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上人要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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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魏光嗣下意識去扶湯瑞,湯瑞還是摔在地上,瞬間不省人事。

  立刻有太監跑過來,把湯瑞架到偏殿由御醫診治。

  官員在朝堂昏倒是常有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怪。

  魏光嗣極為不滿地瞥了湯瑞一眼,繼續死諫。

  你隨便暈,誰也不能攔著我搞事兒。

  「陛下,」他懇切道,「湯大人不能回答,晉王殿下可在殿中。」

  眾人這才發現,往日在朝堂上舉足輕重的晉王劉禮,今日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

  皇帝的目光投向劉禮。

  他有七個兒子,如今獲封親王上朝聽政的,只有晉王劉禮和趙王劉恪。

  他們都謹慎穩重。

  今日議的是皇太孫的事,皇子的確不方便多講。

  不說話,反而比說話更得人心。

  「晉王,」皇帝的聲音平添幾分冷厲,「你說,怎麼回事?」

  劉禮攬袍下跪道:「兒臣昨日的確與兄長起了爭執。」

  語氣和緩,恭敬持重,並無怨言,反而口稱「兄長」,情誼深厚。

  他說完擡頭,露出嘴角的烏紫和腫脹。

  只見劉禮的半邊唇角烏紫一片,腫脹從人中蔓延至臉頰,其狀可怖。

  眾朝臣倒吸一口冷氣,又看向孔佑。

  他仍然跪在地上,神情中並無悔意。

  立刻有大臣搖起頭來。

  果然是在鄉野長大的,未受教於皇族和大儒,心智不足、粗暴蠻橫啊。

  看來只是個模樣好看的繡花枕頭,遠不如晉王殿下。

  這麼想著,就覺得他能做世子就不錯了,怪不得御史中丞要彈劾。

  「你們爭執什麼?」皇帝問。

  他臉上並無怒意,只是有些疑惑煩惱,像一個面對家中孩童吵鬧,要從中調和的長輩。

  「女人。」劉禮道。

  大臣頓時不再吸氣,反而豎起耳朵,仔細聽起來。

  事關風花雪月,人人愛聽。

  劉禮懇切道:「兒臣不小心打了兄長的女人,兄長生氣,這才反擊。」

  原來是反擊啊,還是為自己女人出氣。

  但凡有女人的大臣,都覺得這事兒可以原諒。

  而那些沒有女人的,不禁也想為女人爭鬥一番。

  不過雖然情有可原,但到底是毆打親王,是否褫奪爵位,就在皇帝一念之間了。

  皇帝很明顯要偏袒孔佑。

  「阿琅,」他責備道,「先太子,孤的王兄,只留下你這一條血脈。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可以魯莽至此呢?晉王若還手怎麼辦?把你打個三長兩短,孤怎麼對得起孤的王兄呢?」

  他說著忍不住露出幾分悲戚。

  這一番話雖然責備,卻並不嚴厲。

  因為見孔佑臉上沒有傷口,便想到晉王可能沒有反擊,順口認同了晉王的行為。

  如此,晉王和孔佑高下立見。

  孔佑這才有些歉意,垂頭道:「侄兒錯了。」

  「你也是!」皇帝又看向劉禮,罵道,「做事不分輕重!貴為親王,竟然毆打女人嗎?」

  劉禮並沒有解釋他打的女人便是公堂上審訊的良氏遺孤。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這個錯他認了,希望孔佑也別不識好歹。

  朝臣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今日是個好日子,先太子有了遺脈,皇帝闔家團圓,還聽到一樁趣聞。

  如果不提太尉大人的事,今日就可以退朝回家吃飯了。

  只是在一片祥和之中,御史中丞魏光嗣又喊道:「陛下和晉王原諒世子,祖宗法度不能原諒,臣請諫——」

  他的上司御史大夫已經黑了臉,卻也只能無奈地看向他。

  「臣有要事稟報!」

  一個尖厲的聲音壓過魏光嗣的喊叫,驚得人魂飛魄散。

  那聲音好似在說:你可閉嘴吧!


  因為刻意拔高,說話的人喊破嗓子,以至於咳嗽了好幾聲,才能正常說話。

  那是奉常大人徐易水。

  徐易水五十來歲,瘦高個子,模樣無甚出眾,眼睛卻很亮。

  那是一雙似乎墜落過星辰的眼。

  奉常大人觀星象、辨吉凶;掌天地、神祇、人鬼之禮;統管音樂、祝禱、供奉、天文曆法、卜筮、醫療。

  地位崇高,位列九卿之首。

  只見徐易水揚聲道:「立夏之時,臣曾替代陛下祀赤帝於南郊,當時便見吉光普照,隱有祥意。後來蓮池賞花,有雙龍破水而出,盤旋直上九霄,臣夜觀星象,知是潛龍隱於世間。昨日臣終於找到潛龍之位,便是南街孔家,世子住的地方。可見天有兆意,承認世子乃皇族子嗣。故而若御史大人執意要褫奪世子爵位,微臣以為不妥。」

  這一番話文縐縐的,大意就是說,今年的吉兆都是因為孔佑,如果褫奪他的爵位,便是與天對抗。

  這誰敢啊?

  「魏大人,你可聽到了?」

  皇帝臉上露出幾分愉快,他轉身走上台階,端坐在御案之後。

  「就這麼定了,」皇帝笑道,「就由奉常宗正二卿,協辦世子認祖歸宗之事吧。你們也都起來,別跪得烏壓壓一片,孤看著心煩。」

  這樣很好。

  無人再提皇太孫之事,就連孔佑的世子身份,也是皇帝和奉常保下來的。

  雖然有天意之說,但如果皇帝沒有允許,奉常也不便開口。

  朝臣這才起身,有些年老的大臣因為跪得太久,不得不相互攙扶。

  不過無人去攙魏光嗣。

  一是因為他袖子上有很多鼻涕,二是因為都不敢跟他扯上關係。

  魏光嗣露出幾分遺憾,跟著起身。

  他的動作有些僵硬,腿麻。

  然而眾人起身後,孔佑卻並未起身。

  「陛下,」他叩頭道,「微臣要舉告太傅楊秋皓,告他徇私報復,私調兵馬刺殺先父,釀下宜陽驛站火災一案。求陛下明察。」

  剛剛起身的朝臣頓時又是一驚。

  倒把這事兒忘了。

  看來距離退朝遙遙無期。

  「孤聽說了,」皇帝道,「孤還聽說,你有滿滿一車證據。」

  說到這裡,皇帝看了一眼太監總管道:「你去看看湯瑞醒了沒有,問他證據在哪裡,可有妥善保管。」

  太監總管去了不多久便回來,說湯瑞還沒有醒。

  這是鐵了心要暈到退朝了。

  見事情這樣,劉禮跪地稟報導:「回稟父皇,兒臣已協助湯大人把證據保存在京兆府後堂,並派專人把守。兄長還說有許多人證,等他們來,一併收到京兆府去。」

  皇帝眉心微蹙,斜睨楊秋皓。

  楊秋皓神情呆滯,並不為自己辯解。

  殿內靜了靜。

  朝臣們偷偷打量著對方,都希望有人能出頭為楊秋皓說幾句好話。

  但他們沒有見過證據,不知道這事是否已鐵板釘釘,故而怕自己受到牽連,均噤聲不語。

  刺殺皇族是夷滅九族的大罪,幾個與楊秋皓沾親帶故的大臣,已經在瑟瑟發抖了。

  「孤不信。」良久,皇帝嘆了一口氣道。

  「孤與楊卿,在軍中相識,已有二十多年。楊卿為人不拘小節、赤膽忠心,更曾救駕有功,獲賜免死鐵券。孤栽培他,提拔他,信任他,別人能做這樣的事,孤不信他會。」

  皇帝的聲音飽滿真切,低沉中有幾分沙啞。

  他並不避諱自己對楊秋皓的倚重。

  畢竟若不是倚重,怎麼能把軍機大權交到他手中呢。

  楊秋皓神情感動,「嗵」地一聲跪下了。

  「陛下——」他的頭重重磕在地上,極其傷心委屈。

  這一聲呼喚惹得不少朝臣淚濕眼窩。

  「但是——」皇帝話鋒一轉道,「如今若想還你清白,堵住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楊卿只能到公堂上走一趟了。」

  畢竟昨日孔佑已經在京兆府送上證據,多半京都人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過不了多久,整個大周就傳遍了。


  此時護著,反而不利。

  楊秋皓的頭一次次磕在地上,他什麼都沒有說,卻像是什麼都說了。

  「至於訊問的地方,」皇帝道,「也不必換了。孤看京兆府衙門就很好。就由丞相、御史大夫、廷尉一併審理,其餘眾卿配合。」

  被皇帝提到的幾個人連忙出列跪地。

  皇帝又囑咐道:「不准動刑、不准上腳鐐,你們若沒有鐵證如山,休要欺辱孤這股肱之臣。」

  言辭懇切,令人動容。

  孔佑叩頭謝恩,緩緩起身。

  朝會這才散了。

  湯瑞恰好醒來,不過當他聽說要在京兆府審問楊秋皓時,非常後悔自己醒早了。

  孔宅的景色還是那個樣子。

  但孔佑覺得一切都變了。

  樹影更婆娑,花更香,心裡窩著軟軟的什麼東西,想揉一揉。

  他徑直前往沈連翹居住的小院。

  她仍舊趴著,目光迷離,像一隻蹲在草叢裡的小獸。

  「東家,」見孔佑進來,沈連翹道,「聽說我肋骨斷了。」

  孔佑的腳步停了停,自責的情緒蔓延開來。

  今日事情順利,他竟忍不住想要跟她分享好消息。

  卻忘記她還傷著,她還痛著。

  「嗯,」孔佑道,「大夫說要多休養。」

  「東家,」沈連翹輕咬下唇道,「我記性不好,是不是被他們從咱們金樓拉走的?」

  「嗯。」

  「這就好辦了!」她露出幾分狡黠的笑,「給東家做事時被人打傷,應該算工傷吧?快給管家說說,讓他賠我銀子!」

  孔佑忍不住笑了。

  他的笑容從唇角散開,比往日那些笑更加真實自然,笑得整個人有些搖晃,才邁步走近她,坐在她身邊。

  「你心裡就只有銀子嗎?」孔佑道,「雖然傷了,但你吃住和診治都是家裡在管,又不需要出去做事,已經算賠過了。」

  「誰說奴家不出去做事?」沈連翹換了條胳膊枕著,「奴家要回去看望娘,過兩天,還有個邀約呢。」

  邀約?

  這姑娘了不起,請她的人比請自己的人都多。

  上一次是劉禮,這一次是誰呢。

  「你說說,耽誤了哪個邀約?」

  孔佑饒有興致。

  「啞巴哥哥啊,」沈連翹扳著指頭數了數,「今年恰好第七年,我們要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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