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大婚之日的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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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三公之一,丞相成堅看向孔雲程,如同看著一隻誤入狼窩的羔羊。

  世間竟有如此好事。

  快要渴死時天降大雨,將要凍死時有人送炭,還沒去廟裡呢菩薩親自上門了。

  成深秀是誰?他的女兒。

  聽起來也算名門閨秀,可是她把前朝後宮得罪了一整遍,自從牽扯進宮變之事,連提親的都不敢來了。

  前日成堅下朝後特地去御史台轉了一圈,假裝偶遇魏光嗣,問道:「聽說魏中丞的次子還未成婚?」

  正在漫不經心翻看文書的魏光嗣明顯打了個激靈,隨後慌亂道:「已然定下了婚事,到時候還請丞相大人務必要賞臉出席婚宴。」

  哪兒有什麼婚事啊?

  成堅後來聽說,魏光嗣連夜把二公子送回老家了。

  寧肯捨棄大好前程,也要藏著掖著,唯恐兒子被丞相捉走做了東床快婿。

  你說氣人不氣人?

  不過這會兒成堅不氣了,他看著目瞪口呆的孔雲程,忍不住滿臉笑意娓娓道來。

  「是這樣的,」成堅示意孔雲程品茶,溫和道,「那時你祖父孔老大人已經致仕,令尊右遷諫議大夫。先帝登基時,我同令尊閒話,他說你在幽州陪伴祖父,雖然只是垂髫之齡,卻已知孝悌之義了。恰巧小女正牙牙學語,令尊便同我提起要給你們定親。哪知道後來……」成堅露出幾分傷感,難過道,「令尊積勞過重,沒挨過瘟疫,過世了。」

  「既然是這樣,」孔雲程惶恐起身,像是隨時要逃走,「那便……」

  丞相的聲音卻突然拔高,打斷了孔雲程的話。

  「既然是這樣,既然賢侄又來了,本相絕不能忘記故友的心愿。孔家遠避幽州十多年,如今也該回到京城安頓下來了。」

  說到激動之處,成堅甚至走到孔雲程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好的後生啊!

  模樣好,家世清白,又是老太傅之後。

  雖然眼下官職還有些低,但擇婿貴在擇賢,相府也不在乎這個。

  細看孔雲程面相和談吐,這是一個爽朗寬厚的孩子。這樣的孩子好相處,到時候成深秀即便刁蠻任性,大約也不會被一封休書趕出家門。

  成堅老謀深算地捋須微笑,又誇獎了孔雲程好幾句,並且說要寫信給孔老大人,定下這門婚事。

  男女婚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孔雲程早早沒了父親,一切都是祖父作主。這會兒如果當場回絕,便要落一個不孝的口實。

  他急得滿頭大汗,最終也只能灰溜溜地告辭。

  孔花嫵在家等著兄長,聽說孔雲程回來了,懶懶地走出院落來見,卻發現兄長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哥,」她拎著長裙,分花拂柳走過來,問道,「怎麼了?」

  「我說一件事,你可別生氣。」孔雲程揉著頭,半晌才道,「說不定,我得娶成小姐為妻了。」

  月光如水,孔花嫵的面孔卻一瞬間有些猙獰。

  「你說什麼?」她大喊一聲抓住孔雲程的手臂,「你不是幫我討說法去了嗎?她那麼欺負我,你還要娶她為妻?我不准她嫁到孔家來!」

  「你彆氣啊,也不一定。」孔雲程努力解釋事情的原委,孔花嫵卻只是哭。

  「你們都欺負我。」她雙手掩面痛哭流涕,「佑哥哥欺負我,郡主欺負我,成小姐欺負我,你也欺負我!我不待在這裡了,我要回幽州去!」

  「還沒有拜祭父親呢。」孔雲程道,「等拜祭完父親,你再回去。」

  這句話不僅沒有用,反而讓孔花嫵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原來你想趕我回去了……」

  孔雲程只覺得頭皮發麻。

  他不知道那個成小姐怎麼樣,如果只是從他妹子身上跨過去的話,那似乎還是成小姐好相處些。

  夜色茫茫。

  京外邙山道觀中,「噠噠噠」的聲音響徹許久,那是有人在叩擊木魚。

  一位衣著樸素的婦人跪坐在正殿內的蒲團上,一槌一槌,仿佛忘記了山外的繁華,只專注於清修了。

  這是大周朝的皇太后。


  自從先帝故去,孔佑主持國事,因為尚未登基,也便未給皇太后行冊封之禮。

  但作為先帝的皇后,她雖然在道觀清修祈福,卻已被稱呼為皇太后。

  太后姓楊,弘農楊氏,先祖曾建立大隋。雖然大隋朝早就覆滅數百年,但楊氏卻仍舊是名門望族。

  她生在清明桐花開放之時,便取名為桐陌。

  這個名字鮮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喚過。

  有時候她覺得,或許先帝在世時,也早就忘了這個名字吧。

  這麼想著,木魚的聲音便低沉下來,窗外有腳步聲傳來,一個清瘦的影子站在外面,低聲道:「娘娘,小的回來了。」

  楊桐陌眉心微動,淡淡道:「是韓涼啊。」

  韓涼,先帝的心腹。

  韓涼啞著嗓子,聲音中帶著憤懣。

  「太子殿下陰險狠毒,不光把皇子公主們都趕走,宮中也幾乎清洗了一遍。小的蒙娘娘族裡照顧,才僥倖逃脫。」

  「既然逃出來了,」楊桐陌望向窗紙上韓涼的身影,神情冷漠,「那便好好活下去。」

  「撲通」一聲,韓涼在外面跪下去。

  「小的不甘心啊!」韓涼悲憤道,「先帝是怎麼駕崩的,他能哄騙別人,騙不了娘娘。娘娘您千金貴體,也不該在邙山深處枯坐參禪。娘娘,您……」

  「不要說了。」楊桐陌站起身,緩緩走到窗前。

  圓領方襟的闊袖海青是用粗布做的,走起路不會發出響聲。不像那些宮中的輕紗,雖然柔滑,卻窸窣碎響。

  她一面走,一面悠悠念道:「生死事大,無常迅速;珍惜光陰,時不待人。」

  這是刻在木魚上的話,警醒世人要安心修行、精進不懈。

  外面靜了靜,韓涼悶聲道:「娘娘就甘心嗎?」

  「不甘又如何?」楊桐陌微微低頭,看向窗外跪在地上的男子,「如今我們輸了。認輸,也是一種骨氣。」

  「我們沒有輸,」韓涼忽然仰頭看向楊桐陌,眼底有陰寒的光,「他要登基,才是皇帝。就算登基順利,還有大婚。先帝十八年前沒有輸,如今小的也不敢輸。」

  登基和大婚,是儀式最繁瑣,最容易刺殺新帝的時候。

  楊桐陌靜靜地站在月光下,感覺平靜許久的心在慢慢沸騰。

  「韓涼,」她把窗戶打開,聲音陡然變得陰沉,「你進來說吧。」

  成蔚然大婚的日子臨近,周長安卻越來越不安了。

  原來數月以來,因為大周前來聯姻的這位公主,大梁朝內竟然如此不太平。

  丞相被關進詔獄,反對者一律問罪,朝中人事變動劇烈,甚至為了避免同大周開戰,蕭閒修改了選兵入役的法律。

  規定朝中大員家眷必須有子孫入軍籍後,原本喧囂著要打仗的朝臣的確少了。

  但是整個大梁,卻暗流洶湧。

  太急躁了。

  周長安忍不住想。

  蕭閒在軍中太久,不擅長制衡朝臣。這樣下去,是會出事的。

  如果太子殿下在就好了。

  周長安又想。

  可孔佑不在,也沒有人為蕭閒出謀劃策。

  那麼,能不能把公主勸走呢?

  大婚前三日,成蔚然的身體總算痊癒。

  後背的傷口結了痂,可穿衣時如果不小心,血痂翻開,傷口還會出血。

  周長安站在殿外,同成蔚然說了他探查回來的線索。

  「大婚之日必有刺殺。」

  這是他的結論。

  「公主殿下,」周長安跪地道,「即便這次陛下險勝逃脫,以後公主在大梁皇宮,也將如履薄冰。與其如此,公主不如趁這次使團接駕,回去吧。」

  他對成蔚然沒有私情,只有身為同族的關切。

  成蔚然靜靜坐在殿內,手中攥著沈連翹送給她的髮簪,遲遲不語。

  周長安沒有催促。

  莫說是今日他跪在樹蔭下,即便頭頂有毒辣的太陽,他也能跪到公主想明白。

  一個女人終身最重要的事,便是嫁給了誰。

  一旦嫁了,想回頭就會很難。

  他默默等著,直到等來了成蔚然的詢問。

  「周校尉,」成蔚然神情認真道,「大周如今,能打過大梁嗎?」

  周長安張了張嘴,篤定地回答。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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