苦陛下。」成蔚然神情無波道。


  她的平靜讓蕭閒有些急躁。

  「嫁妝準備好了嗎?禮儀學得怎麼樣?將來公主身為皇后,要做的事有很多。吐蕃送來的賀禮你喜歡嗎?不喜歡可以扔掉。」

  不知怎的,他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人也異常氣惱。心中像關著一隻小獸,那小獸到處亂竄,啃食著他的五臟六腑,怎麼都不乖一點。

  成蔚然開口打斷了蕭閒的囉嗦。

  「雨這麼大,大婚的時候,會停嗎?」

  蕭閒怔怔地停止詰問,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會的。」蕭閒道,「老天爺擋不住你我成婚。」

  他志在必得的樣子讓成蔚然笑了。

  「等成婚後,陛下就有家了。」笑容讓她的臉生出無限明媚,宛如牡丹盛開,名動京城。

  蕭閒張了張嘴,眼神中的厲色瞬間消失,手指微動,握住了成蔚然的手。

  她的手很小巧,卻骨節分明充滿力量。

  「蔚然。」蕭閒有些不自在地喚道,「你還記得這個啊。」

  沒有人知道,他對家有著怎樣的執念。

  「陛下,」成蔚然感覺到蕭閒手心的溫度,轉頭看向他,「我為了故土家國嫁入大梁不假,但是我也想有個家。如果這裡的家很好,我就……不回去了。」

  蕭閒張開手臂,把成蔚然團入懷中。

  「好。」流連慣風月場的他忽然定下心來,沉沉道,「好,你信我。」

  雨幕越發細密,廊下服侍公主的婢女紛紛垂下頭,蕭閒的手指勾起成蔚然的下巴,吻她細嫩的嘴唇。

  這一次她沒有躲閃,也沒有啃咬。

  蕭閒心中的小獸終於安靜下來,變成一隻棲息在他手心的鳥,任他端詳,觸摸,親昵。

  這隻小鳥可千萬不要飛走了,他心想。

  成蔚然緊張的肩頭漸漸鬆弛,她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沒有半點力氣,整個人像是倚在蕭閒身上。

  他托著她的腰、她的脖頸,把綿軟成一團的她擁在懷裡,親吻得繾綣耐心,一點點一寸寸,熱烈深情。

  是他了。

  成蔚然想,他也……沒那麼討厭。

  大周洛陽城,很久都沒有下雨了。

  正是夏末最熱的時候,魏光嗣一回到家,就脫下厚厚的朝服,換成居家常穿的道袍。

  重重的官帽也擱在一邊,挽了個髮髻,插一支銀簪,坐在院子裡吃甜瓜。

  甜瓜在水井裡放了一整天,此時系上來,冰涼甜糯,解暑消渴。

  「夫人呢?」吃了一瓣,才發覺妻子今日不在家中。

  「夫人去國子監送豆瓣茶了。」婢女回稟道。

  自從魏元濟去了國子監,魏夫人便三天兩頭過去送東西。魏光嗣不敢阻止,只能由她去了。

  正想著,魏夫人回來了。

  她一進門便嘆氣,揮動團扇,瞪了魏光嗣一眼。

  魏光嗣頓時覺得甜瓜不甜了,走過去幫妻子扇風,問道:「怎麼了?元濟那小子不聽話?」

  「聽話,你的兒子,哪個敢不聽你的話?」魏夫人冷言冷語道,「長子被你一句話丟到西南駐守邊疆,元濟被你一句話送進國子監,好不容易給我留個元朗,你倒好,又連夜把他送回老家了。」

  「這不是為了避風頭嘛。」

  魏光嗣笑著把夫人牽到石案旁,用帕子擦乾淨夫人的手,送上一瓣甜瓜。

  「這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小廟留不住大神仙,怎麼敢迎娶丞相嫡女呢?」

  魏夫人想了想,只能無奈地嘆息。

  「等這事情一過,老爺可一定要把元朗接回來啊。」

  「放心,放心。」魏光嗣心情大好,「陛下後日便要登基,等忙完這些,我就派人去接。」

  這是搪塞的話。

  忙完登基還有大婚,大婚後御史大夫也該致仕了,到時候不定御史台要忙成什麼樣子呢。

  要耐心,等到成深秀嫁人才好。

  丞相的深情厚誼,御史中丞可承受不起。

  頌讚情誼的詩詞有很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一段,尤其出名。


  沈連翹端坐使館,手持毛筆寫字,不知怎的,便寫到這首詩。

  孔花嫵說,孔佑曾教她讀這詩,還說孔佑娶她,是因為大周太子和大梁郡主,才是門當戶對。

  好氣!

  雖然知道她說的那些說不定是扯謊,但還是很氣。

  如果孔佑此時在這裡,她一定要讓他把這些字吃了,把當初說給孔花嫵的話,一併收回來。

  這麼憤憤地想著,忽然便聽到有沉沉的腳步聲靠近。

  「寫什麼呢?」

  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輕輕放在沈連翹的頸窩,揉了揉她的臉蛋。

  沈連翹提起那張字轉頭,看向下朝後趕來的孔佑。

  「太子殿下,」她詢問道,「你能把這張紙吃了嗎?」

  跟在孔佑身後的江流忽然停住腳,滿臉驚駭地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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