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孔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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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轉身扭頭,險些被這頭顱的慘狀嚇暈過去。

  皇帝倒是突然亢奮起來,他的手試探著向前伸,問道:「這是……匈奴單于?」

  若是旁的人,沒必要送到御前領功。

  此時朝臣們已經湧入大殿,他們要麼哭著跪倒在皇帝面前,恭請聖安,要麼仔細盯著那頭顱看,看得兩眼發直,被報仇雪恨的快意刺激得撫掌大笑。

  「陛下,陛下!是匈奴單于屍逐啊!」

  一個時辰前,匈奴單于屍逐,還在看著倒塌的城牆,仰頭飲用大周的宮廷美酒。

  九醞春釀。

  這是截獲的貢酒。聽說這種酒從臘月釀到春季,是皇帝原本打算賜予晉王劉禮,在婚宴上飲用的。

  屍逐狂飲美酒,壯志豪情溢於言表。

  千百年來,多少部落統領希望可以南下牧馬,可以把漢人騎在胯下,奴役他們、鞭打他們,讓他們做牛做馬,成為匈奴的奴隸。

  大周有肥沃的土地,有生機勃勃的原野,處處是綠洲,處處是良田。

  可是無數先祖被長城阻攔,被漢人的刀槍阻攔,無法跨過黃河半步。

  只有他做到了,他將成為匈奴最偉大的部落統領,把匈奴王庭搬到大周洛陽。

  因為激動,當部下稟報說前去截殺大周聯姻使團的人失敗後,屍逐並不在意;因為激動,當探子再稟報說太原府失守時,屍逐也不畏懼。

  不過是死了一些買來的大周奸細,丟了糧草通道罷了。

  等他占領洛陽走進皇宮,整個大周,都是他的人,都是他的糧倉。

  不過很快,探子稟報說北邊有大周軍隊渡過黃河,看樣子勢不可擋。

  屍逐這才有些警惕,他不敢掉以輕心,當下便命大軍結陣抵抗。

  只不過這次出現的大周兵馬,比他路上遇到的任何兵馬都更頑強,更勇猛,更可怕。

  有一隊騎兵穿過軍陣,像傳說中的龍泉寶劍,撕開一道血腥的出口,直逼自己而來。

  那為首的黑衣將軍,難道就是不久前的戰役中,隻身犯險刺殺前任單于的人嗎?

  冰冷的長刀划過,屍逐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最後的確走進了大周皇宮,只不過沒有帶上身子和腿。

  因為匈奴單于的頭顱,大周宮殿一掃近日的壓抑悲痛。

  幾位大臣認出孔佑,更加振奮起來。

  「世子爺沒有死!」

  「世子爺英勇!」

  「世子爺解京城之危,真有當年太祖皇帝的雄風啊!」

  這話剛說完便覺得有些不對,但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想收回,就有些難了。

  孔佑並非皇帝嫡子,何來太祖雄風?

  不過想想,孔佑原本是皇太孫啊,是先帝力排眾議,要冊封的皇位繼承者。

  皇帝倒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點頭道:「阿琅這一路辛苦了。」

  孔佑恭敬道:「微臣還帶來一個人。」

  還有誰?

  這回還是人頭?

  皇帝側目看向殿外,見有個隴西校尉押著一個身穿錦衣的男子,推進大殿。

  那男子因為不肯往前走,被推得腳步踉蹌。

  皇帝立刻認出這是誰。

  他衝上前去,一腳踹在那人大腿處。那人哭喊一聲倒下,抱住了皇帝的腿。

  「父皇,父皇,兒臣不是故意逃走的,兒臣想保存兵力,救助京都啊!」

  孔佑適時道:「微臣在朔方遇到了趙王劉恪,劉恪臨陣脫逃,帶著親隨千人避進深山。微臣不敢訊問皇子,只能請陛下決斷。」

  請他決斷?

  不,這不是請他決斷,這是打他的臉。

  他的兒子帶著十萬大軍,沒有同并州軍隊匯合守護朔方,反而臨陣脫逃,致使朔方百姓被屠、洛陽險些陷落,丟盡了皇族的顏面。

  那便讓你看看我的決斷!

  皇帝胡亂抽出一把刀,直直向劉恪劈去。劉恪驚慌失措爬起來往外跑,動作比兔子還要快。皇帝也被幾位朝臣攔住。

  因為攔住他的是丞相成堅,皇帝才喘著氣停手。


  「陛下息怒,」成堅勸道,「趙王懼戰,自有三司審判。陛下您不能親自動刑,有傷龍體啊。」

  皇帝看一眼成堅。

  見成堅官帽只剩下一半,頭髮凌亂,臉上遍布黑灰,早沒了一品大員的儀容,不由得心中憋悶,扶住成堅的胳膊,搖頭問:「晉王呢?」

  他還有個兒子,有個失去右手卻勇守城門的兒子。

  這個兒子雖然同樣不成器,但今日也算給他爭了口氣。

  「稟陛下,」有人回答道,「晉王重傷,送去太醫署了。」

  那人並沒有說晉王因何受傷,於是皇帝順口說道:「匈奴可恨!晉王此次,也算英勇。」

  殿內靜了靜。

  知道晉王如何受傷的人緘默不語,幾位朝臣的恭維無人應和,讓殿內的氣氛有些詭異。

  孔佑看著他們,俊朗的臉上似乎蒙了一層冰霜。

  「稟告陛下,」他沉聲道,「晉王劉禮,是被微臣砍傷的。」

  並未跪地請罪,也沒有推諉掩飾,孔佑承認了自己做下的事。

  朝臣一片譁然。

  不久前孔佑還是他們心中從天而降的戰神,此時竟變成一個手足相殘的惡徒嗎?

  皇帝怔怔看著孔佑,雖然心中明白髮生了什麼,臉上卻假裝驚愕。

  「你怎麼能……」他面色慘白道。

  內侍總管上前,想要扶住皇帝,卻覺得還是保管好玉璽要緊。

  「等一切安置妥當,」孔佑道,「微臣自會去法司請罪。不過微臣之所以會對劉禮刀兵相向,一是因為他在北地刺殺微臣,二是因為他親口承認,十七年前宜陽驛站的大火,是他放的。」

  這陳詞比剛才承認砍傷劉禮還要令人震驚。

  眾人心中像是有滾水潑入熱油,飛濺的熱浪燙得他們只顧得躲閃,無人敢開口說一句話。

  孔佑筆直地站著,緊抿的唇角似乎有一抹冷笑。

  他從北地回來,是要為父王母妃報仇,要幫良氏血債血償。但並不是說,他要趁匈奴進攻洛陽,弒君篡位。

  洛陽的百姓不能等他隔岸觀火,父王的教導,也不允許他踐踏皇族的尊嚴。

  一擊斃命的死亡,未免太便宜他的王叔,他眼前弒兄奪位的皇帝。

  人人不都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嗎?

  不,竊國者必死。

  如果這天下沒有公道,他便造一個公道!

  他要讓竊國者在眾叛親離失去一切後,死得慘不忍睹。

  孔佑今日回來,便要先奪走皇帝的尊嚴。

  為國君者,居百官之上,守社稷、護百姓、孝悌忠信的尊嚴。

  皇帝向前一步,搖頭道:「這怎麼可能?」

  他的聲音很大,雖然凌厲,卻像是一觸即潰的河堤。

  「不可能!」

  終於擠進宮殿的湯瑞乍然聽到這句話,反駁道:「宜陽驛站大火那年,晉王才七歲。」

  是啊,晉王才七歲,怎麼可能放火?

  真正放火的,是不是另有其人?雖然先前太傅楊秋皓承認了罪行,但只有楊秋皓嗎?

  皇帝猛然轉頭看向湯瑞,怒火滔天的眼神把湯瑞嚇得後退一步,撞掉了內侍總管懷裡的錦盒。

  那錦盒摔在地上,盒蓋打開,玉璽掉出來,滾落到孔佑身前。

  孔佑撿起玉璽,饒有興致地看了看。

  「是啊……」他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悲傷,「微臣這一路都想不明白,劉禮當年怎麼跑去放火呢?雖然他那時年紀小,但既然親自認下,不知道陛下您如何決斷?」

  皇帝的視線落在玉璽上,神情突然鎮定如常。

  「交給三法司會審。」他閉眼道,「守城之功不能抵掉罪責,如今來看,阿琅你刺傷他,倒是情有可原。」

  是的,情有可原,孔佑就要這句情有可原。

  「不知你,」皇帝睜開眼,看著仍舊握在孔佑手中的玉璽,「想要什麼封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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