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冊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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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尉軍立刻去押人,皇帝微微低頭,翻閱手中奏摺,似乎並不急著看到罪臣的面容。

  大殿內一陣騷動,朝臣紛紛避開,反叛的首領被推搡進來,踹倒按頭,跪在台階下。

  皇帝這才擡眼。

  地上的人身材高大頭髮凌亂,衣襟上血跡斑斑,腳上的靴子少了一隻,赤腳低頭,潦倒不堪。

  因為垂著頭,暫時看不到他的面容,但皇帝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擡頭看去,見這人身後還站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目光炯炯如盞盞鬼火,臉頰蒼白如冰雕雪刻,烏髮高束,身姿修長,玄青色圓領朝服筆挺乾淨,腰間束著碧玉青鞓雲紋帶,腳踏短靴,有恃無恐地看向皇帝,直驚得皇帝站起身,口不擇言道:「你……」

  令皇帝震驚的,正是從北地一路踏平匈奴而來的,隴西軍將領,先太子嫡子,劉琅。

  劉琅站著,那被踹倒在地的罪臣,又是誰?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皇帝心底騰起,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微臣拜見陛下,」孔佑施施然道,「昨日城外反叛的,正是益州大將軍,孟弦驚。」

  「怎麼可能?」皇帝看向地上那人,那人擡起頭,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打他的人下了死手,以至於孟弦驚一邊的眼睛烏青腫脹無法睜開,另一隻眼倒是睜著,可臉頰上遍布的血痕,讓人幾乎忘記他原本的模樣。

  「陛下,陛下,」孟弦驚魂飛魄散道,「求陛下查證,微臣是冤枉的啊!」

  孟弦驚不知道事情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他找了百多人當面截殺城牆守衛,栽贓給隴西軍。

  城牆守衛自然喊衛尉軍守城護駕,衛尉軍衝過來,這些人已經散入城中各處,呼喊著「隴西軍萬歲,世子爺萬歲」在城中奔跑。

  這呼聲大逆不道,可坐實反叛之心。

  而孟弦驚則親自帶人攻入隴西軍軍營。

  只要能擒拿隴西軍將軍李成紀,把他打死丟在城牆下,孔佑便百口莫辯。

  皇帝賞賜的酒水裡,含有安眠的成分。士兵睡得很熟,李成紀惡虎也怕群狼,應該很好擊殺。

  孟弦驚的親隨率先喊道:「陛下有令,隴西軍謀反當誅——」

  只是這聲音剛剛響起,便另有一個聲音道:「有大梁奸細!殺奸佞、誅叛軍啦!」

  聲音很大,且不是從隴西軍軍營里發出,而是從軍營的另一邊。

  什麼人?

  什麼人同他們一樣攻入隴西軍營,同他們一樣潑髒水構陷別人?

  餘下的事,孟弦驚就記不清楚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快到他剛剛揮舞起大刀,就被人踹下馬。

  軍營里混戰成一團,孟弦驚想爬起來,可一隻腳踩在他臉上。

  「我說——同樣來晚了,陛下怎麼沒打你一頓呢?」

  是荊州兵馬元帥王正海。

  「你屁股剛好,就來禍害我?」孟弦驚罵起來。

  王正海搖搖頭道:「我只是受世子爺所請,來誅殺大梁奸細而已。」

  「世子爺?」

  世子劉琅果然也在,他安撫王正海道:「王將軍不要氣不過,孟將軍的廷杖,就在這裡行刑吧。」

  「我去你的——」孟弦驚的聲音戛然而止。

  四面八方湧上來好多人,他就這麼被打到半死,拖到了朝堂上,才能開口呼救。

  只希望皇帝看在他是為朝廷辦事的份上,能為他申冤。

  大殿之上,孔佑沒有說什麼,但是負責京畿地區防衛的衛尉軍統領謝金戈稟報導:「陛下,昨夜孟將軍的部下攻入京都,大聲呼喊『益州軍萬歲,孟將軍萬歲』,他們已被擒拿,關入天牢。另外,孟將軍親自帶領部將進攻洛陽,幸而有隴西軍和荊州軍阻擋。他們在城牆下抓到孟將軍時,孟將軍已經險些攻破開陽門了。」

  孟弦驚猛然擡頭。

  沒有,他沒有!

  做局的反而被破局,破局也便罷了,竟被人用同樣的手段,栽贓至此。

  孟弦驚哭嚎道:「陛下!他們冤枉微臣誣陷微臣!陛下您是知道的,我是……」


  「住口!」

  殿內響起皇帝的聲音,他怒不可遏指著孟弦驚,厲喝道:「怪不得匈奴圍城時,益州軍救駕來遲。原來你另有圖謀。來人,把孟弦驚拉下去!宮外問斬!所有參與謀反的軍將,皆戴枷上鐐,發配嶺南!」

  孟弦驚臉色灰白渾身顫抖,他想要分辯,想要說他所做的都是皇帝的安排,但他不敢。

  他還有親族家人,此時指責皇帝,無異於火上澆油。到時候說不定就要夷滅九族,以儆效尤了。

  孟弦驚被拖出去,殿內一直噤聲不語的朝臣,此時才開口說話。

  「陛下,微臣看如今匈奴雖退,朝中卻不穩啊。」

  「是啊陛下,」另一位大臣道,「孟弦驚出兵反叛,是因為如今晉王重傷,其餘皇子年幼,他才敢覬覦皇位,試圖謀逆篡位。如今儲君未定、東宮空置,依微臣見,是冊立太子的時候了。」

  皇帝剛剛動過氣,此時感覺胸口疼痛,心中像憋著一股四處衝撞的怒火。這會兒聽大臣這麼說,他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大殿虛無之處,手撫胸口,難以呼吸。

  過了許久,皇帝的視線轉向丞相成堅,問道:「成卿,你說。」

  成堅舉起笏板,跪地道:「微臣請諫陛下冊立太子,以重萬年之統,定四海之心,使蠢蠢欲動者忌憚,心懷不軌者恐懼,唯有此,才有利於我大周社稷、國祚綿延。」

  此時要立太子嗎?

  在他一個兒子殘疾重傷,一個兒子叛逃被抓,其餘兒子年齡尚小之時。

  皇帝咬著牙,聲音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沉聲道:「那麼你,推舉何人?」

  「微臣心中暫無人選。」成堅道。

  「你們呢?」皇帝面色稍微和緩,看向其他朝臣,「你們心中,不會也沒有人選吧?」

  殿內靜了靜。

  議儲大事,官職低微者是沒有資格開口的。丞相推諉,如今便只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請諫了。

  皇帝心中突然有些慶幸。

  到底是當年清洗得當,那些擁護先太子的老臣,要麼死了,要麼離開朝堂,再也無法開口說話。

  怎麼?

  你劉琅難道還自己推舉自己不成?

  皇帝沒想到的是,打破寂靜的,正是世子劉琅。

  他拂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扶正玉冠,撩袍下跪道:「陛下,微臣自薦為太子,不知可否?」

  「什麼?」皇帝以為自己聽錯了。

  歷朝歷代的那些皇子們,雖然無不覬覦太子之位,但就算有臣子推舉,也要假裝不堪大任,推讓一番。

  怎麼你,竟然自薦嗎?

  你真以為擁兵自重,孤就拿你沒辦法嗎?

  皇帝正準備發號施令,卻又有人說話。

  奉常大人徐易水跪地,鄭重開口道:「微臣也推舉先太子嫡子,劉琅。」

  之前不說話,是因為不知道劉琅的心意。

  他是像自己父親那樣寬和謙遜,還是像太祖那般傲睨萬物呢?若他志不在江山社稷,貿然推舉,未免令皇帝忌憚。

  皇帝的視線落在劉琅身上。

  劉琅跪在殿內,神情平靜,仿佛這樣的情形,早在掌控之中。

  自然在他的掌控中,他躲在幽州長到二十幾歲才回來,回到京都後韜光養晦,又到北地殺敵,帶數十萬鐵騎救護京都,不就是為了這一日,可以正大光明獲封太子,入主東宮嗎?

  徐易水開始滔滔不絕,陳述推舉原因。

  當然是說劉琅原本就是皇太孫,說祖宗有制,即便是太子早夭,也是由皇太孫繼承大統的。中間不免恭維皇帝,說皇帝代兄執政十六年,勤政愛民,仁厚禮賢如何如何。

  殿內響起朝臣的附議之聲。

  聲勢浩大,勢不可擋。

  這是逼迫,是逼他冊封,逼他退位!

  皇帝越聽越怒,似乎看到宮殿的柱子搖晃,大殿在轟然倒塌。

  大勢已去,他只得擡聲道:「那便由徐奉常上觀星台,卜算冊封吉日,封世子劉琅,為我大周……太子吧。」

  話剛說完,皇帝便向後栽倒,暈死過去。

  慌亂過後,孔佑囑咐過太醫,便從皇帝的寢宮離開,向宮門走去。

  路上遇到正在值守的衛尉軍副統領蔡無疾。

  遠遠地,孔佑對蔡無疾緩緩點頭。

  蔡無疾拱手施禮,便帶領部下離開,仿佛他同孔佑沒有什麼交情。

  事實上,昨夜蔡無疾曾經在世子府里,與孔佑說過半刻的話。因為他的話,孔佑才得以破了皇帝的栽贓之局。

  蔡無疾是遵從沈連翹的吩咐,而孔佑,卻思考過蔡無疾傳遞消息的原因。

  他不是自己的人,肯這麼相幫,是因為什麼,是因為誰呢?

  為了他自己的從龍之功,還是真心輔佐呢?

  路上不時有朝臣對孔佑施禮,稱呼他「太子殿下」。

  孔佑回禮,並且提醒說如今尚未行冊封大典,請諸位大人不必如此。

  走出宮門,孔佑見大梁使館的馬車停在御街上。

  他心中一跳轉身,便見沈連翹從遠處走過來。

  她如往日那般,直直撞入孔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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