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給娘子說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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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本該在朝商議太傅楊秋皓的事。

  楊秋皓雖未認罪,也並未推諉攀扯旁人。對於十六年前的驛站大火,對於那些證據,他緘口不言,任人指責。

  案子是就這樣審定,還是順藤摸瓜查下去,一切等待陛下定奪。

  誰知成堅還沒有提起這樁大事,倒先被晉王彈劾了。

  彈劾的理由,是惹人笑話的「縱女行兇」。

  丞相大人如同被蜜蜂蜇到,表情哀苦地看一眼晉王,悶聲不語。

  御案後的皇帝打斷了劉禮寫文章一樣的控訴,問道:「你說清楚,成卿的女兒怎麼逞凶,打了誰?」

  劉禮回稟道:「這件事兒臣只是聽說,不過成大小姐惡人先告狀,告到了京兆府。故而湯大人對這件事一清二楚。」

  原本便戰戰兢兢的湯瑞聞言大駭,他猛然擡頭,看到許多視線朝自己聚攏過來。

  你們別看我啊,湯瑞心道,你們沒我倒霉,也不要幸災樂禍。

  湯瑞咳嗽一聲出列,舉起笏板道:「回稟陛下,成小姐打了世子府上的金樓掌柜沈氏,因為沈氏也還手,本官以為她們算是互毆,故而並未立案。」

  雖未立案,但皇帝自恃朝政清明,百官更要以身作則,管束家人。

  出了逞凶打人的事,的確落人口舌。

  丞相成堅立刻跪地,承認教女不嚴,許諾要嚴加管束。並且還願意自罰俸祿三個月,警示家人。

  皇帝聞言點頭,只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劉禮道:「這個沈氏,可是上回你們兄弟相鬥的原因嗎?」

  御史中丞魏光嗣曾經彈劾世子,說他毆打晉王。至於原因,便是因為晉王打了他的女人。

  皇帝不會放過任何發掘劉禮優點的機會。

  果然,劉禮應聲說是。

  「怎麼?」皇帝聞言道,「上次因為沈氏,你挨了打,還被孤斥責。今日你竟然為她打抱不平,不惜彈劾當朝丞相嗎?」

  若是尋常人,恐怕多少會心生怨懟。

  沒有落井下石就不錯了,絕不會仗義執言。

  劉禮施禮道:「兒臣受教於父皇和各位大人,絕不敢錙銖必較、挾冤記仇。兒臣彈劾丞相大人,也是為國效力該當如此。」

  皇帝露出讚許的目光。

  不少朝臣也忍不住議論。

  自然在誇獎晉王如清風朗月般正直,讚賞他矜而不爭,群而不黨。

  一時之間,晉王在朝臣之中更增名望。

  似乎除了丞相,朝中所有人都是滿意的。

  湯瑞忍不住抹了一把汗,悄悄退回去。

  孔佑淡淡地笑著,笑得意味深長。

  而皇帝輕呷茶水,良久後看一眼丞相。

  「太傅的事,怎麼說了?」他問道。

  丞相把這些日子審訊的結果回稟,皇帝頓時不悅。

  「證據確鑿竟然不認?孤真沒想到,殺害王兄的仇人,竟然就在朝堂之上!」

  他把茶盞重重頓在御案上,薄瓷茶盞立刻四分五裂,茶水沿著御案滴落下來,聲音里透著陰寒。

  皇帝的手指劃破了,赤紅的鮮血染濕他的衣袖。

  「把楊氏一黨全數收監!刺殺太子罪誅九族,一個都不能少!」

  皇帝痛心又憤恨,甚至忍不住起身道:「孤要到牢里去,去親口問問,問他為何如此人面獸心!可憐我兄長一家,可憐小阿敬才剛滿三歲……」

  他說著說著竟然掩面痛哭,朝堂上頓時跪地聲一片。

  大臣求皇帝保重龍體。

  而皇帝不肯赦免自己用人不當識人不明的罪責。

  「孤要下《罪己詔》,」他羞愧難當,「孤要到皇陵,到父兄面前請罪。」

  豈敢讓他下《罪己詔》?孔佑立刻上前幾步,跪地懇求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擡手用力拍打孔佑的肩膀,似乎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阿琅,」他悲戚道,「案子已經審定,接下來就昭告四海,讓宗正太常他們恢復你族中名籍,到皇陵告慰先祖吧。」

  只有這樣,先太子之子倖存的事,才會天下周知。


  因為被封為世子,孔佑也將有自己的府邸,也將有自己的差事。

  時間再久一些,眾人會褪去對他的憐憫。

  他會犯錯,會僭越,會不臣,會觸犯律法。

  到那時候,一切都好辦了。

  甚至不等明年秋後問斬楊秋皓,事情就已經能塵埃落定。

  下朝後,孔佑注意到他的馬車後跟著劉禮。

  車簾掀開,孔佑道:「順路嗎?」

  「不是,」劉禮在馬上含笑道,「本王去見她。」

  她,當然是指沈連翹。

  孔佑覺得是時候搬家了。

  「她很忙,」他蹙眉道,「這會兒應該在用飯,然後到金樓去做事。王爺你這麼閒,不去宮裡請安嗎?」

  「本王有事同她說。」

  劉禮一本正經道。

  什麼事,值得一下朝就趕過去?

  算著時間,沈連翹應該已經到金樓了,於是孔佑乾脆讓車夫拐彎去金樓。

  劉禮當然跟著他。

  因為騎馬,他比孔佑快上一步,到金樓門口,韁繩一丟就鑽了進去。

  等孔佑進去時,他正站在櫃檯旁,對沈連翹笑著說話。

  「本王可替你出頭了,」劉禮正色道,「陛下罰了丞相三個月的俸祿。怎麼樣?你還生本王的氣嗎?」

  沈連翹算盤珠子撥得「啪啪」響,聞言問道:「三個月的俸祿,罰了給奴家嗎?」

  劉禮頓時僵住。

  知道她愛錢,不知道她貪財至此。

  聽到這句的孔佑忍住笑道:「罰的那些,當然收歸國庫。」

  「王爺好算計,」沈連翹搖搖頭道,「這不是給你們劉家省錢嘛。」

  國庫是皇帝的,是劉家的,這個邏輯沒問題。

  「話不能這麼說,」劉禮反駁道,「關鍵是為你出氣了。」

  「人家是丞相哎……」沈連翹擡頭看他,搖了搖頭,「得饒人處且饒人,以免他日被算計啊。」

  沈連翹說完轉身離開,去打理新到的腰扣玉牌了。

  劉禮怔在原地道:「她怎麼能這樣?」

  「她就是這樣的。」孔佑抿唇笑著,對劉禮揮手,「不買東西趕緊走。」

  「真不愧是為兄長做事的,」劉禮嘆了口氣道,「一個德行。」

  他並未離開,視線追逐著沈連翹的身影。

  「承讓。」孔佑把帳本打開,簡單翻看著,忽然又道,「皇陵拜祭的事,有勞晉王費心。」

  今日朝堂之上,皇帝已經把這件事交給晉王負責。

  「兄長放心,」劉禮收回目光,手指觸碰到腰間玉牌,點頭道,「聽說楊秋皓的長子跑了,咱們得防著刺殺。」

  楊秋皓的長子,在西北軍中做事,已經是皇帝御賜親封的將軍。

  這樣的人跑了,不可不防。

  劉禮眼中已經沒有跟兄長玩笑的輕鬆,緊抿的唇角透出一絲緊張。

  「晉王做事,」孔佑並未與他對視,目光盯著帳冊道,「有什麼不放心的?」

  騎馬回王府的路上,劉禮腦中一直盤旋著這句話。

  晉王做事,有什麼不放心的。

  兄長這是信任他啊。

  晉王心中忽然覺得有些苦澀。

  他想起昨日夜裡,父皇同他說的話。

  「殺人不能沒有兵器,楊嘯這把刀,你好好用。」

  楊嘯,是楊秋皓的長子,縱橫塞北的將軍。

  楊氏因為孔佑即將被夷滅九族。

  楊嘯最恨的,自然也是孔佑。

  劉禮甚至不需要特意做什麼,只要在守衛的禁軍中留下一個口子,給楊嘯一個機會。

  一個為楊嘯好,也為他好的機會。

  這便能為父皇解憂。

  這便是勝了孔佑。

  劉禮駕馬在街市上閒逛很久,才來到禁軍都統府門口。


  「本王來挑人。」

  他深吸一口氣,亮出腰牌。

  「皇陵遠嗎?」

  劉禮走後,沈連翹詢問孔佑。

  「不遠,」孔佑答道,「就在邙山中。」

  他小時候曾跟隨父親祭祀先祖,感覺剛剛在馬車中睡著,便到山腳下了。

  他那時候不知道,父親和母親也會葬在那裡。

  事實上孔佑偷偷去過好幾次,然而皇陵守衛森嚴,他只能遠遠祭拜。

  「東家……」沈連翹的聲音忽然有些低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旋即問道,「良氏族長,和族長夫人,葬在哪裡了?」

  良氏族長和族長夫人,那是她的親生父母。

  如今案子已經判了,良氏也算洗脫冤屈,卻不知道黃泉下的父母知不知道。

  孔佑看著沈連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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