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定下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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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只有一個,但人生的選擇,實在太多了。

  為了記起那些名字,可能會胃痛,會口吐白沫意識模糊。

  沈連翹不怕這些,她只是有點擔心會陷入昏迷。

  孔佑很快便要登基為帝,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添亂。

  大周朝經不起折騰了,她需要有一位聖明之君,外御強敵,內修德政,讓百姓們吃飽飯,有衣穿,終有一日夜不閉戶道不拾遺,太平清明。

  沈連翹把藥丸收進盒子,放在妝奩最裡層。

  還是等一等,等孔佑登基了,再服用吧。

  孔花嫵在孔宅挑了最好的位置住下。

  東跨院,房屋朝南,屋前種著石榴,正是石榴花開的季節,火紅的一片,惹人喜愛。

  廂房建造得很舒適,似乎曾經住過女人,推開門便能聞到淡淡的野玫瑰氣息。

  「這屋子……」她扭頭看向引他們兄妹進宅的人。

  嚴君仆手裡握著茶壺,面色和煦道:「這屋子以前是郡主在住。小姐如果介意,宅院裡還有好幾處向陽舒適的。」

  「不必了!」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孔花嫵立刻站定在屋子裡,「我就住這裡,芙蓉——」她一面走一面喚道,「把我的東西都搬過來!把床上的褥子被單什麼的全都換過,妝奩里的這些銀簪骨釵什麼的都收拾起來,擇日還給郡主。」

  沈連翹住在這裡時只是金樓掌柜,雖然有人送給她金飾,但她的衣裝一直很樸素。

  外面有個十七八歲的大丫頭應聲道:「是。」

  嚴君仆轉身看看,找到一個手腳麻利的姑娘,打招呼道:「芙蓉也跟著小姐來了?」

  那丫頭長相秀麗,懷裡抱著包袱,落落大方道:「嚴管家好!」

  「忙去吧。」嚴君仆對她揮手,有些感懷地看了一眼院子。

  鞦韆在夏日的陽光里輕輕擺盪,樹影婆娑,卻看不到當年的小掌柜了。

  還沒有感謝她定製冬衣的關懷呢。

  按說那時住在這裡,分明是寸步難行步步殺機。但偏偏那樣的日子,讓人懷念。

  「嚴管家,」從屋子裡走出的孔花嫵吩咐著,「我看見那鞦韆就覺得心中不安,明日你找個人,把它拆了吧。這樹也不好,掉蟲子!能砍了嗎?」

  「哦——」嚴君仆左右看看,臉上堆了一層笑,「忘了跟小姐說,今日安排好小姐,我就走了。金樓重新開業,有許多事要做。您這裡的事,就交代給別人吧。」

  突然被拒絕,孔花嫵面上有些不自在。

  她想了想,維持著大家閨秀的風範,點頭道:「是太子殿下的金樓嗎?尋個空,我去看看。」

  「不是的,」嚴君仆搖頭,「是郡主的金樓。」

  孔佑當初離開京都北上前,差他去官府更換了金樓的房契地契,所以這金樓實實在在歸了沈連翹。

  昨日郡主差人送信,說金樓開張,請他主事。

  郡主是個爽快人,說要分給他二分紅利。

  嚴君仆因為不是閹人,在宮中行走多有不便。他不屑於做官,管一管金樓,做個富貴閒人,倒也安心。

  聽說金樓是郡主的,孔花嫵有些意外。

  「我記得佑哥哥寫給祖父的信里說,他在這裡開了金樓呀。」

  嚴君仆耐心地解釋道:「的確是太子殿下開的,後來送給了郡主。」

  孔花嫵站在屋檐下,有些失神道:「佑哥哥真是大手筆。」

  「這算什麼?」嚴君仆眯著眼,想起了宮變那日的情形,感慨道,「太子為了郡主,火海都蹚過。」

  說完這句,他便施禮告辭。

  從今以後,京都孔家,便實實在在是孔家的了。

  他呢,就開開心心去做郡主的金樓掌柜。

  拿紅利,置田產,也過一過輕鬆自在的日子。

  晚些時候孔雲程回到孔宅時,聽說小姐沒有用晚飯。

  他在僕役的引路下找到孔花嫵的住處,敲開院門詢問原因。

  孔花嫵抱著膝頭坐在廊下,斜斜地靠著丫頭,悶悶不樂。

  「怎麼了?」孔雲程打趣她,「你這一路上都興高采烈,要來見你的佑哥哥。昨日見到了,今日難過什麼?」


  孔花嫵答不上來。

  她心裡覺得憋屈。

  「哥,你還記不記得他剛到咱們家的時候?」

  「那時候我還小,你才一兩歲。咱們誰又記得呢?」孔雲程隨便坐在地磚上,也不在意塵土弄髒衣服。

  「我記得,」孔花嫵輕聲道,「我從小到大,聽了他好多的事。我淘氣愛鬧,每次哭的時候,奶娘就說別哭了,我給你講你佑哥哥的事吧。我就立刻不哭了,講那個,比講黑山怪都管用。」

  孔雲程笑起來:「對對,你小時候,還是他的跟屁蟲呢。」

  夏日的夜晚來得遲,院子裡灑了水,蒸騰起土腥味,像是記憶里的味道。

  孔花嫵慢慢道:「所以我知道他那時要到咱們家去,路上好心人送的馬車壞了,車夫跑了,他就一個人走過去。他不乞討,也不撿別人扔的東西,靠打零工、當掉隨身衣飾活下去。從洛陽到幽州,他走了大半年。第一場雪時,他到了咱們府門口,在外面用雪花擦乾淨頭臉,綁好頭髮,才擡手敲門。奶娘說,他穿著夏天的單衣,手腳都凍爛了。膝蓋上厚厚的血痂,不知道磕碰過多少次。」

  聽著這些話,孔雲程也不由得動容。

  「那時候他是挺慘的,但祖父對他很好,咱們府里藏著他,等於藏著一道天雷。他也算沒有白吃苦,來對了地方。」

  孔雲程一面說話,一面蹺起二郎腿,雙臂支撐身體,悠閒自在地看了看天空。

  孔花嫵卻搖頭道:「祖父對他好,但是他從來都沒有笑過啊。他悶悶的,沒日沒夜地讀書練劍,連上元佳節都不出門。所以我也不出門,我留在家裡陪他。」

  「這事兒我記得!」孔雲程笑起來,「你逼著他掛燈籠,他把燈籠丟到水裡去了。」

  孔花嫵苦澀地支起手臂,托著頭,嘆息道:「我只是想讓他開心而已。」

  「妹子,」孔雲程看著紅彤彤的晚霞,認真道,「開心二字,對他來說太過奢侈了。他那樣的處境,如何開心?你這是強人所難了。」

  孔花嫵低下頭,淚水啪嗒啪嗒掉下來。

  孔雲程過了好一陣子才發現妹妹哭了,頓時慌亂起來。

  「怎麼了?聊著聊著怎麼就哭了?是昨日在東宮有什麼不開心嗎?太子殿下只不過早離席了一會兒,尋郡主去了。留下來作陪的江流小哥兒,不是也很有趣嘛。還給你表演吞劍術呢。」

  「不是。」孔花嫵搖搖頭,「昨日在東宮,有人讓我滾開。我往哪裡滾?這是我心心念念想來的地方。我想看看佑哥哥長大的地方,在院子裡轉一轉,有錯嗎?她讓我滾開,還從我身上跨過去!」

  讓她哭泣的當然不是有人叫她滾開,可孔花嫵也不好說出自己的心事。

  「是嗎?」孔雲程站起身,「是誰?」

  孔花嫵搖頭說不認得。

  「芙蓉!」孔雲程喊道,「你最有心,你說是誰?」

  芙蓉此時正蜷縮身子,竭力讓孔花嫵靠得舒服,聞言道:「奴婢問過了,是丞相府的小姐成深秀。聽老太爺說,咱們府跟成府是故交,這件事就算了吧。」

  「那可不能算了,」孔雲程道,「既然是故交,當然要上門拜訪。妹子你等著,哥哥一定要讓那成深秀三跪九叩,給你道歉。」

  雖然在妹妹面前夸下了海口,但當孔雲程來到成府,心中還是有些畏懼。

  對方是國之重臣三公之一,高居丞相之位。

  而他呢,幽州府果毅都尉,還是幽州府刺史看在祖父的面子上,白給他的小官。

  孔雲程送上拜帖,又準備了許多禮物。

  好在成堅聽說孔醉的孫子來訪,很快送走賓客,專門來見孔雲程。

  孔雲程送上禮物,又假借祖父的囑託,同成堅寒暄良久。

  說來說去,就是不好意思扯到成深秀身上。

  對方名門閨秀,尋常人甚至不可能知道人家的名字。自己脫口而出,等同冒犯。

  憋了很久,孔雲程才支支吾吾道:「聽說二小姐嫁到大梁去了,小侄不在京都,未能送上賀禮,實在失禮。」

  成堅端坐在八角椅上,滿面春風道:「那時情勢緊張,我未能送信到幽州去,怎麼能責怪賢侄呢。」

  孔雲程這才放鬆了些。

  「不知大小姐……」


  他說到此處,忽然覺得無法開口。

  不知大小姐嫁沒嫁?顯然不妥。像是在嘲諷人家比妹妹嫁得晚。

  不知大小姐閨名?不妥不妥,這麼問太過孟浪,丟人現眼。

  不知大小姐昨日為何讓我妹子滾,還從我妹妹身上跨過去?

  算了吧,丞相人這麼好,沒必要得罪。

  要不就算了。

  孔雲程這麼想著,這句話也就只說了一半,另一半像是舌頭和牙齒打架,說不下去了。

  哪知成堅倒開口了。

  「賢侄見過小女了?」他和顏悅色地笑笑,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緩緩道,「說起來你父親在時,還曾同我說過,要給你們定下親事呢……」

  定下親事?

  孔雲程呆呆地坐著,忽然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

  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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