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大婚路上的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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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深秀醒來時,大廳內只有她一個人。

  硬邦邦的春凳硌得她腰酸背痛,睜開眼睛四處看看,發覺這裡不是自己家。記憶在這時回歸,嚇得她猛然起身,差點撞倒矮小的榻邊几案。

  這是孔家。

  她在孔家丟人了!

  她追著孔雲程毆打,結果次次撲空,暈倒在院子裡。

  那些婆子僕役豈不是都看見了?

  這要是傳出去,她也就別活了!

  好在四周沒有人,偷偷回去吧,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成深秀往大門的方向走,可剛走兩步,便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她只能躺回去閉上眼,假裝還沒有醒。

  似乎是孔雲程的聲音。

  「成小姐醒了嗎?你下去吧,告訴他們,不准把這件事說出去。如果誰的嘴巴沒堵門兒,孔家家法伺候!」

  僕役唯唯諾諾地回答著,退下了。

  成深秀心中稍稍寬慰。

  但她很快便又有些崩潰。因為門被打開,孔雲程走了進來。

  他們男未婚女未嫁,理應避嫌的。

  怎麼她躺在春凳上,孔雲程就進來了?

  成深秀僵硬地躺著,感覺自己的手腕被翻起,孔雲程的手指在她手腕上一搭即開,笑道:「小姐醒了。」

  他診了她的脈。

  成深秀再一次惱羞成怒。

  「你是大夫嗎?」她坐起身道,「誰讓你碰我的?」

  孔雲程看著眼前驕縱的女子,忍不住搖了搖頭。

  「丞相府的小姐,脾氣都是這麼大嗎?本少爺粗通脈理,怕你暈倒不醒賴在這裡而已。你這麼怕跟我扯上關係,可知我在幽州城走一趟,小姐姑娘們都能追在馬屁股後面跑嗎?」

  成深秀眼如銅鈴瞪著孔雲程。

  「就你這樣子,有人追?你欠人家錢了吧?」

  孔雲程忍不住笑出聲。

  尋常女子聽到他說「屁股」,估計就要紅了臉。丞相府的小姐倒是臉皮厚。

  「本少爺怎麼會缺金銀呢?不缺金銀,也不缺姑娘。所以小姐你多慮了,婚嫁之事只是丞相大人提過一次而已。咱們相互看不上,不必勉強。」

  成深秀站起身,這才認真打量了孔雲程一眼。

  模樣倒是不錯,雖然長在偏僻的幽州,但眉眼裡的氣度,像是見過世面。身量很高,夏衣單薄,能看到他身上肌肉的紋理。

  孔家果然尚武,孔雲程比京城的公子們更有精神。

  「你不缺姑娘?」但成深秀仍然嘴硬地嘲諷道,「她們是看在老太傅的面子上吧?」

  「你呢?」成深秀就要離開,孔雲程卻添上一句,「成小姐身為丞相之女,可有人看得上嗎?」

  這句話戳到了成深秀的痛處。

  她知道自己面容不錯,家世顯赫,可就是沒人看上她。

  情竇初開那幾年,因為追求晉王太過張揚,全城的男人都刻意避開她。後來晉王事敗,她又想嫁給孔佑,但是孔佑完全不理她。

  不光不理她,還把她按進水缸,差一點就淹死。

  想到這裡,成深秀的面容灰敗幾分,讓中暑後的她又添幾分憔悴。

  「當然有!」她試圖挽回尊嚴,「就算沒有,難不成我的價值,要靠別人喜歡嗎?難不成沒人喜歡我,我就不值得嗎?」

  這話是未經思考脫口而出的,帶著她這麼些年的不甘和憤懣。

  出乎意料,孔雲程沒有再加嘲諷,反而收斂不屑的神情,有些錯愕地看著她。

  這是個不在乎別人眼光的姑娘。

  跟他一樣。

  有多少人瞧不上他官職低微,可知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嗎?

  孔雲程雙手擡起,輕輕拍著鼓掌。

  「妙哉!姑娘好見解,是鄙人淺薄了。」

  在爭吵中被人誇獎,跋扈慣了的成深秀一時有些難以適應。她的目光從孔雲程身上收回,逃也似地跑了。

  吃過午飯再爬邙山的決定似乎不太正確。


  邙山看著就在洛陽城邊,但其實望山跑死馬,過了許久,孔花嫵才到達山腳下。

  道路上滿是虔誠的信徒。

  他們大多已經在廟裡進過香,迎面走來,一個個喜笑顏開。

  偶有結伴而行的姑娘,相互交換著簽文,羞澀地說著什麼。

  車夫要在山腳下看護馬車,只有一個護衛和一個丫頭陪孔花嫵上山。

  好在山上的廟宇香火旺盛,山腳下有挑山工擡小轎。孔花嫵付了幾個銅板,乘坐小轎上山。

  轉眼間廟宇就在眼前,她看著建在半山腰的道觀,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聽說太后也在這裡清修,對嗎?」

  護衛搖頭道:「回稟小姐,這裡太過喧鬧,太后娘娘在山頂的望雲台。」

  孔花嫵是個聰明的姑娘。

  她不相信太后是為了清修搬來道觀。

  成王敗寇,歷朝如此。他們孔家這回押對了人,是得勢的一方了。

  「不在這裡就好。」

  孔花嫵清冷地笑笑,看向高大的道觀。

  「走吧,」她邁步道,「去進香抽籤,給月老磕頭。」

  他們向前走去,沒留意有個下山的身影忽然停住,看向她的背影。

  「孔家的人,」那身影站在一棵樹下,自語道,「上山了。」

  他的手下意識摸向腰刀,人也轉過身,像是在掩飾什麼心事。

  雨一直沒有停。

  成蔚然坐在窗前,凝眉看著院子裡的水泡。

  地面已經積了不少水,那些水泡時而凝結時而破裂。

  她想起小時候自己曾偷偷踩水,被奶娘抱回屋子。奶娘說:「落滴起泡雨不停,非得下好幾天。」

  梳妝的宮婢正為她盤起頭髮,一層又一層,雲鬢高懸。妝奩上放著九十九枚髮飾,要選出最合適的插入髮髻。

  濃綠色的嫁衣平鋪在桌案上,宮婢把炭火放入熨斗的盆腹,最後一次熨燙衣服。

  錦帶喜蓋掛在衣架上,看起來很喜慶。

  這是在為明日的大婚試妝。

  吉日已定,不會更改了。即便是下著雨,她也會嫁過去。

  院內的芭蕉樹下有人影出現,周長安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走過來。

  大周的護衛服穿在他身上,英姿勃勃。

  「公主殿下,」周長安在門外揚聲道,「明日陛下要親自出宮迎親,陛下特地讓我告訴您,按照大梁的規矩,從這裡到宮門口,殿下是不能下轎的。」

  宮裡來的嬤嬤早就說過這個規矩,成蔚然聞言道:「本宮知道了。」

  但周長安似乎仍舊不放心。

  「殿下一定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不要下轎。」

  這反覆的叮囑反而讓成蔚然有些緊張。

  因為沒有梳妝好,她不方便出去,只好隔著紗窗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周長安道,「大婚儀式繁瑣,卑職會守在公主附近。」

  他神情沉沉,臉上倒無半點喜色。

  「有勞周校尉。」成蔚然輕輕頷首,銅鏡里的她妝容細緻,風華絕代。

  宮中勤政殿鋪著一張輿圖,上面細細繪製著大梁都城的街巷。

  蕭閒凝神看了許久,手指點在大周使館處,沉聲道:「在這裡,加強警戒。」

  對面的將軍點頭稱是,隨後道:「其實末將可以今晚出擊,把他們一網打盡。明日陛下大婚,便不必顧忌這些了。」

  蕭閒唇角掛著一絲冷笑,起身看了看窗外。

  雨下得很大,像是在刻意掩飾著什麼東西。

  「打不盡的,也易出現冤情,」大梁皇帝看著雨幕,淡淡道,「不如就以孤為誘餌,讓他們有多少本事,使多少本事吧。除惡務盡,大梁的百姓還等著盛世太平,孤不想再同他們纏鬥了。」

  可這樣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年輕的將軍看著皇帝的背影,擔憂地低下頭。

  輿圖上的大梁都城可真不小,從使館到達宮城,甚至要經過一處湖泊。

  荔園湖,會是生死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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