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今夜留宿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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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氏族長和族長夫人葬在了哪裡呢?

  那時候驛站大火,良氏族長死在驛站沒能出去。良氏族長夫人蕭氏帶著孔佑逃跑,也在誕下嬰兒後死去。

  沒有人安葬他們。

  他們同當年被判謀逆的其餘良氏族人一起,被丟到亂葬崗,屍骨無存。

  十六年後,他們的骨血想要拜祭一下父母,都沒有去處。

  看到孔佑的神色,沈連翹有些抱歉,搖頭道:「奴家就是問問,東家不知道,就算了。」

  孔佑心中不安,好似看到千里孤墳旁立著一棵矮柏樹,淒涼和鬱結撲面而來。

  「其實東家不說,」沈連翹道,「奴家大致也知道。」

  她又不是傻子。

  身負刺殺先太子罪名的人,能有什麼好結果呢?

  沈連翹試圖安慰孔佑,裝作無所謂道:「其實我跟他們不熟,也就才知道他們的事情,找不找得到,沒關係的。」

  孔佑終於開口,他鄭重道:「這件事是我疏忽了,我去想辦法。」

  君子一諾,泰山亦輕。

  沈連翹想說不必費心,也想說她自己去找,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於是只能感激道:「有勞東家。」

  她也不知道如果找到,自己會做什麼。

  小時候盼著能找到親生父母,可如今即便找到,也是黃土一抷。

  她始終不可能有個家了。

  「還有,」孔佑問道,「我知道很多他們的事,你想聽嗎?」

  他知道族長如何年少有為帶領良氏崛起,直至有資格同朝廷談判。他知道族長夫人如何善用兵器性情爽朗,短短几日便同太子妃形同姐妹。

  他記得他們說過的話,開過的玩笑,甚至——給她起的名字。

  「我不聽。」

  沈連翹如同受驚一般退後,拘謹又尷尬道:「別講。」

  還是不要知道了。

  她害怕知道他們有多好,害怕為他們難過,為他們憤恨,為他們想要提刀沖入皇宮。

  她還不夠強大,如今只是一個金樓掌柜罷了。

  醉香樓里軟香溫玉半裹薄紗,風流少年慢飲杜康。

  送酒水茶點的小廝一路快走,生怕怠慢客人。往日難得一見的京都名妓,各個都恨不得多生出些胳膊腿,好把座中半醉的年輕男子箍在身上。

  這男子是外地人,聽口音,似乎是蜀郡一帶。

  既為天府之國,當然民物豐殷。

  這位自稱姓孟的公子,今日包場醉香樓。

  京都最有名的妓院當然見識過豪客包場,但既是豪客,又風流俊美的就寥寥無幾了。

  風流俊美,又懂得詩詞歌賦的,更是萬中無一。

  這幾條都占了,且又出手豪爽,對待妓女溫柔多情的,簡直是做夢都碰不到的恩客。

  所以妓女們也顧不得矜持了,恨不得把孟公子拴在妓院裡,一輩子都不要出去了。

  姓孟的少爺自稱名叫閒人。

  孟閒人。

  能安心做個閒人,不知道祖上積攢了多少財富可供揮霍。

  鴇母和龜公的臉都快笑爛了。

  「過夜嗎?」龜公問。

  「遇到合心意的,當然會過夜了。」

  鴇母照著鏡子,把臉上的妝再塗厚些。

  有錢人奇葩多,指不定那少爺喜歡年老尚有風韻的呢。

  「可惜跑了那個姓沈的,」龜公有些可惜,「要是那姑娘在,這會兒正好梳弄,賣了第一夜的高價。」

  那個姓沈的,自然是指差一點就買到手的沈連翹。

  「你就別惦記著了,」鴇母今日心情好,臉上始終帶著笑意,「那姓孔的本來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現在又聽說是先太子嫡子世子爺,咱們有幾顆腦袋,敢碰他的人?」

  龜公連連點頭,但心裡總覺得遺憾。

  「好不容易來條大魚,」他狠下心道,「就算他哪個姑娘都看不上,今夜的催情酒,也讓他喝夠一整壺。」

  喝了酒,自然要發泄。


  姑娘們可不是白白伺候人的。

  叫這位孟閒人,也知道知道什麼叫做「洛陽米貴,居大不易」。

  龜公踱步到那個最富麗堂皇的包房門口,問了丫頭幾句,便隔著細紗屏風,偷瞄裡面的情形。

  孟閒人懷中擁著一個姑娘,雙手撥弄古琴。

  琴聲時而如流水般和緩,時而如山崖般險峻,錚錚然似鐵石之聲,飄飄矣若扶風擺柳。

  聽不出是什麼曲子,卻讓人不由入神。

  孟閒人一面撫琴,一面狎妓。

  但見他稍有空閒便會伸手從名妓腰間撫過,又輕捏脖頸,轉過頭去,在美人胸前落下淺淡的吻。

  那吻綿長細緻,勾得平日端著架子的名妓嬌聲不斷。

  可孟閒人的琴聲卻並未停止。

  一心兩用,一處風雅,一處放蕩。

  龜公忍不住連連搖頭。

  又眼饞,又不甘心。

  此時小廝端著酒壺進來,看到龜公,有些猶豫地站住。

  「量足嗎?」龜公問。

  「足。」小廝道。

  那就好,龜公已經聽說孟閒人今夜不留宿。

  如此貴客,就算強留,也得留下啊。

  孟閒人二十歲,體態修長勻稱。雖腰若約素,卻並不使人覺得柔弱。

  他生得一張好面孔,眉梢揚起睫毛微卷,眼神清澈鼻樑英挺,若說有什麼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的下巴處有一道淺疤。

  那道疤痕呈暗紅色,給他這張臉添了幾分清冷堅硬。

  此時孟閒人已經撫完古琴,小廝把酒水交給丫頭,丫頭上前添酒。

  孟閒人接過酒,不忘了揉一把丫頭的嫩手。

  那丫頭眼中立刻便有雀躍之色,卻只能在名妓的怒視下退去。

  「公子,您請吃酒。」

  名妓溫言軟語勸說孟閒人。

  孟閒人淺飲一口,酒未入喉,卻忽然眼神微變,攬過名妓,把那一口酒口對口送入名妓口中。

  名妓不明所以吞下酒,孟閒人已經起身。

  「結帳。」他的聲音乾淨利落,像刀劍斬過翠竹。

  立刻有隨從把銀票取出放在桌案上。

  龜公神情微僵,走上前去。

  「孟公子,」他笑眯眯道,「是姑娘們哪裡服侍得不好嗎?快!給公子賠禮道歉!」

  包房內立刻跪了一地姑娘。

  孟閒人看著龜公,眼中有幾分玩味。

  「不是她們,」他轉身拿起那壺酒,下巴上的疤痕露出幾分凌厲,「這裡面的毒,是你下的嗎?」

  龜公怔住了。

  妓院裡絕對沒有人敢跟他通風報信,那便是說,他只嘗了一口,就知道酒有問題。

  剛剛被孟閒人送入口中酒水的姑娘立刻花容失色慌亂起來。

  「大爺,大爺,」她跪行到龜公面前,扯住龜公的衣袖道,「真的有毒嗎?」

  「你放心,」孟閒人安撫她道,「是催情之酒,說不定你以前也喝過,不礙事的。」

  如果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他也不忍在這裡殺傷人命。

  「小爺我剛到京城,」孟閒人道,「不想殺人報官惹一身腥。這銀子,今日我付了,算是酬謝姑娘們的辛苦。不過你……」

  他把那壺酒猛然送入龜公口中,龜公向後躲閃,卻感覺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逼得他一動不能動。

  那壺酒並未灌入龜公的喉嚨,只是陶瓷壺嘴碎入他口中,割開了他的舌頭。

  孟閒人用勁兒巧妙,身上有千鈞之力。

  他一腳把龜公踢倒在地。

  「這京城啊……」孟閒人搖頭道,「忒沒意思。」

  走出醉香樓,孟閒人向隨從抱怨。

  「這就是京都最好的?也不過如此。」

  隨從立刻低頭道:「小的沒想到他們生意不大,膽子不小。」

  「運氣也不好,」孟閒人忽然想起什麼,笑了笑,「當初……就是那個龜公,要買了我妹子?」


  「是。」隨從低頭道。

  「呸!」孟閒人啐地。

  兩個人已經走出巷子,來到商販聚集的小市場。

  孟閒人打量攤位上的稀奇東西,問道:「我妹妹忙什麼呢?」

  「應該在忙著做生意,」隨從道,「不過主人是不是要管一管世子爺?過兩日便是邙山祭拜的典禮,小的總有些擔心。」

  孟閒人轉過頭,一雙如同含著春水的眼眸露出戲謔的光。

  「擔心他做什麼?」孟閒人緩緩道,「他若是死了,便不配同小爺我合作。咱們把妹妹拐走就是了,管那麼多?你是不是比我還閒?」

  隨從被呵斥得無言以對。

  孟閒人已經向前走去。

  「不好玩,」他搖著頭,「你去通知晉王,就說我到了。天冷了,讓他送幾個女人過來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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